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到家,大伯就迫不及待地把心妍和小兒子給叫了出來。心妍抱著孩子,呆呆地站在郝少爺的麵前,她揚起嘴角笑了笑,微微點了點頭。


    郝少爺不知道該如何叫她,隻好看著大伯不說話。大伯看出了他的意思,笑著說:“你就叫‘大媽’就行,這個小弟弟,你就叫他‘小寶’。”


    郝少爺輕聲叫了聲“大媽”,他感覺渾身不自在。因為眼前的心妍看著明明就很年輕,好像跟他屬於同齡人似的,也大不了他幾歲的樣子。


    “喲!都在呢?景蘭,你剛才叫得挺親熱呀,還‘大媽’?這你也能叫得出口?”景梅拉著景竹一起來到堂屋,想要攪和攪和大伯的好事。景竹自然是一臉的不情願,可卻拗不過這個強勢的姐姐。


    “你這丫頭!瞎說什麽?你自己不懂禮數,還管上景蘭了?走走走,快出去!”大伯一邊說,一邊伸手攔著她。


    “幹什麽?爸,這堂屋我是來不得了?隻能他們來?”景梅一臉的不服氣,景竹隻默默地站在一邊不說話。


    “別別別,能來能來。”心妍一把將大伯拉了回來,給他使了個眼色。“你能不能好好說話?”心妍小聲提醒道。


    景梅幾步走上前,衝著大伯說:“爸,你真的就一點兒也不顧及之前的情分了嗎?”


    大伯把頭別到另外一邊,不想看她,隻生氣地吹著胡子。


    “爸,你倒是說話呀!你親手把我媽送進了派出所,然後就不管她了?你到底要怎麽樣?就非要置她於死地嗎?”景梅轉到大伯的麵前,盯著他質問道。


    大伯抬起頭看了看她,說:“我送她去派出所,不是因為我要害她,而是因為她自己做了害人的事,這一點你得弄弄清楚,說話是要講道理的!”


    “做了什麽害人的事?你怎麽就這麽確定是她做的?退一萬步說,就算是她做的,一日夫妻還百日恩呢,你就不能放她一條生路嗎?哼!你們現在倒是過上好日子了,那就連條活路都不能給她留嗎?這樣做,是不是也太絕了?”景梅越說越憤恨,景竹趕緊上前拉了拉她,卻被無情地甩開了。


    郝少爺站在一邊,什麽話也沒說。他覺得這事應該不需要自己出手,大伯自然會解決一切問題的。


    心妍抱著孩子靜靜地站在一邊,她知道這時候自己說什麽都是錯的,所以最好還是不要說話得好。


    “你這孩子!現在怎麽變成這樣?你連是非黑白都不分了嗎?我看你那些書都讀到狗肚子裏去了!”大伯氣得“啪”地一聲拍響了桌子。


    心妍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讓他不要生氣,又用求助的眼神看了看郝少爺。


    郝少爺看出了心妍的為難,也隻好站出來說了幾句。“大姐,我父親不能就這樣白白地死了,我還站在這兒呢,當我是死人嗎?怎麽?難不成你認為你母親可以逃過法律的製裁?這天下,總有說理的地方,不是你們說了算的。”郝少爺的幾句話,把金梅的嘴堵得死死的。


    景梅覺得自己有些理虧,母親確實一直看郝少爺不順眼,也一直在對付他,這都是真的。這回母親一時糊塗,失了分寸,害死了郝少爺的父親,她也知道遲早是要東窗事發的。景梅咽了咽口水,瞪了郝少爺一眼。“好啊,你們現在是合起夥來想趕我們走!”


    “姐,你就別再說了!”景竹終於忍無可忍了,他走到景梅麵前,滿眼含淚地說:“事情已經走到這一步了,回不了頭了!要是有時間,還不如多去看看媽,在這裏鬧什麽?這樣還有什麽意義呢?”


    “我的傻弟弟!你這麽想可就正好稱了他們的心了!”景梅不可置信地看著景竹說,“他們巴不得你現在就走,走了這個家就是他們的了。我知道,你從小不爭不搶的,但你也得為我和媽考慮考慮呀!”


    “考慮什麽?我還能考慮什麽?!你們做這些事情的時候考慮過我嗎?爸,今天既然大家都在這兒,正好有件事兒我要跟你說。”景竹一臉的堅定,他深吸了一口氣,站到父親麵前。


    “什麽事兒?說吧。”大伯看了看景竹。


    “我想出國留學,可我現在沒有錢,需要你的幫助。還有,我現在就在這兒表明態度,這個家,我是不想當的,我也不會去跟二哥爭什麽?我要出國讀書,以後自己找事情做,郝家的生意,我是絕不會碰的,你們的事情,我也不關心。所以隻要你的錢準備好了,我隨時就能走。”


    大伯一臉的震驚,他隻是想讓景梅出去,因為她實在是太胡攪蠻纏了,總是攪和得家裏雞犬不寧。可他還是舍不得景竹的,景竹乖巧聽話,又是個男孩子,大伯還是十分器重他的。大伯看著景竹,半天沒說出話來。


    “爸,我說的話你聽到了嗎?你要是同意,就開始準備吧,我是一天都不想在這個家待下去了。但我也要告訴你,離開這個家是我最大的讓步,你也不要指望我能叫她一聲‘媽’,我實在是叫不出口,也希望你理解我。”景竹用眼角的餘光看了一眼心妍。即便心妍表現出軟弱無助的樣子,自己也沒有辦法把她自己當成小媽,這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的事情。可父親的事情他管不了,也做不了主,他隻能選擇離開,眼不見為淨就好,這樣也能離開他這個唯恐天下不亂的姐姐了。


    大伯想了好一會兒,才微微點了點頭。他起身走到景竹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說:“男兒誌在四方,你想出去學本事,這是好事!但你要記得,家在這裏,隻要你想回來,隨時都能回來,我在這兒等著你。有什麽需要,你列張清單給我,我通通照辦。”大伯說這些話的時候,心裏也是萬般不舍的,這可是他的大兒子。可眼下也沒有更好的法子了,要想息事寧人,或許這才是最好的辦法。景竹也等於是給他出了個主意,讓大家都有時間暫時各自安好。等時間久了,大家心裏的氣過去了,也許還有別的法子。


    “你們就這麽商量好了?”景梅氣憤地喊道:“那我呢?沒人管我的死活嗎?!我就不是這個家的人了嗎?景竹,別人不管我,連你也不管我這個親姐姐了嗎?”


    景竹看了景梅一眼,無奈地搖了搖頭,歎了口氣。他說:“道不同,不相為謀。你是我的親姐姐,你有什麽需要我都會幫你,可唯獨除了違反我內心原則的事情。你要是願意走,我們就一起走,一起出去留學。你願不願意?”


    “不可能,這絕不可能!”景梅大聲咆哮道,“咱們都走了,這個家就徹底是他們的了,你覺得我們還能回得來嗎?弟弟,你簡直是太天真了!”


    “天真?天真有什麽不好?我就想一輩子當個天真的人,不想陷在這灘淤泥裏。我是一定要走的,你走不走,就隨便你吧。”景竹轉頭看著父親,輕聲說了一句,“沒別的事兒,我就先走了。我先回去列個清單。”


    大伯點了點頭,揮揮手便讓景竹出去了。他坐下來看著景梅說:“你還站在這裏做什麽?還有什麽別的事兒嗎?”


    景梅聽到這話氣不打一處來,好像景竹是他的兒子,自己就不是她的女兒一樣。她喘著粗氣,憋紅了臉,使勁兒地在地上跺了一腳。“哼!你們都給我等著!我要是過不好,你們誰都過不好!我媽要是有什麽事兒,你們誰也別想好過!”她猛地一甩頭,便也走了。


    “大伯,那要是沒什麽事兒,我也回屋去了。這次回來時間緊,我還有些事情要和阿寬、阿龍交代呢。”郝少爺輕聲說。


    “好,你去吧。今天在酒樓裏我對你說的話,你可要記著當回事兒。”大伯懇切地看著郝少爺。


    郝少爺抿了抿嘴,也點了點頭。“嗯,我知道了,大伯,你放心吧,我們是一家人,但這也要建立在將心比心的前提下。”


    郝少爺出去以後,心妍疑惑地問:“他剛剛說的‘將心比心’,是什麽意思?”


    “他這是在警告我,讓我以後不要再惹出什麽亂子,不要想著法子對付他,否則我今天說的話,就都是些屁話。他這麽說也沒錯,畢竟以前我是那麽對他的,而且他父親還被那女人害死了,叫他心裏怎麽能沒有恨呢?他能這樣對我,我已經很知足了。”大伯摸了摸自己小兒子的臉說,“這下好了,以後恐怕就隻有我們三個人住在這郝家了。該走的走了,不該走的,也走了……”


    心妍輕聲安慰道:“你之前跟我說景竹是個好孩子,現在我信了。這孩子肚量大,誌向也遠大,以後一定能成就一番事業!多難得呀,你就偷著樂吧!”心妍想說些好事兒來哄大伯開心,可大伯還是一籌莫展,他搖了搖頭說:“你就撿一些好聽的說,你怎麽不評價評價我那個女兒呢?你已經見識過好幾回了,你就說說,這樣的女兒還要得要不得?”


    “哎!你瞎說啥呢?”心妍拍了拍大伯的嘴,“那可是你親生女兒!你說這話,她是要寒了心的!你莫不是之前也是這樣對她說話的吧?那也難怪她對你有諸多不滿,我一個外人都看出來了,你對你這兒子和對你這女兒,區別可大著呢。要是換做我,我恐怕也不會給你好臉色。”


    “哎?你今天怎麽回事兒?怎麽還胳膊肘往外拐了?”大伯詫異地問,“你還說起我來了?”


    “你還不知道怎麽回事兒?你就差把‘重男輕女’這四個大字寫在臉上了。我說句良心話,你這女兒和你那前妻在一起,估摸著也受了不少影響。再加上你又不待見她,她可不就隻能聽母親的嗎?”心妍表麵上是在幫景梅說話,可實際上是想讓大伯稍微寬寬心,不要太為這個女兒生氣。


    “你這話說得不對!那兒女的過錯反倒成了父母的不是?我又沒讓她學壞,她怎麽就跟她那個母親一模一樣,一個德行?”大伯還是固執地認為自己沒有任何問題。


    “好了好了,我跟你說不通這事兒,我也不好插什麽嘴,你自己掂量著吧。要是讓景梅知道我在背後說她,恐怕那茶缸子就要砸到我的臉上來了。”心妍半開玩笑地說。


    “那可使不得!我就看你這張臉心裏高興著呢,砸壞了可怎麽辦?”大伯還不忘哄著自己的小媳婦兒。現在唯一能寬慰他的,也就是這對妻兒了。


    “我看你這樣子,今天和景蘭的飯吃得還不錯?”心妍問道。


    “怎麽說呢,隻能說,景蘭他顧全大局,沒給我什麽難堪吧。但他剛才說的話你也聽見了,他還是對我有些不信任的。不過我已經知足了,能給我張好臉,我這日子就能過得下去。還是你說得對呀!我要是想有好日子過,還得跟他站在一塊兒,把這郝家給撐下去。”說到這兒,大伯歎了口氣,“唉……要是我弟弟他沒死,該有多好啊……”


    “怎麽?你想你弟弟了?我看你之前對他也冷淡得很。”心妍說道。


    “他人在的時候,我不覺得有什麽,見多了還厭得慌,聽他說話我也煩得很。現在想想,我也是受了那惡毒女人的蠱惑,她每天在我的耳根子邊吹風,弄得我一看見我弟弟就心煩。現在想想,這都是那女人的手段。你說我當時怎麽那麽傻,真是昏了頭,分不清裏外人了。”大伯一邊說,一邊拍著自己的腦袋,可現在後悔已經來不及了,人都不在了,說什麽都是徒勞的。


    心妍把大伯的手拉了下來,溫柔地說:“你知錯了,他就一定能看到的。他平時對你那麽好,想必也一定會原諒你。你以後好好過日子,多幫幫景蘭,幫他分分憂,你弟弟在九泉之下,也就能放心了。”


    大伯帶著心妍和小兒子走到花園裏,在陽光下看看花、捉捉蟲子,一片歡聲笑語,他頓時感覺心裏都亮堂了起來,以後的日子也一定會越來越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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