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寬默默走到景梅身邊,見她氣得直喘氣,隻好低頭假裝沒看見的樣子。景梅確實沒有想到,才幾日不見,這個狐狸精的道行竟然深了這麽多。景梅十分好奇她到底是怎麽做到的。


    景梅認為心妍變了,實際上心妍未曾變過半分。隻是善良的人在被不斷地欺辱後,總會爆發出一些人類的本性,或是躲藏,又或是反擊。能不斷忍受下去的人畢竟是少數,因為誰都想好好活著,忍得了一時,也忍不了一世。


    自從心妍知道景梅要回來的消息,內心就已然發生了變化。一味的忍讓絕不會給她帶來平靜的生活,隻會讓景梅變本加厲地欺負他們娘兒倆。心妍必須得讓她知道自己的厲害,這樣景梅才會有所收斂,不至於日日夜夜都把心思花在如何欺負他們身上。


    入冬的風吹在身上著實有些涼,阿寬怕景梅受了風寒,便好心提醒道:“要不咱們還是先回去吧?等大爺回來了,我再來接你。”


    “不用。”景梅倔強地回應道,“我就在這兒等他。”


    阿寬拗不過景梅,又怕景梅把身上的怒火發泄在自己的身上,隻好閉嘴不說話了。他看著景梅的背影,覺得她既可惡、又可憐。可阿寬也知道,絕不能去同情一個心腸狠毒的人,因為她絕不會珍惜機會,她隻是在尋找下一個時機繼續作惡罷了。阿寬心想,與其同情景梅,還不如同情同情自己好了,她看上去再悲慘,她也是個小姐,是個不愁吃穿的大小姐。


    阿寬不禁想到,這郝家看似風光的每個人,好像日子都不大好過,他們各有各的煩惱,也有糾纏不清的關係,他們活得也並不輕鬆。究其根本,他們也就是比自己多些錢罷了。這麽一想,阿寬反倒覺得自己一身輕鬆了。除了要看人臉色,其他地方他好像也沒受什麽罪。


    到了吃飯的時間,心妍抱著小寶出來了。她路過景梅身邊時,輕聲說了一句:“該吃飯了。”這話好像是對景梅說的,好像又不是,景梅也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回應,於是幹脆選擇不回應,假裝沒聽見好了。


    “景梅小姐,要不我先推您去吃飯吧?說不定一會兒大爺回來了,也會去吃飯的。”阿寬提議道。


    景梅想了想,這麽等著也不是辦法,於是微微點頭,讓阿寬推著她去了堂屋。


    心妍沒有想到景梅真的會來,她以為景梅不會願意跟自己坐在一塊兒吃飯。但她既然來了,也隻好坐在一起吃下去。


    阿寬把景梅的輪椅推到圓桌旁,還是她以前常坐的位置。景梅敏感地發現,她最愛吃的糖醋小排已經不放在她的麵前了,而是放在了小寶的麵前。


    心妍給小寶圍上了圍嘴,她端起飯碗,開始一勺一勺地給他喂飯。心妍跟景梅之間沒有任何交流,就好像他們隻是陌生人,在擁擠的飯店裏拚個桌吃頓飯似的。


    景梅斜著眼看著心妍和小寶,怎麽看心裏都不痛快。


    “阿寬,把排骨端到我麵前來。”景梅毫不客氣地說。


    阿寬看了看心妍的臉色。心妍夾了幾塊排骨到小寶的碗裏,點了點頭。阿寬這才把那道糖醋小排挪到景梅的麵前。


    景梅在桌上用力地戳了戳筷子,故意大聲說:“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有其母必有其子,沒規矩就是沒規矩。”


    心妍回頭看了她一眼,揚起嘴角笑了笑,回應道:“是啊,當媽的都去坐牢了,也活不了幾天了,當女兒的還能是什麽樣兒?確實是沒規矩,不僅沒規矩,還沒教養。”


    “你!”景梅氣得把筷子狠狠摔在桌上,誰知那筷子一下彈起來,打到了小寶的頭上。小寶的額頭馬上紅了起來,他痛得“哇”一聲哭了起來。


    “你幹什麽?!”心妍猛得站起來,“啪”的一聲拍響了桌子,嚇得阿寬渾身一哆嗦。


    “你管我幹什麽?好好吃你們的飯!我幹什麽關你屁事兒?”景梅屬實也沒想到那筷子會彈到小寶的頭上,但既然已經發生了,她也完全不認為自己有什麽錯。


    心妍拿起筷子,直直地指著景梅的眼睛說:“你是不是以為我們娘兒倆好欺負?你傷害小寶這也不是第一次了,你不要以為我就這麽算了!我是同意讓你回來,但不代表你可以隨便欺負我們娘兒倆!”


    “哎呀……夫人,您消消氣,別氣壞了身子,別嚇著小寶啊。”阿寬趕緊上前把小寶抱了起來,輕輕吹了吹他的額頭。“別哭別哭,小少爺,我給你擦點兒油,擦完了揉一揉就好了。”


    心妍看小寶的頭越來越紅,心疼得要命。她越想越氣不過,直接舉起自己手裏的筷子,狠狠地扔在景梅的頭上。


    這一下子,是景梅沒有想到的,她根本沒有想過用手去擋。一陣劇痛讓她難受得說不出話來。


    阿寬站在一旁也呆住了,他沒有想到心妍竟然會動手。在他印象裏,心妍就是一個逆來順受的性子,除了哭,就是哭,根本沒有辦法解決任何問題。沒想到她這次竟然直接動手了,而且毫無征兆。


    景梅捂住了自己的頭,齜牙咧嘴地瞪著心眼怒罵道:“你這個死女人!竟然敢打我?!你……”


    “老娘打的就是你!”心妍直接打斷了她的話,大聲怒吼道:“我早就跟你說過了,不要再動小寶!可你就是不聽!老娘今天就讓你知道知道,我們也不是好惹的!”


    景梅捂著頭,眼睛一下子紅了,她竟然哭了。在她的觀念裏,隻能她欺負人,從來沒有誰敢當麵這樣還過手。


    阿寬抱著小寶在一旁看著,雖說心裏也覺得很解恨,但更多的還是擔心。他知道若不是把心妍逼急了,她絕對不會是現在這個樣子。心妍能這麽做,已然就是對郝家和大爺不管不顧了。跟小寶的安全相比,她根本不在乎能不能留在郝家這件事。


    心妍走到阿寬身邊把小寶抱了過來,心疼地看著他說:“不哭不哭,媽媽帶你去擦藥,擦完了就不疼了。咱們不怕,誰要是敢動你,我就讓她不得好死!隻要媽媽在,咱們什麽都不怕!”心妍轉頭又狠狠地瞪了景梅一眼,眼睛裏就像有把刀子一樣。


    阿寬愣了愣,走到景梅身邊說:“景梅小姐,你的頭沒事兒吧?要不……我去給您叫個大夫來看看?”


    “你給我滾!你剛才幹啥來著?現在跑來跟我說這些,看來你現在跟他們在一起處得不錯嘛,已經是一家人了。”景梅用力地一把推開了阿寬,差點從輪椅上摔下來。


    阿寬立馬扶住了她,為難地說:“小姐,我隻是個做下人的,你何必為難我呢?我就是混口飯吃,並沒有別的意思。前陣子你不在家,是大爺把我跟阿龍調到他們屋裏幫忙的。”


    “你少說屁話!用不著來跟我解釋,今天你來幫我推輪椅,我還以為你是好心,原來隻是想看我的笑話!哼……你們都是一夥兒的,沒一個好東西!你給我記好了,她是個野女人,住不住得下去還說不定呢!可我姓郝,我死都會死在這個家!你要是跟錯了主子,日後有你好果子吃!”景梅氣得漲紅了臉,額頭上的青筋都爆了出來。


    阿寬沒有再說話,他知道說什麽都是徒勞的,說得越多,錯得越多,還不如不吭聲算了。他就靜靜地站在一旁,低著頭聽著。


    這時,阿龍小心翼翼地從門邊進來,說:“我給夫人和少爺盛點兒飯菜回去,他們說要在屋裏吃。”


    “吃吃吃,就知道吃!你們一個個都瞎了眼!全都幫著外人!”景梅氣不過,她自己吃不下,也不想讓他們母子倆好過。她突然扯起桌布,一下子把整桌飯菜全都掀翻在地上,盤子和碗碎了一地。


    阿龍和阿寬站在一旁驚呆了,好好的一桌飯菜,就這樣全都浪費了。


    “景梅小姐,我多說一句,你也別不愛聽。你這好不容易回來了,又這樣子,是何必呢?要是大爺知道了,說不定又要生氣了。”阿龍好心勸說道。


    “你閉嘴!你們都給我閉嘴!這個家什麽時候有你們說話的份兒了?我看是那個死女人把你們慣壞了,太給你們臉了!”景梅唾沫橫飛地大罵,全然不知大爺已經走到了堂屋門口。


    阿龍和阿寬被罵得不敢說話,景梅的嘴沒有停下來過,她把所有的怒火都發泄在他們二人身上,她把這世上最難聽的話通通說了個遍。


    阿寬低頭看到了外麵地上的人影,一抬眼,發現是大爺。“大爺!您回來了!”


    景梅的罵聲戛然而止,她轉頭看了看大爺,臉上的紅還沒有退下去,胸口還在一起一伏地喘著氣。她最醜陋、最頑固不化的樣子又被大爺親眼瞧見了。景梅愣住了,她原本還想在父親麵前扮演一個乖巧聽話的好女兒的形象,這回好了,原形畢露,她暴露出了她自己最真實、最原本的樣子。此時她唯一擔心的,就是今天才剛剛回家,會不會又被父親無情地扔出去。


    大爺一臉陰沉地走了進來,什麽話也沒有說。他緩緩坐下來,深深地歎了口氣。


    “你又想怎麽樣?”大爺無奈地問。


    “這不能怪我,爸。是那個死女人……”景梅趕緊改了口,“是小寶他媽,小寶他媽把筷子扔在我臉上,你看看!”景美指了指自己額頭上兩道紫紅的痕跡,指望著用它來喚醒父親的一點兒同情。


    誰知大爺平靜地說:“你小媽她就不是這種人。我就問你,你又幹什麽了?把她氣成這樣。”


    “我……我沒幹什麽呀!”景梅在腦海裏迅速想了想,接著說,“他們吃飯,把好菜全部放在自己麵前,我坐在輪椅上夠都夠不著,就讓阿寬給端過來一下,她就不高興了,這才打了我。”景梅一邊說,眼淚一邊流了下來。


    “哦,是嗎?還有這種事?”大爺對阿寬招了招手,“阿寬你過來,我問你,是這麽回事兒嗎?”


    阿寬看了看大爺,把頭低了下來,沒說話。


    “阿寬,你說呀,你倒是說呀!”景梅催促道。


    阿寬為難地看了看景梅,隻好吞吞吐吐地說:“是……但又不全是……”


    “那到底是怎麽回事?我站在門口,就光聽見她像個潑婦一樣在罵街了。”大爺問道。


    “那我就說實話了……”阿寬又看了景梅一眼,怕她報複自己。“夫人確實拿筷子砸了景梅小姐的頭,但那是因為景梅小姐先摔了筷子,筷子打到了小少爺的頭。小少爺受了點兒輕傷,回屋擦藥去了。”


    阿龍看阿寬為難的樣子,幫著說:“所以夫人讓我過來盛些飯菜,他們就在自己屋裏吃,結果景梅小姐把桌子給掀了,這些飯菜就都撒了……”


    景梅聽到這兒,狠狠瞪了阿龍一眼,恨不得立馬上前堵住他的嘴掐死他。他不幫自己就算了,竟然還當麵揭自己的短,這簡直就是故意跟自己過不去。


    “他們都是一夥兒的!合起來欺負我!我今天才第一天回家,我怎麽會故意做這樣的事情?難道我會跟自己過不去嗎?我是摔了筷子,可我那筷子本來不是想砸在小寶頭上的!可她不一樣,她的筷子就是衝著我的頭來的!這能一樣嗎?”景梅努力地解釋著,因為她知道如果再不解釋,可能馬上又要被趕出去了,說不定,還要再斷一條腿。


    大爺無奈地笑了笑,搖了搖頭。“唉……我真不知道該說你什麽好。景梅呀!我作為一個父親,能幫你的都已經做了,讓你回這個郝家,不僅是我,你弟弟景蘭也幫了不少忙,你是不是覺得這很容易?你要是不想在這個家待下去,那你就當我沒說過這些話,我也可以今天再讓你滾出去!你要是想在這個家裏待下去,那你就想想該怎麽辦,想想以後該怎麽對他們娘兒倆。今天的事情已經發生了,是走是留,你自己定。你如果想留下來,恐怕必須得跟他們娘兒倆當麵道個歉,還得看你小媽的意思,如果她願意原諒你,你還有留下來的可能。”


    大爺說完便站起身,準備回屋去。“阿龍,你去德運樓點幾個菜回來,點最好的,多點幾個,越快越好。阿寬,你去叫個大夫,到我屋裏給小寶看看,別留下什麽疤。”


    大爺看都沒看景梅一眼就走了。景梅坐在那裏覺得自己很多餘,她已經清醒地認識到,父親對自己應該已經不會再念什麽舊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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