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寬見郝少爺睡著了,便輕手輕腳地走了過去,想看看他睡得熟不熟。這些天以來,隻要郝少爺在安靜地睡覺,阿寬就能稍微鬆口氣。


    郝少爺的額頭冒出了汗珠,可這天氣分明不熱。“是不是做夢了?”阿寬伸手想幫他鬆鬆被子,免得流了汗,風一吹就受了風寒。


    阿寬拿來毛巾,輕輕地幫郝少爺擦了擦頭上的汗,卻發現他嘴唇有些發白,皺著眉頭有些痛苦的樣子。


    “這是怎麽了?哪兒不舒服嗎?”阿寬自言自語。他仔細看了看郝少爺,還是覺得哪兒不對勁。阿寬輕輕掀開郝少爺的被子,眼前的一幕差點兒把他的魂都嚇沒了!被子裏的床單上,已經滲入了鮮血,郝少爺的手腕上,有一道深深的傷痕,還在不斷地往外流血。


    “不好了!不好了!快來人啊!”阿寬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快!快!快去交大夫!少爺他尋短見了!”


    一時間,消息傳遍了整個郝家大院,郝老爺也聞訊趕來。他坐在郝少爺的床邊,雙手顫抖著,不知如何是好。


    阿寬從床單上扯了一塊布,緊緊地包紮了郝少爺的手腕,想把那血止住。血雖然流的慢了些,可還在不住地往外浸。


    “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郝老爺急得四處亂轉,“大夫來了嗎?快去催催!”


    郝少爺躺在床上微微睜開了眼,虛弱無力地說:“別救我,不要救我,救我幹什麽?我總歸是要死的,就讓我死了吧。”


    “兒啊!你怎麽這麽糊塗啊!有什麽事兒過不去啊非要走這條路!你死了讓我怎麽活啊?我怎麽跟你死去的母親交待啊!”郝老爺老淚縱橫,完全沒有了平時體麵威風的樣子,此時,他隻是像一位含辛茹苦的老父親一樣,希望自己的兒子能好好活著,僅此而已。


    “爸……我對不起你……來世,咱們就別做父子了。您再找個好兒子吧……”郝少爺斷斷續續地說。


    “少爺!您別再說話了!你再堅持堅持,大夫馬上就來了!”阿寬眼含淚水,緊緊地握著郝少爺的手腕,想竭盡全力地讓他留在這個世上。


    郝少爺看著阿寬微微笑了笑。“阿寬,你傻不傻啊……你太傻了……死了才是解脫啊,你就讓我走吧……”郝少爺說完,眼睛也睜不動了,緩緩地閉上不動了。


    “少爺!少爺!你別睡啊!”阿寬聲嘶力竭地喊著。


    “大夫來了!大夫來了!”外麵有人大聲喊。


    大夫把藥箱往地上一扔,立馬查看了郝少爺的傷口。他把傷口紮得更緊了一些,又給郝少爺口服了一顆大藥丸。“大家都散一散,不要都圍在這裏!”大夫使出了渾身解數,又是紮針,又是抹藥,忙活了好一陣子,那血才止住了。


    大夫擦了擦汗,微微地搖了搖頭。


    “他怎麽樣了?”郝老爺已經站不住了,癱坐在椅子上著急地問。


    “貴公子這回命是保住了,但要是再晚一刻,恐怕就……”大夫神色凝重地看著郝老爺問:“之前開的藥,有沒有按時吃?”


    阿寬趕緊回答:“吃,但後來我發現少爺會把藥水含在嘴裏,趁人不注意偷偷吐出來,吐在花盆裏。有一次那些花花草草莫名奇妙地枯死了,我這才發現的。”


    “哎呀!這藥不能停!即便他看著有些好轉了,也不能停!這下耽誤了,就更麻煩了……”大夫皺著眉頭說。


    “那可怎麽辦,現在吃藥還來得及嗎?”郝老爺焦急地問。


    “來不及也得吃。還有,從現在起,得把少爺給綁起來,四肢綁在床上,否則,他不僅會傷害自己,可能還會傷害其他人。”大夫叮囑道。


    “不會的,我這兒子打小善良,平時一隻螞蟻都踩不得,不會傷害別人的!”郝老爺辯解道。


    大夫搖了搖頭,說:“他已經不是他了,他生病了,他的想法不會再像以前一樣了。總之,我已經提醒你們了,具體怎麽做,就看你們自己了。想讓他好好活著,就聽我的,讓他好好吃藥、多休息,等病情穩定了,再帶他下床,在院子裏走動走動,曬曬太陽。但是,從現在起,他身邊一定得有人盯著,不然什麽事兒都可能發生,你們要做好心理準備。”


    大夫又開了藥,這回。整整寫了幾張單子,密密麻麻的藥方讓郝老爺感到痛心,怎麽自己的兒子好好地就在眼皮子底下變成了這樣?郝老爺不願接受這個現實,卻又不得不接受。


    郝老爺吩咐阿寬把少爺屋裏所有的利器都收了起來,每日阿寬貼身照看著他。眼看郝少爺和阿蓮的婚期將近,郝老爺被逼無奈,隻好通知親友們郝少爺因身患疾病,婚禮延期舉行,隻能待他身體痊愈後,另行通知婚禮時間。郝老爺始終不願意告訴大家婚禮取消的必然結果,都隻為了郝家的臉麵。


    可想而知,這事在親友們中引起了軒然大波,大家不知道郝少爺到底得了什麽病,竟連婚都結不了了。他們出於關心,也出於好奇,紛紛想來探望探望。郝老爺當然是謝絕了所有親友們的好意,隻對外解釋說郝少爺目前需要靜養,見不得親友。


    “事已至此,就好好養著吧。隻要景蘭他還活著,我就還有個兒子。”郝老爺常常這樣安慰自己。他付給阿寬兩倍的工錢,隻求他好好照顧郝少爺,保證郝少爺不再出任何岔子。


    阿寬十分盡職盡責,他出於真心,時時刻刻地陪伴在郝少爺的身邊。阿寬永遠忘不了郝少爺十幾年來對他的點點滴滴的兄弟恩情。


    郝老爺再也沒有其他的選擇了,他最終隻好派人前往阿蓮的家裏,通知阿蓮母親,正式取消阿蓮和郝少爺之間婚約的事情。條件隻有一個,就是不能對外說婚約取消了,隻是推遲,這也隻為了最後的一點麵子而已。


    阿蓮母親也十分理解郝老爺的心思,同意了郝老爺的要求,至此,她們母女倆與郝家的恩怨就此化解了。阿蓮和母親終於又恢複了以前平靜安寧的日子。阿蓮母親說要給阿蓮重新張羅一樁婚事,一定會再找一個配得上阿蓮的好男人。可阿蓮拒絕了,她說她想自己去找一個相伴終身的人。


    經曆過郝少爺這件事,阿蓮母親也不像以前那樣固執己見了,她同意阿蓮自己去物色未來的丈夫,隻要求阿蓮盡快帶回來看看,也好幫她把把關,免得再生出別的事端。


    阿蓮宛如又獲得了新生,她高興地換上了她最喜歡的衣裳,梳了最時興的發式。她一個人高高興興地走在小鎮的大街上,就在這麽平凡的場景裏,她卻感受到了從未有過的自由。


    和煦的陽光下,一陣微風迎麵吹來,阿蓮趕緊仰起了頭,深吸了一口氣。空氣裏飄浮著清新的花草香,阿蓮覺得,就算這輩子不嫁人,和母親在一起的日子也是十分幸福的。阿蓮很知足,她慶幸自己有勇氣從封建婚姻的旋渦裏奮力跳了出來。但同時她也感到遺憾,畢竟在這旋渦裏,還是有人無辜地犧牲了,比如小蘭,又比如郝少爺。


    阿蓮覺得自己應該去看看郝少爺,畢竟他是她的表哥,以前對她也不賴。但阿蓮聽說郝少爺的身體情況不好,情緒也不穩定,如果自己去了,可能反而會有不好的結果,於是阿蓮隻能在心裏暗暗替郝少爺祈福了。她知道,表哥原本是個誌向遠大的人,他愛讀書,也是個不甘於平庸的人,可他過於孝順又十分聽話,現在才落得如此的下場。


    “真希望表哥可以重新站起來,再回到學校裏去讀書。那大學裏多好啊,連陽光好像都明媚些……”阿蓮自言自語,一個人在街上溜達著。


    阿蓮走到了幸福麵館門口,看大雙正在裏麵忙得熱火朝天。她微笑著走了進去,喊道:“姐姐!”


    大雙一抬頭,“哎呀!是你?!你現在……”大雙看她打扮得如此精致,臉上也洋溢著輕鬆自如的笑容,“看來……你的事兒解決了?”


    “嗯!”阿蓮笑著點了點頭,“我要一碗牛肉麵。”


    “好嘞!你坐一會兒!”大雙一邊忙活,一邊回頭看看阿蓮。“這姑娘還真是厲害,佩服佩服!”


    “誰還能有你厲害?”大力湊過來說。


    “就你話多!你來弄,我去跟她說說話。”大雙趕忙擦了擦手,倒了杯茶走到阿蓮身邊。


    “喝茶!”大雙坐在了阿蓮對麵。


    “謝謝大雙姐!”阿蓮端起了茶杯,小小地嚐了一口,“嗯,這茶葉真香!”


    “嗨!我這裏還能有什麽好茶葉?反正都是我們自己喝的,你不嫌棄就行。”大雙看阿蓮容光煥發的樣子,心裏也有些替她高興。


    “哈哈!姐姐,你說話也太直了,一般人可不會這麽說。”阿蓮被大雙逗得嗬嗬笑。


    “我這人,從不喜歡拐彎抹角的,我也不說假話。”大雙說完,又湊近了問:“你現在……不用東躲西藏了?”


    “不用了,現在我想去哪兒,就去哪兒。我和表哥已經……”阿蓮想起了母親答應郝老爺的條件,便沒有繼續往下說。“你這裏生意還是一樣的好,飯點兒來的話,恐怕都找不著空位呢!”


    “那是!這不,現在我有一個幫忙的夥計,我也比之前清閑多了。”大雙向大力的方向看了看。


    “哎喲……這看著可不像來幫忙的,倒像是……倒像是你的跟屁蟲!”阿蓮捂著嘴笑了。


    大雙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算是吧,哈哈哈……”


    “牛肉麵好咯!”大力把滾燙的麵條端了上來,燙得趕緊摸了摸自己的耳朵。他傻乎乎地看著大雙和阿蓮,問:“你們看著我笑什麽,難道我臉上粘了蔥花嗎?”


    “沒有,你臉上隻粘了一點點春光。”阿蓮又看著大雙問,“大雙姐,你說是不是?”


    “哈哈哈哈!”大雙點了點頭,“嗯,是有點兒春光,你可真會說!”


    大力覺得他們話中有話,但也聽不懂,隻覺得自己有點兒不好意思。“那你們繼續說話,我先去忙了。”大力又看著大雙笑了笑。


    “哎喲,這眼神兒,一會兒都離不開你啊……”阿蓮說,“真是讓人羨慕……”


    “這有啥好羨慕的,一個粗人……不過,我也是個粗人,倒是還般配。”大雙抿著嘴唇忍著笑說。


    “哈哈!姐姐,你這人可真是太有意思了!哪有人這樣說自己的?”阿蓮拿起筷子,拌了拌碗裏滾燙的麵條,又看了看大雙。


    大雙突然反應過來,“哦!我記得,你不習慣別人看著你吃飯!那我去忙了,有什麽需要你就叫我。”


    “好。”阿蓮一邊吃麵,一邊看著阿蓮和大力的背影。這倆人忙歸忙,也不算富裕,但時不時地還說幾句話,開開玩笑,阿蓮覺得要是能有這樣陪伴自己的丈夫,也沒什麽不好,即便他沒什麽錢,也沒什麽過人的本領,隻要兩個人相互扶持、高高興興地待在一起,這才是最重要的。


    郝少爺被大夫努力救回來以後,終於再次蘇醒了。這次醒來之後,他仿佛更不像個活人了。他躺在床上,四肢被布條綁在床角,動彈不得。每天除了喝藥,喝粥,就剩下睡覺了。阿寬不斷地和郝少爺說話,有意無意地開著玩笑,想逗他開心,可從沒得到過郝少爺的回應。


    郝少爺醒來的時候,就睜著眼睛看天花板,有時候看著看著,就開始流眼淚。他不說話,也不動彈,好像跟死了也沒什麽差別。


    阿寬有時看著郝少爺的眼睛,心裏一陣陣地難過。郝少爺的精氣神兒已經沒有了,兩隻眼珠子總是灰蒙蒙的,就像蒙上了一層紗一樣,他的心思看不清,也摸不透。


    “少爺,你醒醒啊,你倒是清醒一點兒啊。”阿寬無奈地說,“你要這樣子到什麽時候?你再這樣下去,老爺恐怕也要撐不住了。”


    郝少爺好像已經不在這個世上一樣,他什麽都聽不進去,什麽也說不出口,好像隻有呼吸才能證明他還留在這個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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