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幣一萬換一塊,十張五萬的舊幣,換成新幣是五十塊,按照當年的購買力, 已經不算少了。”徐英傑問她:“對方又給你孩子又給你錢,多少有點不太正常,你 難道就沒懷疑過孩子的來曆?”


    “沒有。”王春花搖頭:“我當時年紀小,人也比較天真,突然得了五十萬元舊幣,隻覺得是天上掉餡餅了。我當時心裏隻顧著驚喜,根本沒往其他方麵想。她們也沒給我時間讓我細想,孩子給到我當天,就把我送上了南下的火車,當天夜裏我就順利的回到了老家。”


    “我當年那一路都挺順利的,要不是今天你們突然找到我,我就是到現在也不會懷疑孩子的來曆。”


    王春花說這話的時候,臉上並沒有什麽悔恨的表情,她就是困惑,想不通公安 是怎麽追查到這上麵的。


    這是連她自己都不清楚的事情,她一直都以為雲喬是土匪的孩子,因為怕養不活,才送給她。


    原來竟不是嗎?


    王春花忍不住將自己的疑問說了出來。


    徐英傑點頭:“對,她並不是土匪的孩子。”


    猜想被證實,王春花震驚的瞪大眼,嘴唇發顫,喃喃道:“原來,她竟真的不是土匪的孩子。”


    徐英傑沒有回答她的問題:“這不是你需要知道的。你隻需要將自己的犯罪事實 交代出來就可以了。”


    王春花卻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走不出來:“怪不得你們總問我有沒有偷孩子,原來雲喬真的是被那群土匪偷來的。”


    “可她既然不是土匪的孩子,那她是誰家的孩子?哪家人這麽執著?”


    王春花想不通:“不就是一個殘疾的小丫頭片子?丟了就丟了,怎麽會有人時隔十八年了還出來找?”


    徐英傑不管王春花腦子裏想的什麽,所有與案子無關的,他都自動忽略。


    他繼續審問王春花:“你順利的買到了孩子,後麵為什麽又要調換葉家的孩子?”


    “還不是因為雲喬她腿腳不好。”王春花苦著臉說:“我人都到滬城了,才發現她有殘疾,兩隻腳往外撇,看著跟正常孩子不一樣。她這樣,我肯定不能抱著她去蘇家。”


    “蘇康她們家本來就看不上我,不想娶我過門,我要是再抱著個殘疾的小孩上門,她們肯定不會認賬。我也是沒辦法了,事情都已經走到這一步,我肯定不能再回 老家了。”王春花說:“老家的人都知道我懷了蘇家的孩子,我要是不能成功嫁到蘇家去,我爹肯定要把我沉溏,我隻能選擇再去換個健康的孩子。”


    一名審訊公安忍不住說:“沉溏?都新社會了,還有人敢這麽做?”


    王春花扯了扯嘴角,委屈的說道:“鄉下嘛,民不舉官不究。當爹當媽的隻要說 一聲自家閨女是想不 開跳河死的,誰還多事?”


    “沒人管的。”


    徐英傑冷聲道:“不要說的自己好像很迫不得已的樣子,這掩蓋不了你犯罪的事實。孩子是無辜的,你有你的痛苦,但這不是你買孩子,偷換別人家孩子的理由。”


    “她們原本可以待在父母的身邊,被父母嬌寵養大,卻因為你的一己之私,害的兩個家庭骨肉分離長達十八年!你還有什麽臉說自己委屈?”


    王春花被徐英傑戳破小心思,一張臉羞愧的幾乎快要燒起來了,她低垂著腦袋,幾乎抬不起來。


    緊接著,徐英傑又補充了幾個問題,將事情的來龍去脈全部弄清楚,這才合上本子,起身離開審訊室。


    審訊室外,秦錚已經等了很久了。


    他斜倚在門口的牆壁上,身體僵硬的像是生鏽了的機器。


    老房子不算隔音,徐英傑看他的表情,抿了抿唇,問他:“來了多久了?”


    “有一會兒了。”


    “你都聽見了?”


    秦錚‘嗯’了一聲。


    “王春花的案子鐵證如山,一個拐騙兒童的罪名是跑不了的,現在棘手的另一件事。”


    “你父親當年剿匪沒能斬草除根,放走了土匪的老婆。她懷恨在心,想要報複你們家,所以雲喬十有八九就是被她故意偷走的。如今事情過去了十八年,這群人恐怕早就銷聲匿跡了,找都不好找了。”


    徐英傑問:“接下來你想怎麽做?”


    秦錚沒有猶豫就說:“找我老子。”


    徐英傑眉頭微皺:“事情畢竟已經過了十八年,你父親他早已不在平原省任職, 就算他想追查,恐怕也有心無力吧?”


    秦錚麵無表情的說:“人是他放跑的,這算是他自己剿匪不力給家裏招的禍,就是再過十八年,他也得給當年的自己擦屁股。”


    看著秦錚冷若冰霜的麵容,徐英傑沒再多說什麽,隻道:“這事你自己心裏得有數,我們分局這邊也會順著王春花這條線繼續追查下去,有線索我會及時跟進。如果你父親那邊有什麽需要我們這邊協助的,也別跟我客氣,盡管說。”


    秦錚應下:“謝謝,我會的。”


    秦錚離開了老街分局,返回對麵的機關招待所。


    招待所的前台安裝了一部電話,秦錚進了招待所之後,沒有返回房間,而是徑直走到前台的電話前,對著管理電話的招待所服務員說:“同誌您好,我想打一通長途電話,麻煩您給撥一下號碼。”


    服務員微笑頷首,“好的同誌,您想往哪裏打?”


    秦錚:“京城。”


    六、七十年代長途電話需要轉接,秦錚等在電話機前足有二十多分鍾,才成功撥通父親秦林辦公室的電話。


    父子倆的關係一般,一向沒什麽話能說。


    電話裏,秦林一句客套話沒有,直接開門見山問:“給我打電話有什麽事?”


    秦錚也沒有什麽鋪墊,和他說的第一句話就是:“我找到妹妹了。”


    秦錚話音落下,沒聽見電話那頭傳來秦林的聲音,隻聽見“噗通”一聲,好像是什麽東西掉在了地上。


    過了足有好幾秒,才聽見秦林略顯慌亂的聲音傳來:“秦錚,你剛剛說什麽?我沒聽清楚,你再說一遍!”


    秦錚不厭其煩的重複了一遍:“我說,我找到妹妹了。”


    他話音剛落,聽筒裏就傳來秦林無比急切的聲音:“在哪裏找到的?你現在在哪?妹妹在你身邊嗎?”


    “我在滬城,妹妹不在。”說到這兒,秦錚扯了扯嘴角:“不過,你也沒必要問這麽詳細。問的再詳細,你難道還能離京來跟妹妹團聚不成?”


    秦林動作一僵,遲疑的說:“年底了單位確實有些忙,等過了年,我會抽出一些 時間……”


    “等你?嗬。”秦錚冷笑一聲,“等得到嗎?”


    “我肯定能抽出時間去見你妹妹。”秦林為難的說:“隻是我這邊年底確實忙,年前這陣實在抽不出時間出來……”


    “你年年都忙。”


    秦錚早就習慣了秦林的說辭。


    他沒再繼續糾纏這個問題,而是說:“你知道妹妹是怎麽丟的嗎?”


    秦林:“怎麽丟的?”


    “被你連累的。”秦錚一點也不考慮秦林的心情,直接就說:“這些年,我一直以為是我的粗心大意才害的妹妹被偷走,直到今天,我才知道,不是我疏忽,而是人家就是衝著妹妹來的。隻有千日做賊沒有千日防賊的,人不可能一直防範得當,總有疏忽大意的時候,就算那次沒有成功,也有下次。”


    秦林皺眉:“你什麽意思?”


    “字麵意思。”


    “哦,那你的意思就是說你妹妹被偷走是我害的唄?”


    “對,就是這個意思。”


    秦林被他氣笑了:“秦錚,真沒想到,你都三十歲了,還學不會責任和擔當這四個字應該怎麽寫!”


    “比你會寫。”


    父子倆沒說幾句話,電話裏的氣氛就開始劍拔弩張起來。


    “秦大部長,你當年剿匪多威風啊,一心撲在上麵,連家裏人都不顧了,結果呢?你剿匪倒是把人剿滅幹淨啊,剩下幾個漏網之魚算什麽本事?”


    秦錚 冷笑一聲:“你聽清楚,我妹妹就是被你害得!你剿匪剿不幹淨,留下幾個漏網之魚,人家要報複你,所以才偷了妹妹。”


    “我就是太有責任太有擔當了,所以這些年才被沉重的愧疚感壓得喘不過氣。反觀你呢?你可曾反思過自己的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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