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兒的肚子漸漸隆起,從背後一點兒也看不出來她有身孕。街坊鄰居都在議論,說她這次懷的一定是個小子。對於全家除了狗子都是女性的現實情況來說,花兒認為,要是真的是個兒子,也不是什麽壞事兒。


    年還在繼續過,雪也還在繼續下,院子裏的雪越積越深,阿丟的窩和雞鴨鵝的竹籠子,上麵也都覆蓋著厚厚的白雪。


    花兒站在堂屋門口,眼看著院子裏的雪越來越厚,想著秦媽和張嬸兒住在院子裏,來回走動也有些不便。於是,她拿起了門邊的鐵鍬,小心翼翼地走到院子中間,想要鏟出一條小路來。


    花兒估算著堂屋門前到她們屋門口的最近路線,想著自己肚子裏還有個娃娃,隻能慢慢地,一點兒一點兒地鏟走積雪。自從大家知道她又有了身孕,啥也不讓她幹,她每天看著大家為了過個好年忙前忙後的,心裏也有些不好意思。要是能把這條小路鏟出來,也算是幹了點兒活。


    她剛鏟出幾尺遠,就聽到堂屋裏狗子在問:“花兒呢?花兒跑哪兒去了?”她害怕狗子說她到處亂跑,不注意身子,於是趕緊扔下手裏的鐵鍬就往回跑。突然!她一不小心,腳底一滑,結結實實地摔了一跤!等她回過神兒來,發現好在身邊的積雪很厚,倒也不是很疼,就是頭有些暈乎乎的。花兒躺在雪地裏,看著白亮晃眼的天空,嚇得喘著粗氣。她摸了摸肚子,生怕娃受到了驚嚇。她緩了一會兒,艱難地用胳膊撐起上身,自己慢慢地坐了起來。就在這時,她突然感到下身湧出一陣暖流,她慌了,開始控製不住地渾身顫抖。


    正在這時,狗子一下推開了堂屋的門,他看見花兒自己一個人坐在雪地裏,嚇得趕緊跑了過去。


    “花兒!你咋了?你咋坐在這兒?”狗子一看這地上的痕跡,“你摔了嗎?摔到哪兒了?有事兒沒有?”狗子急了。


    花兒已經嚇得說不出話,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褲子,褲子裏滲出的鮮血,染紅了地上的積雪。


    “糟了!快!我抱你進屋!”狗子也被眼前這鮮血嚇到了,他趕緊抱起花兒,一路小跑地進了屋。他把花兒放在床上,大喊:“我去找大夫!”話還沒落音,人已經一路飛奔了出去。


    秦媽和張嬸兒聽到狗子的聲音,趕緊去屋裏看花兒,眼前的場景也把她們嚇得夠嗆。“花兒,你別動,千萬別動!就這樣躺著,大夫一會兒就來了!”秦媽安慰道。


    豆豆、大雙和苗苗三人站在一起,也被這屋裏緊張的氣氛給嚇到了,他們乖乖站在牆角邊,一動也不敢動,生怕給大人添了亂。


    等大夫的這段時間,大家都緊張得很,一步也不敢離開花兒。苗苗自己端了個小板凳,安靜地坐在花兒床邊守著。


    沒過多久,狗子帶著大夫跑回來了。大夫在路上已經聽狗子說了事情的經過,他一進屋就放下藥箱,趕緊上前給花兒看了看。


    “怎麽樣?大夫,她有事兒嗎?”狗子跟在大夫身後緊張地問。


    大夫沒作聲,又仔細看了看花兒,然後回答道:“萬幸萬幸!這一摔,是動了胎氣,但目前看來,腹中胎兒還算穩定。接下來的這一個月,她需要喝藥保胎,臥床休息,切記不要幹體力活兒,也不要動氣。”


    聽大夫這麽說,大家也都鬆了口氣。花兒輕輕摸著肚子,這才開始感到有些後怕。好在肚子裏的娃娃還算爭氣,算是留下來了。花兒躺在床上等大夫的這段時間裏,腦子裏閃現出了很多想法,她甚至想到了這個孩子會不會跟他們沒有緣分,來不到這個世上。現在看來,都是庸人自擾罷了。


    “這以後可得小心著點兒啊,你這身子重,以後啊,千萬別再亂動了。你就在家裏躺著、坐著,好好歇歇,等天氣好了,雪化了,再出去走走也不遲。”張嬸兒輕聲對花兒說。


    “是啊,肚子裏的娃兒要緊。”秦媽也跟著說。


    狗子輕輕坐到床邊,摸了摸花兒額頭的頭發。“沒事兒,別擔心!這不,大夫已經說沒事兒了嗎,咱就好好養著就得了。吃一塹,長一智,以後咱們可不能大意了。這雖然不是咱們第一個娃,但再也不能掉以輕心啦!”狗子看著花兒笑了笑,怕她心裏難過、自責。


    花兒輕輕點了點頭,又看了看大家。“實在是對不住……我就是閑不住,想幹點兒活,哪能想到會……讓你們大家擔心了……”花兒抱歉地說。


    “媽媽,你別擔心,肚子裏的弟弟好著呢。”苗苗輕輕地摸了摸花兒的肚子說。


    “是嗎?你咋知道的?”狗子看著苗苗問。


    “他告訴我的,我是他姐姐,他可不會騙我。”苗苗自信地說。


    “哎!那就得了!咱們別都擠在這兒了,我去給你煮藥去,再煮幾個雞蛋,燉點兒雞湯!咱們還是得好好補一補。”秦媽帶著張嬸兒趕緊去廚房裏忙活了。


    大雙和豆豆兩個人站在一起,一直沒怎麽說話,隻愣愣地看著,心裏隻擔心花兒有什麽不好。


    “你倆就別愣著啦!把苗苗帶出去玩兒吧,也讓媽媽好好歇一歇、緩一緩。”狗子說,“別擔心,已經沒事兒了啊。”


    大家都出去了,隻剩下狗子和花兒在屋裏。花兒這時才紅了眼眶,她臉上故作輕鬆的笑容也沒了。“狗子。”她用些許顫抖的聲音說,“對不起,是我大意了……”


    “哎!你瞎說啥呢?你可千萬別這麽說,這不怪你,還是我大意了,沒好好看著你。以後啊,你可別閑不住了,踏踏實實地休息吧。”狗子笑著安慰道。


    “大家都說,我肚子裏這次肯定是個兒子,雖然咱倆一直都無所謂他是男是女,但我還是想給你生個男娃。要是因為我,一不小心把他給摔沒了,那我可真的是太蠢了……”花兒哽咽著說。“而且……而且我上次懷苗苗的時候,也沒這麽蠢呐……這次就感覺渾身都不對勁兒,身子笨重得很……”


    “哈哈!你就別再瞎想了,這都是你自己以為的,怎麽會呢?我看你就好得很!你跟之前一樣,隻不過身子重了,總是會有不小心的時候的。你別想那麽多了,就高高興興地躺著,享受享受吧!等他生下來,又夠你忙活的了。”狗子說。


    “那不會,隻要他能健健康康地生下來,再苦再累我都無所謂,更何況,咱們現在家裏有兩個奶奶、三個姐姐,還有你,我可是一點兒也不擔心奶孩子這件事兒。”花兒揉了揉濕潤的眼睛,感覺說出來心裏舒服多了。


    “哈哈!你看你,這都要生第二個娃了,在我麵前,卻還是像個小姑娘一樣。”狗子也幫花兒擦了擦眼淚,花兒感覺他那手好像變得更粗糙了。


    花兒笑了。她甚至覺得狗子就像自己的父親一樣,對自己百般照顧和疼愛,從不因為什麽事兒責備自己。花兒也很心疼狗子,她感覺狗子在這個家裏照顧著所有的人,不想讓任何一個人受委屈,卻很少關注自己。


    “你躺下睡會兒吧,一會兒藥煮好了,我叫你起來喝。”狗子扶著花兒輕輕躺下,幫她蓋好被子,看著她閉上眼睛睡了,才悄悄地退出去,輕輕關上了門。


    豆豆、大雙和苗苗三個人正站在屋門口,等著狗子出來。


    “爸,媽媽她……沒事兒吧?”大雙搶著問。


    “沒事兒,沒事兒!放心,她躺著歇歇就好了。”狗子笑著問,“咋啦?剛才在屋裏咋不說話?嚇著啦?”


    大雙和豆豆點了點頭,隻睜大著眼睛看著狗子,眼裏還有些恐懼沒有消失。


    “別怕別怕,媽媽沒事兒,媽媽肚子裏的娃也沒事兒。咱們以後都照顧著點兒媽媽,別讓她累著就行。我相信你們一定能做得到,因為你們仨都是孝順的孩子。”狗子看著她們笑了笑,“去玩兒吧!別老心事重重的樣子,你們得高興,媽媽才能放心啊。”


    “好,爸,有什麽要幫忙的,記得叫我們。”豆豆說完,拉著大雙和苗苗去一邊玩兒了。


    院子裏一陣慘烈的雞叫聲吸引了狗子的注意,狗子推開門一看,張嬸兒正在雪地裏抓雞呢!


    “嬸兒!你幹啥呢?”狗子大聲問。


    “哦!沒啥,沒啥!我把它抓了,燉湯給花兒補補身子。”張嬸兒的臉蛋被凍得紅通通的,雪地裏都是她的腳印。那雞像是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拚命地在雪地裏撲騰著。


    “你折騰它幹啥?我去買一隻不就得了!不是說好了,把它養著下蛋嗎?”狗子也跑進雪地裏,想攔住張嬸兒。


    “哎喲!那能一樣兒嗎?這是我自己養的雞,你看,它長得多好、多肥呀!那街上買的雞,能跟我的雞一樣兒嗎?今天你必須聽我的,我養的雞,我說了算!”張嬸兒這次殺雞的態度很堅決,一點兒也不客氣。


    狗子一看,張嬸兒這是下了決心要殺了這隻雞,看樣子,勸也沒用了。於是他說:“好好好!聽你的,聽你的!你可別再氣著、摔著,你進去,我來抓!”


    張嬸兒這才露出了笑臉。“嘿嘿!好,你來抓!我還真抓不著它!這雞養得太野了,一飛就飛得老高,可把我折騰壞了!”張嬸兒一邊說,一邊往堂屋走去,一臉心滿意足的樣子。


    狗子沒費多大勁兒,就把那隻雞給抓住了。他提著雞,走進屋裏問:“嬸兒,你想好了嗎?這雞死可不能複生,殺了就沒了,到時候你再後悔可就晚了!那街上賣的雞也能吃,哪兒那麽多講究啊!”


    “哎呀,你不懂!我這雞肚子裏還有蛋花兒呢,可好了!拿來吧!我跟秦媽一起把它給收拾了、燉了,你們也跟著吃點兒喝點兒,沾沾花兒的光。”張嬸兒說著,就高興地把雞給拿進了廚房裏。


    狗子看著張嬸兒的背影,心裏感覺熱乎乎的。這雞張嬸兒心裏該有多舍不得呀,竟然也要割愛,抓來吃了。還不都是為了給花兒補身子。狗子也進了廚房,問:“要不要我幫忙?”


    “不用不用,你去陪陪你媳婦兒吧,這兒有我倆還不夠嗎?”秦媽說,“哎呦老姐姐!你別說,你這雞養得可真好!又肥又嫩啊!你真要殺了它?”


    “哎呀,拿著刀和碗,趕緊殺了吧!要不再過一會兒,我可真就後悔了,哈哈哈哈哈!”張嬸兒開著自己的玩笑,要不是為了狗子的媳婦兒,她可真是舍不得殺了它。


    那雞在短暫的掙紮過後,很快便沒了聲音,不久後,將會變成一道美味的雞湯。沒過多久,廚房裏便開始飄出雞湯的香味兒了。


    “燉好了嗎?”大雙問,“我已經聞到香味了,好香啊!”大雙閉著眼睛,深深地陶醉在這滿屋的雞湯香味兒裏。


    “還早著呢!這水才剛燒開,你就聞著香味啦?哈哈!可真是狗鼻子!”張嬸兒摸了摸大雙的腦袋。“你別急,等做好以後,一定有你的一碗湯,你們幾個都有!”


    大雙咽了咽口水,卻又說:“不不不,還是讓媽喝吧,湯都讓她喝,肉也都讓她吃,我們不吃,不吃……”


    豆豆也跟著說:“對!我們不吃,都讓媽媽吃!”


    “瞧把你們孝順的!奶奶養的這雞大,雞湯肯定有的是,夠喝!等好了,我叫你們!”張嬸兒笑著說。


    到了中午吃飯的時間,滿屋子都飄著雞湯的香味兒。花兒在屋裏躺著,也聞到了。


    “狗子,這是燉的雞湯嗎?你別說,真還挺香!”花兒聞著也餓了。


    “可不是嘛,不僅是雞湯,還是非常特別的雞湯!”狗子一臉神秘地說。


    “特別的雞湯?有什麽特別的?”花兒好奇地問,“是放了什麽特別的調料嗎?”


    “這雞,就是咱院子裏的那隻雞!就是張嬸兒養了很久的那隻雞!”狗子直接公布了答案。


    “啥?!”花兒驚訝地想要坐起來,她知道張嬸兒可寶貝這隻會下蛋的雞了,搬家都給帶了過來。


    “哎?你別動!你就躺著!就是那隻雞,張嬸兒為了給你好好補補身子,非說她那隻雞比外麵賣的好,一定要殺了給你吃。”狗子解釋道。


    花兒聽了,瞬間覺得心裏有愧,“哎呀,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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