雲喬當然知道最好的辦法是離開這裏,但因為葉元章是被下放到三合營的右派分子,沒有正式的書麵平反報告,他根本就離開不了三合營。


    而當初將葉元章打成右派的人,現在正洋洋得意的坐在廟堂之高,他都能做下這樣的事了,又怎麽會輕易讓他平反?


    雲喬越想,越覺得有心無力。


    晚上和李白秋睡在一個被窩裏,雲喬輾轉反側睡不著,幹脆不睡了。


    她翻了個身,側躺著趴在李白秋的身邊,旁敲側擊的問起:“嬸嬸,你們這個村裏有沒有什麽不好的人家?”


    “就是為非作歹,違法亂紀,不幹好事的那種。”


    “不好的人家哪裏都有,你問這個幹嘛?”李白秋沒有正麵回答,她不想讓雲喬聽這些髒人耳朵的汙糟事。


    雲喬一聽,知道這裏麵肯定有事,搖著李白秋的胳膊,央求道:“嬸嬸,我擔心你們的安全呀,你就跟我說說唄。”


    “萬一村裏有這些作奸犯科的,咱們今天說一說,心裏也能有個數,提前防備防備,您說對不對呀?


    李白秋被雲喬晃得心軟的一塌糊塗,連忙說道:“好好好,我跟你說,你別晃了。”


    雲喬這才鬆開手:“嬸嬸,那你快說說。”


    李白秋想了想,說道:“違法亂紀的人家,三合營算是有兩家。”


    “一個是村尾的王家,他家從祖上就是搞盜竊的,上麵好幾代人都是盜賊,特別是王麻子他爹王老頭,更是將偷盜的這門手藝做到了極致。因為名聲響,年輕的時候還被慕名而來的組織找到,去偷過鬼子司令部裏的布防圖,得到過表彰。因此,建國後還被公社特別照顧,安排到了鐵絲廠工作,全家都跟著轉成了城鎮戶口。”


    “照這麽說,他家現在應該在公社才對,現在怎麽又回來了?”雲喬覺得奇怪。


    “因為,他家成在偷盜,敗也在偷盜。”


    李白秋說:“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王老頭是偷兒,他家的倆兒子也都是偷兒。估計是從小被家庭氛圍耳濡目染的,改不過來。從小偷雞摸狗,順手牽羊的事沒少幹。


    老大王麻子還好一點,膽子不大,手癢了也就在鄰裏鄰居之間偷根針摸根線的,因為沒丟什麽貴重東西,村裏人也懶得跟他計較。


    他家那個小兒子就膽大包天了,五八年鬧饑荒的時候,跑到他爹工作的單位鋼絲廠,偷了廠裏上百斤的原材料搞出去賣,銷贓的時候被抓了個現行,他爹的工作被他這一偷搞沒了,他自己也被判了二十年勞改,估計得坐牢坐到八十年代才能出來。”


    雲喬聞言‘嘖’了一聲:“確實夠膽大包天的,被判二十年勞改也是不虧。就是可惜了他爹,好不容易混到公社吃上了國家糧,被他這一扯又得回來在地裏刨土吃。”


    “是啊,可惜了他爹。”李白秋也有些唏噓的說:“聽人說王老頭以前可有派頭了,城裏幹部啥樣他啥樣。現在腰佝僂著,老的快不成樣了。”


    雲喬唏噓歸唏噓,但很顯然,王家的人並不符合雲喬對藏在暗處那人的猜想,便又問道:“嬸嬸,那第二家呢?第二家又幹了什麽事?”


    “第二家……”


    說到這兒,李白秋頓了頓,隔了好一會兒都沒往下說。


    雲喬等得這些著急,忍不住問道:“嬸嬸,你怎麽不說了?不是有兩家嗎?這倆是慣偷,那第二家又做了什麽壞事?”


    “第二家……”李白秋有點難以啟齒,沉默了一會兒,才繼續說道:“這第二家,就是屋後頭的這家,姓胡。當老公公的跟大兒媳婦……通-.奸。”


    李白秋組織了語言,盡可能的用平和的詞語敘述,可即便如此,雲喬也被她這段信息量巨大的話給衝擊到了。


    “公公和兒媳婦?!”雲喬震驚了:“他們這樣的關係,也能下得去手?”


    李白秋無奈的聳肩:“這誰知道,反正倆人就是攪合到一起了。”


    “那他倆後來是怎麽被發現的?”


    李白秋想了想說:“差不多是去年吧,倆人躲山上辦事的時候,叫村裏一群拾柴禾的大娘給撞見了。這群大娘的嘴多快啊,倆人還沒從山上下來呢,流言蜚語就已經在村子裏傳遍了。”


    “謔!”雲喬直呼‘好家夥’。


    “不是,他們這麽膽大的嗎?這樣的關係,不好好藏著掖著,還敢到野地裏去偷-那啥?”


    “誰知道他們是怎麽想的,正常人也辦不出這樣的事。”


    李白秋說:“反正當時鬧得挺大的,連公社都來了人。兒媳婦估計是覺得沒臉見人,一時想不開,喝農藥沒了。老頭判了流氓罪,發配去勞改,今年夏天不知道是累得?熱的?還是咋的?反正是也死了。


    因為這事,大兒子受刺激瘋了,提著刀見誰砍誰,他家人隻能把他栓家裏,一關就是一年多。小兒子因為家裏的事娶不上媳婦,相親說了好幾個都吹了,自暴自棄開始酗酒,家裏有點錢全被他拿去買酒喝了,一喝醉就發瘋鬧事,特別惹人厭。”


    後麵的這一段話,雲喬聽得心驚肉跳。


    和兒媳婦搞破鞋的公公,受刺激提刀砍人的大兒子,酗酒喝醉就鬧事的小兒子……單是一個拉出來就夠毒的了,結果這家有三個!


    雖然她暫時還不能確定,姓胡的這家人裏是不是有罪魁禍首,但是單單跟這樣的人當鄰居,風險也是夠大的。


    雲喬打了個寒顫:“嬸嬸,這家人聽著好嚇人啊,咱們要是能離遠點還是離遠點吧。”


    她忍不住問:“村裏還有沒有別的空房子?能不能申請換個地方住?”


    李白秋搖頭:“你小叔是被下放來的,能分到一間正經房子住就不錯了,哪裏還容得了我們挑三揀四,村裏有兩個右派,到現在還住著四處漏風的拉合辮草房呢。”


    見雲喬凝著眉,李白秋拍拍她的手,安慰她道:“別擔心,沒事的。好歹還隔著一個胡同呢,我們平日裏也走不著他家門口,十天半個月的也碰不見一回。”


    雲喬的眉頭還是緊緊皺著:“這種情況,我怎麽可能不擔心。”


    特別是前世的陰影還籠罩在身上,讓她不得不做好最壞的打算。


    “嬸嬸,他家一個瘋子一個酒暈子,簡直就是兩個定時炸彈,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爆炸。”


    雲喬忍不住叮囑再叮囑:“既然不能搬家,那你和小叔千萬要注意注意再注意,一定不能掉以輕心。不要落單,也盡量不要讓小叔出遠門,夜裏不要隻留你們娘三個獨自在家。家裏有個男人震懾著,還是好一點的。”


    雲喬的關心讓李白秋的心裏暖暖的。


    “嬸嬸知道的,明天就跟你小叔說,不讓他出遠門。”李白秋溫柔的摸了摸雲喬的頭發,柔聲說道:“時候不早了,乖乖快別操心了,睡覺吧。”


    “那你千萬記得要跟我小叔說哦。”雲喬說道:“這幾年都不要出遠門了,如果有什麽要修水庫炸石頭的任務,幾天幾星期都得在外麵回不了家的那種,一定一定不要答應。”


    “知道了。”李白秋掖好她的被角,溫柔的催促:“快睡吧。”


    雲喬一直到徹底睡著之前,嘴裏還一直念叨著,不要讓小叔離開家。


    李白秋被她這樣持之以恒的信念打動,做下保證:“乖乖放心睡吧,我們一定聽你的話,不讓你小叔離開家。”


    聽到李白秋的保證,雲喬提起的心終於放下了一些,緩緩睡著了。


    因為睡得太晚,第二天清早,雲喬起晚了。


    李白秋來叫她起床:“雲喬,起床吃飯了。”


    雲喬睜開眼,發現外麵的天都已經亮了。


    康寧和元慶正笑嘻嘻的圍在她的炕頭邊。


    元慶捂著眼睛說:“太陽曬屁股了,姐姐羞羞羞。”


    康寧忍著笑,說道:“姐姐,今天我媽媽蒸了土豆絲,用蒜汁拌一拌,可好吃了。你快起來吃。”


    “不好意思,我起晚了。”雲喬羞赧的起床。


    吃過早飯,嬸嬸李白秋忙著炸丸子,雲喬原本想幫忙,嬸嬸李白秋不讓,說她一個人就能行。


    叔叔葉元章就帶著她和弟弟妹妹,到後山上去抓野鳥。


    冬天野外吃的東西少,小鳥不好找食吃,格外的好抓。一把穀子,一個籮筐,支上一根小木棒,外加一根長繩子,不到半小時就抓了兩隻回來。


    拿回家拔了毛,放到砂鍋裏煲,中午的餐桌上就多加了一道野鳥鬆露湯,雖然隻放了些鹽調味,但味道也格外的鮮美。


    吃過午飯,雲喬就要走了,葉小叔借來村裏的馬車,送她回連隊。


    嬸嬸李白秋給她裝了一小兜炸焦丸讓她帶回去吃,用油炸過的蘿卜丸子又香又脆,就算空口吃味道也很好,沒事的時候能當個小零嘴。


    雲喬依依不舍的告別了嬸嬸還有弟弟妹妹,爬上了馬車。


    伴隨著陣陣馬蹄聲,雲喬在葉小叔的護送下,踏上了回連隊的歸途。


    馬車從矮山的半山腰上下來,就在葉小叔趕著車,走到距離三合營村子兩三裏地的一個岔路口上的時候,突然看見路口一側的雪地上倒了一輛自行車。


    “咦?這裏怎麽有輛自行車?”


    葉元章正覺得奇怪呢,緊接著便看到旁邊的排水溝裏躺了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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