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少爺安排好了家裏的事情,便準備出發回學校繼續讀書了。這次不同的是,他把阿寬留在了家裏。這家裏還是得留下自己的人,否則下次回家的時候,郝家大院改了姓也不一定。


    阿寬知道郝少爺的用意,便乖乖留下了,他和郝老爺生前的那位心腹兩人一起,幫郝少爺看著家業。


    郝少爺決定把省城裏租的房子退了,回到宿舍裏去住,吃學校的食堂,睡學校的床。他不會在意別人怎麽看他,怎麽說他,他已經沒有這個閑工夫在意這些了。他現在要做的事隻有兩件,一是好好完成學業,學業之餘積累一些經商之道;二是看好父親留下的家業,不被壞人占為己有。


    郝少爺自己從沒想過,豺狼虎豹原來就住在自己家裏,一直虎視眈眈地盯著自己的父親,流著口水等了好些年。那人就是他熟悉的大伯大媽。要說自己也是大伯的親侄子,可大伯自從有了大媽,對自己好像也不那麽親了。大媽對他的偏見是一如既往的,她每次跟郝少爺說話,都是夾槍帶棒、話中有話的。


    郝少爺曾經受父親的教育,不跟這些長輩計較,保持著晚輩的品德和姿態。自己隻花心思在讀書上,於是養成了溫厚純良的秉性。但郝老爺臨死前也後悔了,後悔將兒子培養成這樣善良敦厚的人,早知如此,還不如讓他多些鋒芒,這樣別人才能望而卻步,不總打他的主意。


    郝老爺恨不能一直陪著自己的兒子,一直護著他,但這是不可能的,他自己總要獨當一麵,自己去打那些豺狼虎豹。郝老爺躺在床上麵流著淚時還在後悔,不如當初就讓他跟那豆豆姑娘成了親,弄不好還能見著自己的親孫子,這樣又有什麽不好?


    郝少爺每每想起父親臨終前在他耳邊說的那句話,便撕心裂肺般的難受。父親說自己錯了,真真的錯了,請求郝少爺一定要原諒自己。他哪裏知道,郝少爺根本沒有怪他,隻是怪自己無能而已。


    郝老爺帶著遺憾和擔憂走了,臨終前郝少爺告訴父親要放心,要高高興興地去找他的母親,在另一個地方,他們一樣可以團圓,安樂。


    郝少爺提著行囊回了宿舍,把大家驚得都說不出話來。誰都沒想到他就這樣回來了,突然就回來了。大家甚至沒有想好該怎麽麵對他,該跟他說些什麽。而郝少爺卻麻利地收拾好了自己的床鋪和書桌,坦坦蕩蕩地準備過回原來的校園生活了。


    “哎呀,對不起,景蘭,我這就拿走。”室友把自己的書放在郝少爺的桌上,他沒想到郝少爺還會回來住。


    “沒事兒,你那裏要是放不下,放我這兒也行。”郝少爺淡淡地說。


    “你……你沒事兒吧?”另一位室友結結巴巴地問。


    “沒事兒,我挺好的。你們吃飯了嗎?”郝少爺若無其事地問。


    “吃了,我們都吃了。你趕緊去吃吧!一會兒食堂都沒飯了。”室友說。


    “好,那我先去了。”郝少爺拿起自己的鐵飯盒子,便匆匆走了出去。


    宿舍裏的人大眼瞪小眼,神神秘秘地相互使著眼色。


    “他這是咋了?怎麽感覺好像又變了一個人似的。”


    “是啊,開學的時候一個樣子,後來瘋了又是一個樣子,這回來咋又變了?”室友撓了撓頭,百思不得其解。


    “可能是遇到什麽事兒了吧……你忘了那天咱們正上著課,幾個人衝進來就把他拉了出去,後麵這幾天上課都沒看見他。”另一個室友說。


    “對,對對。但看那架勢,也不像是仇人。我聽見有人小聲叫他少爺,應該是他家裏人吧。不知道要把他抓回去做什麽?”


    “他們挺著急的,估計是家裏出了什麽事兒。你看他這次回來好像清醒了許多,人也穩重了些,估計是遇到什麽打擊了。”


    “你這話說得對!我感覺也是。唉……塞翁失馬,焉知非福,這樣也好,說不定,就徹底治好了他的瘋病呢!”


    “哎呀……我忘記帶票了。”郝少爺突然殺了個回馬槍,又走了回來。他已經清楚地聽到室友們對他的議論了,不過也隻裝作沒聽見的樣子。他從書桌的抽屜裏拿了飯票,便又匆匆地出去了。


    “糟了……是不是被他聽到了?”說郝少爺瘋了的那個室友說。


    “應該沒聽見吧?聽見就算不揍你,高低也得罵你兩句吧!”另一個室友捂著嘴笑著說。


    “以後咱們還是說話注意一點兒,別在背後議論人家,我看他人也挺好的,要不是遇到了什麽事兒,應該也不會變成這樣子。”郝少爺隔壁床的那個人曾經就幫過他,這次又幫他說了幾句。他說完後,宿舍裏便沒有人再議論郝少爺的事兒了,或者說,是不在他麵前議論郝少爺的事兒了。


    郝少爺吃完飯以後,路過了學校的電話亭,他給家裏打了個電話,問了問阿寬家裏的情況。好在一切都還算是風平浪靜,隻不過大媽一直在家裏到處放話,說郝老爺留下的那份遺囑是假的。


    郝少爺冷笑了一聲。“哼……父親說得還真對,他們現在應該像熱鍋上的螞蟻一樣吧?急不可耐,可又沒什麽辦法,畢竟,父親的遺囑裏寫得清清楚楚,家產該怎麽劃分,都已經一目了然了,還有什麽可折騰的?”


    “貪心不足蛇吞象!”阿寬捂著話筒悄悄地說。“他們恨不得把你那一份也全都奪了去,這樣整個郝家就都是他們家的了。”


    “阿寬,你在家裏說話可要注意著點兒,萬一被人聽到,對你是極不好的。”郝少爺提醒道。


    “我知道了,少爺,你說得對,我以後一定注意些。你知道嗎?少爺,現在家裏明顯分成了兩派,有些老爺生前的下人,都已經投奔著他們去了!”阿寬氣憤地說,“他們鬼鬼祟祟的,還當我們看不出來呢!”


    “那你可更要注意了,實在不行,就出去再找幾個人。這時候,新人可比老人安全,起碼是幹淨的。”郝少爺想了想,又說:“你可不要把對他們的厭惡寫在臉上,否則,就要對你多加提防了。表麵上還是要處好關係。”


    阿寬笑嘻嘻地說:“放心,少爺,我知道!我和阿龍一直是這樣做的。少爺,那個阿龍可真是不錯,老爺都已經走了,他還忠心耿耿的。他跟我說,你是老爺唯一的孩子,他伺候完老爺,再伺候你,都是應該的!”


    “阿龍打小就在父親那裏照顧著,人機靈懂事,話也不多,他比我們也大不了多少。爹生前沒少照顧他,知道他家裏條件差,除了工錢,還給他家裏寄了不少錢呢。阿龍是個知恩圖報的人,他還是可信的。你有什麽事兒,就多跟他商量商量,旁人可不要多說。”


    “少爺,我知道了,你放心吧,家裏的事兒我們都盯著呢,有什麽動靜,我就給你宿舍打電話。”


    “好,那我先掛了,我還有事兒。”郝少爺掛斷了電話,剛準備走,又重新撥了個號。


    “喂?你哪位?”電話那頭傳來熟悉親切的聲音。


    “是我,方姨,我是景蘭。我已經回學校了。”郝少爺微笑著說。


    “哎呀!景蘭,你回來了?家裏的事兒都處理好了嗎?”方姨關心地問。


    “都處理好了,謝謝方姨……”郝少爺聽到她的聲音,心裏藏著的難過又悄悄冒了些出來。


    “孩子啊,節哀順變。人死不能複生,活著的人還要繼續活下去。你父親把你教養得這麽好,一定希望你日後大有作為,你可要好好念書,給你父親一個交代呀。”方姨耐心地勸慰著郝少爺。她不知道,玲玲正隔著房門悄悄地在裏麵偷聽。


    玲玲不好意思出去問郝少爺到底什麽時候來上課,她知道這時候郝少爺可能需要一些時間來撫平心靈上的傷痛,於是選擇默默等待。隻要郝少爺心裏能舒服些,她也願意等。


    “不用擔心,我已經是個大人了。我父親他身患重病,這對他來說,也算是種解脫。他再也不用痛苦了……”郝少爺憋著一口氣說。


    “好……那你打電話來,是否還有別的事?”方姨問。


    “我……我是想……哎呀,這說出來還真是有些不好意思。那家教的工作,我恐怕……不能再做了。所以想跟您說一聲。”郝少爺心裏有些過意不去,他知道方姨對他很好,甚至比家裏的某些親人對他還關心體貼。所以這話從嘴裏說出來,確實有些於心不忍,郝少爺知道,玲玲一家對他的家教工作還是十分需要的。


    “啊?這……這是為什麽?是最近心情不好?還是工資給得少了?這都沒關係,都好說!心情不好你就多休息一陣子,等心情好了再來。工資少了我們可以加,這都好商量的!”方姨有些急了,她知道這樣的家教也很難找,最重要的是玲玲喜歡他,隻願意聽他講課。


    “我……我家裏有很多事情需要我去處理,我一邊上學,一邊處理家裏的事情,怕是沒有時間和精力再去做家教的工作了。父親生前手上有些生意,現在隻能我來接住了。”郝少爺為難地說。


    “這樣啊……”方姨也不知道該怎麽勸他,畢竟,他有他的難處,自己也不好強人所難。自己家的孩子重要,別人家的事兒更重要。方姨隻好說:“要不……你再考慮考慮?不用每天來也行,哪怕一個禮拜來個兩三天,每次多講一些就是了。”


    玲玲的耳朵貼著門,聽了方姨說的話,心裏確實有些感激,即便她不願意承認。方姨把她想說的話都給說了,確實也是在挽留郝少爺。


    “這……我怕我時間說不準,這樣也影響玲玲學習。”郝少爺婉拒道。


    “那……就真的沒有辦法了嗎?”方姨失落地問。


    “砰”的一聲,玲玲突然拉開了門,從房間裏衝了出來。她奪過方姨手中的電話,對著話筒大聲說:“你沒有時間,我有時間呀!你來不了,我就去找你!這不就節省了你的時間嗎?你有空就跟我說兩句,沒空你就忙你自己的,這還不行嗎?”


    方姨驚訝地看著玲玲,她從沒見過玲玲這副樣子。她分明是一個驕傲清高的丫頭,什麽時候向人低過頭,求過情呀。方姨張著,輕輕地拍了拍玲玲的肩膀。“別急,別急,好好說,好好跟他說。”


    “行不行嘛?你說!”玲玲的語氣又軟了一些。


    “我……”郝少爺覺得自己有些不近人情,需要他們的時候,他們對自己很好;現在他們需要自己的幫助,自己難道就真要這麽絕情嗎?


    “以後每天晚上你下課之後,我去找你。咱們就去你們學校的圖書館或者自習室,這總可以了吧?你有時間你就給我講課,你沒時間我就自己學自己的,有問題再問你。工資照樣給你算,行不行?”玲玲又問。


    方姨對著玲玲點了點頭,覺得她說得有些道理,也是個辦法,但就怕郝少爺不同意,他畢竟剛沒了父親,家裏的事情肯定也是一大攤子,亂七八糟的,更何況還要兼顧自己的學業呢。他也還是個孩子。


    “那好吧。”郝少爺突然鬆了口。“如果我有時間我就送你回家,如果我沒有時間,還得麻煩方姨來接你一下。”


    “不用麻煩你,我來接送玲玲!你忙你的就行,我們不耽誤你的時間。”方姨激動地捏著玲玲的肩膀,輕輕晃了晃。這一刻,她們好像站在了統一戰線,共同完成了一項看似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玲玲瞥了瞥方姨,冷著臉憋著笑,心裏卻還是得意的。“那就這麽說定了,從明天開始,我去找你!”


    “好。”郝少爺還是應了下來,這畢竟也是老師給他介紹的工作,方姨對自己也不薄,總不能自己遇到點事兒,就忘恩負義了。


    玲玲掛了電話,轉身準備回房間,卻被方姨叫住了。“玲玲!明天開始,我接送你過去上課。”


    “不用!你能不能別老跟著我?我都這麽大人了,我認識路,更何況也不遠。我不會再逃跑的,你放心吧,要跑我早跑了……”玲玲抱著胳膊抱怨道。


    “不是……這大晚上的,你一個女孩子家,來來回回的,總是有些不安全的。我陪著你,不打擾你就是了。”方姨溫柔地說:“你要是不喜歡,我就離你遠點兒!遠遠地跟著你!這樣行不?”


    玲玲看方姨如此卑微,心裏竟有些過意不去。“那隨便你吧,你願意跟著就跟著,真是閑得沒事兒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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