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很快就過了半個月。


    這些天薑知意一直在忙著裝修,每天都忙到很晚,便沒有再去醫院。


    她不知道,就在這段時間裏,薑知琪發病了好幾次,情況十分危險。


    醫生的建議是,要盡快進行手術,不然病情會持續惡化。


    但手術的成功率並不高,哪怕手術成功了,後續也要持續治療,中間產生的費用是極其昂貴的……


    換句話來說,琪琪這個病一輩子都好不了,而且要錢,要很多很多錢,一輩子都要用藥用錢吊著她的命。


    病房裏是壓抑的氛圍,天已經快黑了,但是還沒有開燈。


    李愛金和薑永富各自在病房的角落裏坐著,他們大半個身子都陷入黑暗中。


    因為李愛金身體的原因,他們兩人結婚很多年一直都沒有孩子,為了這件事,夫妻倆隔三差五就會吵架。


    薑永富那段時間總是去打牌,成天待在棋牌室,不願意回家。李愛金也不慣著,他不回家,她也不回,在外麵吃喝玩樂,使勁花錢。


    兩人暗地裏在較勁,都不肯服軟。


    李愛金第一次見到薑知意的那天,正好和薑永富吵完架。她去了麻將館打麻將,自行車就停在門口,車籃子裏放了半個吃剩的肉包子。


    那還是在大冬天,薑知意才四五歲,穿著不合腳的夏季拖鞋在垃圾桶裏翻東西吃,頭發亂糟糟的,手上臉上都是凍瘡,衣服也是破破爛爛的,應該是怕冷所以套了很多件,像個鼓滿了的垃圾袋……


    李愛金出來看到她的時候就想,這孩子真可憐,要是自己有孩子,絕對不可能會這樣對她。


    薑知意偷了那半個肉包子就撒腿往外跑,躲到角落裏大口大口吃起來。


    而後的很多天,李愛金便總是會留些吃的在車籃子裏,也實在是看那孩子可憐,雖說別的事情她沒辦法幫,但給一點吃的倒也不為難。


    李愛金和人打聽過,這孩子的爸媽早就死了,現在沒人管,自生自滅。


    之前也有不少人想過收留,但是這個孩子是個笨孩,以前發燒燒糊塗了,腦子不太靈活,就算以後長大了恐怕也是個傻子,那些人便都打消了收養的想法。


    李愛金倒是不覺得這孩子傻,餓了知道自己拿東西吃,知道給車籃子裏放好看的花,知道可能會挨罵所以不敢露麵,每天隻是躲在角落裏偷偷摸摸看她……


    她想了許久,心裏有了一個念頭,要不就撿回去吧,撿回去養著。


    雖然說給不了很好的生活,但起碼以後不用再撿垃圾吃,不用再受餓受凍。


    於是在某一天,李愛金偷偷跟著薑知意去了那個漆黑的巷子。


    薑知意正蹲在地上啃包子,看到她來了,站起身就想跑。


    李愛金上前拉住人,問她要不要跟著自己回家,回家有包子吃,但是以後都要聽話,要講衛生要看書……


    就這樣,薑知意有了自己新的媽媽,有了新的爸爸,有了一個屬於她的家。


    這樣的事有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後來薑知意多了許多的弟弟妹妹,都是一些很特別的弟弟妹妹……


    拿李愛金的話來說,他們隻不過是和其他人有一點點不同而已,不用在意,根本不會影響什麽。


    事實也正是如此,就像薑知意一直被大家說腦子笨,但也順順利利考上了大學。薑知爾多出來兩個手指頭,但完全不妨礙他的生活,他的字還寫得格外好看。薑知傘走路一拐一拐的,有時候也顯得可愛,雖然不擅長體育,但學習特好,學校的競賽回回都拿獎……


    他們都是好孩子,是爸爸媽媽疼愛的好孩子。


    可能是善有善報吧,過了這麽多年,李愛金懷孕了,生下一個可愛的女兒。


    隻可惜……這份善報隻是給予了孩子生命,卻沒有給予孩子健康。


    李愛金他們已經和醫生談過好幾回,現在便是他們做最後決定的時候。如果要動手術,那就不能再拖了。


    到底救不救?到底治不治?


    現在的他們根本無力承擔這些費用,傾家蕩產賣房賣車也隻是能湊出手術費,後續的醫藥費根本拿不出來。


    這將是一個會拖死人的無底洞。


    還有其他的孩子,如果把所有的錢都拿出來給琪琪做手術,那其他的孩子怎麽辦?他們還要生活,他們還要讀書,他們該怎麽辦?


    從早晨到夜晚,病房裏已經沉默了許久。


    “我們帶琪琪回家吧。”女人的聲音突然響起,“她那麽小,我也不忍心讓她做手術,太疼了……”


    薑永富抹了抹眼角湧出的淚,他知道這一句話意味著什麽。


    心酸、無奈、苦澀……


    縱使有再多複雜的情緒在此刻也因為現實而妥協,最終隻化成了一句簡短的話。


    這一句話便決定了這條生命最後的結局。


    “咿……咿呀……呀……”病床上的嬰兒還在努力蹬著自己的小短腿。


    那雙圓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四處盯著看,嘴角有口水悄悄流了出來。


    她一隻手用力往前想去扯自己的小襪子,還有一隻手放在胸前揮來揮去,偶爾也會縮回去,含著自己的大拇指乖乖地吮吸。


    許是知道大人們此時正在煩惱,她自己一個人逗著自己,都不曾哭鬧過。


    她什麽也不懂,什麽也不知道,一舉一動都像個可愛的小天使,天真無邪。


    李愛金根本不敢去瞧,隻慢慢低下頭,眼淚早已經爬滿了她的臉。


    她可憐的女兒,和她血脈相連的女兒,甚至連爸爸媽媽都沒有喊過一句,就要帶著病痛離開這個世界。


    可是她卻沒有任何辦法。


    其他的孩子也是她的孩子,她做不到因為琪琪一個人就將其他的孩子都拉下地獄……


    她無聲地哭泣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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