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主人公梁茵離開‘戰場’,周圍看熱鬧的人也都漸漸散去,雲喬和高倩也並肩一塊往家走。


    高倩一臉唏噓的說道:“瞧這事兒給鬧得,吵來吵去,雙方都覺得不是自己的問題,我看啊,以後還有的吵。”


    “是啊。”


    崔雪枝不是個能忍耐的,她婆婆王月也不是省油的燈,隻要崔雪枝和董定邦不離婚,王月就是橫在兩人中間的一根刺。


    一個覺得是你媽故意磋磨我,害的我被切掉了子宮;另一個覺得明明是你自己不小心,偏要借題發揮趕走我娘。各說各的理,且都覺得自己才是有理的一方,或許後半輩子都要因為這個事爭論不休,吵得永無寧日。


    拋開以前的恩恩怨怨不提,雲喬都開始同情崔雪枝了。


    年紀輕輕切掉了子宮,她失去的可不僅僅隻是生育能力。


    女人的子宮不止是育兒的容器,還是分泌產生雌激素的器官,子宮切除後,雌激素缺乏,緊接著迎來的就是附件功能的衰退,更年期綜合征也會隨之而來。而且子宮原本在盆腔裏是有固定位置的,子宮切除,這個位置空了下來,周圍的髒器也會跟著移動,造成髒器脫垂,很容易引起壓力性的漏尿,甚至前壁膨出等等後遺症。


    這些問題,讓人生理上不適,心理上更是一種折磨。


    也不知道崔雪枝能不能扛得住。


    和高倩在二號胡同外分開,雲喬獨自返回六號胡同。


    進了胡同,雲喬遠遠的看見梁茵站在自己家家門口,正在跟馮娟說話。


    走的近了,雲喬聽見梁茵說:“等將來雪枝和孩子出院了,肯定不能讓她們母女倆在這邊住著,董定邦他娘太虛偽了,做事表麵一套背後一套,雪枝落到她手裏,還不知道要受多少罪,月子都做不好。”


    梁茵神情憔悴,眼圈紅紅的,手裏還挎著一個大包袱,應該是剛從董定邦家裏收拾出來的崔雪枝的衣服。


    看見雲喬,她勉強朝著雲喬扯了扯唇,說:“雲喬同誌下班了。”


    “梁同誌。”雲喬微微頷首,跟她打了個招呼,問道:“崔同誌和孩子怎麽樣了?”


    “雪枝失血過多,清醒一陣,暈迷一陣的,還沒有徹底脫離危險,現在還在重症監護室裏觀察。孩子……孩子出生時重度窒息,雖然搶救活了,但醫生說有些腦損傷,還不能自主喝奶,也在兒科重症監護室裏沒出來,將來還不知道能不能康複成和正常孩子一樣。”梁茵吸了吸鼻子,聲音裏忍不住帶了些哭腔。


    雲喬聽了,心裏也很難過。她拍了拍梁茵的肩膀,安慰道:“梁同誌,你別太擔心了,現代醫學一直在發展,在救治產婦和孩子方麵有特別大的進步,崔同誌和孩子一定會沒事的。你也要保重自己的身體,別累垮了。等她們母女倆出院,還得仰仗你這個當表姐的給她做主呢,你要是倒下了,能幫她的人,就又少了一個。”


    梁茵點點頭,“我知道,我肯定不會倒下的。雪枝她婆家那娘倆沒一個靠得住的,我要是不盯著點,她們娘倆能把雪枝欺負死,還能叫她有苦說不出。不管怎樣,我都得撐到她出院,把她接回家裏才行。”


    馮娟‘嗯’了一聲,道:“接去你家住也好,崔同誌受了這麽大的罪,得好好的養一養,做足了雙月子才好。住在你家,有娘家人在身邊照顧著,也更舒心。”


    “我家裏也是這樣想的。”梁茵說道:“我舅媽昨天知道了雪枝的事兒,連夜買了來這邊的火車票,這會兒大概已經坐在火車上往這邊來著呢,到時候有她親自照顧雪枝,保管讓雪枝舒舒服服的做好雙月子,盡量不留什麽病根。這樣我才能放心回內蒙。”


    馮娟道:“你舅媽是個疼閨女的,千裏迢迢的往這邊趕。”


    “是。”梁茵點點頭:“我舅舅舅媽生了四個孩子,隻有雪枝一個女兒,從小把人寵的無法無天了點,為了掰掰她的性子,也為了給她挑個青年才俊好對象,才狠下心把雪枝送到這邊來,托我家裏照顧她,結果我們卻沒照顧好她,瞎了眼給她挑了這麽個家庭,讓她受了這麽大的罪。我媽媽昨天晚上在家裏哭了一宿,眼睛都哭腫了,跟我說不知道該怎麽麵對我舅媽。”


    馮娟歎了口氣,“這也不能怪你們,誰也想不到董定邦他娘是那樣的人。她一開始表現的多好啊,家屬院裏誰不誇她是模範婆婆。”


    梁茵說:“是啊,誰能想到她這麽會裝。我媽昨天還說呢,是她看走眼了,以為董定邦他娘就是個怯懦淳樸的農村婦女。其實早該想到的,農村那種弱肉強食壓迫女人的環境,她一個寡婦自己一個人拉扯大兩個兒子,哪是什麽省油的燈。”


    馮娟問:“那你們現在是怎麽想的?以後是讓崔雪枝回去跟他繼續過日子,還是……”


    離婚?


    馮娟沒說完的話,梁茵也聽得懂。


    她搖搖頭:“不知道。雪枝情緒不好,一提起來這家人就哭,我們也不敢直接問。”


    那估計是不想離。


    受了這大的罪,若是想離,早在清醒的第一時間,就咬牙切齒的跟家裏人提了。


    崔雪枝要是真想離,直接打離婚報告,再不理會就是了,梁茵也不會黏黏糊糊的跟董定邦母子倆扯那麽多,讓董定邦把他娘送走。


    到底是有了孩子。


    不願意離婚,可能是想讓自己唯一的孩子,生活在父母雙全的家庭裏吧。


    這年頭,主動提出離婚的女人終究是少數。


    女人呐,有了孩子,就有了軟肋。


    馮娟說道:“既然崔同誌暫時不想提,就先別提了。等她養好了身子,再詢問她的想法也不晚。”


    梁茵點點頭:“嗯。反正不管她做什麽決定,我們娘家人都支持她。她想離,我們娘家人就是她最堅實的後盾,她不想離,我們娘家人也能給她撐腰。”


    梁茵反正是覺得,這樣的婚姻,還不如離了省事。不然跟這樣的母子倆生活一輩子,一天天的能糟心死。


    但她怎麽覺得沒用,最終還是得崔雪枝這個當事人決定。


    當事人要是不想離,旁人說再多話都白搭。


    說了一會兒話,梁茵看見董定邦和王月母子倆從胡同口過來,她的眼神一下子冷漠下來,扭頭對雲喬兩人說道:“馮阿姨,雲喬同誌,時候不早了,我得去醫院送東西了,咱們回頭再聊。”


    馮娟‘嗯’了一聲:“行,那你快過去吧,有時間咱們回頭再聊。再見。”


    梁茵微微頷首:“馮阿姨,再見。雲喬同誌,再見。”


    雲喬:“再見。”


    梁茵提著包袱離開。


    她往巷口走去,董定邦母子倆從巷口往這邊來。


    董定邦欲言又止:“梁表姐……”


    梁茵充耳不聞,好似沒看見他這個人,目不斜視的從兩人身邊走過去。


    董定邦抿緊了唇瓣,臉上的表情有些難堪。


    王月垂頭,又默默地掉起了眼淚,董定邦趕忙又安慰。


    雲喬和馮娟往他們那邊瞥了一眼,剛好看見這膩歪的一幕。


    母女倆交換了一個眼神,趕緊進了家,‘啪’的一聲將院門緊閉。


    馮娟壓低聲音,對雲喬說:“如此一看,崔雪枝這個婆婆真不是什麽省油的燈,怪不得崔雪枝玩不過她。”


    雲喬對此也深有同感,“崔雪枝驕縱,性格也不算好,但她不管是找茬還是挑事都是直來直往的,手段也很直白淺顯,她婆婆很明顯就是那種表麵上說話做事,讓人無可指摘,卻在背地裏暗戳戳搞小動作,算計人的。崔雪枝跟她一比,手段還是太嫩了。”


    “你說得對。最主要的是,她丈夫董定邦也拎不清,一味地偏袒他母親,新媳婦本來就難做,又攤上這樣的丈夫,隻能被欺負的死死地。”


    馮娟輕歎一聲,“遇到這樣的人家,真是她的不幸。”


    雲喬道:“好在她還有娘家人向著她,給她撐腰,往後的日子還有點盼頭 。要是婆家不好,娘家又不重視,女人在婆家被欺負死都沒人管沒人問,一輩子都要泡在黃連水裏,苦都苦死了。”


    “是啊。”馮娟歎了一口氣,唉聲道:“女人這一輩子,太難了。”


    **


    梁茵帶著崔雪枝的生活用品回到醫院時,崔婧正坐在重症監護室外的長椅上,她的腰背微微駝著,胳膊肘撐在膝蓋上,雙手捂著臉,似乎在休息。


    梁茵喊了聲:“媽。”


    崔婧抬起頭,神情難掩疲憊:“東西都帶來了?給護士送過去吧。”


    梁茵點點頭:“送過去了,護士說再要兩卷刀紙,我也買了送過去了。”


    崔婧‘嗯’了一聲,問她:“怎麽去了那麽久?”


    “路上碰見董定邦那母子倆了,跟她們吵了一架。”梁茵說道:“我發現那老太婆特別會扮可憐,裝無辜,怪不得雪枝鬥不過她。”


    睡眠不足,導致崔婧額頭脹脹的疼。


    她揉了揉脹痛的額角,搖頭,說道:“你說的對,但也不對。雪枝鬥不過她的原因不是因為她會裝,而是因為你表妹自己理虧。”


    “?”梁茵不明白:“什麽意思?”


    “什麽意思,意思是你表妹自己不爭氣唄。在家衣來伸手,飯來張口,一點家務活不幹,人家不拿捏她拿捏誰?人家家裏家外是真幹活呀,所以她就算吃了虧,她好意思往外說嗎?任誰聽了不罵她不識好歹?”


    崔婧歎了一口氣:“她貪圖安逸,自己把自己的路給走窄了。她但凡是個勤勞能幹的合格兒媳婦,她走不到今天這一步。”


    梁茵麵露難色:“那這事……”


    “這事確實是董定邦他娘做的太過了。”崔婧說道:“原先是雪枝理虧,所以她在背地裏磋磨雪枝的事兒,我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想著雪枝吃吃虧,也能長進長進,誰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雪枝以後不能生育了,董家……”崔婧眉頭緊皺,心裏煩躁的不得了:“董定邦是董家最出息的兒子,也不知道他家那邊能不能接受他一輩子沒兒子。”


    “難吧。”梁茵也歎了一口氣:“現在的思想都覺得必須有兒子,才能傳宗接代。”


    “是啊,這會兒大夥都覺得得有男孩才算有後代了,生女孩說人家是絕戶頭。偏偏雪枝隻生了個女兒……搞得我現在想給雪枝討公道都要瞻前顧後,有心要給那母子倆一個教訓,又怕做的過了,那邊受不了要跟雪枝離婚。”崔婧越想越煩。


    她現在不僅要替崔雪枝打算,幫她維持住婚姻同時,還要將董定邦母子倆的氣焰壓下去,關鍵是還不知道要怎麽跟崔雪枝的媽媽交代。


    崔雪枝媽媽現在正在趕往鬆江的火車上,人家好好的女兒交到她手上,她卻沒看顧好……


    崔婧心理壓力巨大,一聲接著一聲的歎氣。


    梁茵忍不住說道:“媽,你也別太發愁了,實在談不攏就讓雪枝跟姓董的離婚。雪枝有女兒,將來就算不再婚,也有孩子能給她養老。再說了,女孩好好的養大,不一定就比男孩差。”


    崔婧搖搖頭:“你不懂,你舅舅……你舅舅那個人,特別要麵子,他不會允許雪枝離婚的。”


    “麵子難道比女兒一輩子的幸福還要重要嗎?”梁茵想不通。


    崔婧苦笑。


    女兒的幸福算個屁。


    她那個弟弟是家裏的獨生子,從小被寵著慣著長大,自私自我,隻在乎自己的感受,家裏的兒子孫子都沒見他有多重視,更何況是崔雪枝這個女兒。


    崔雪枝看著受寵,其實隻是沒動到他的實際利益罷了。


    一旦對他不利,他翻臉比誰都快。


    她們老家那個地方,一個城裏都不見得有幾個離婚的,雪枝一旦離婚,傳回老家,立刻就會成為周圍鄰居們口中的談資,他弟弟一向視麵子大過天,怎麽會允許自己家成為旁人嘴裏的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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