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梅見父親和心妍因為讀書到底有沒有用的事兒爭論了起來,她眼珠子一轉,放下碗筷開口說:“我也覺得讀書不是為了當官兒,雖然我沒有好好讀書,但我也知道讀書的好處。當官有什麽好的,要是當個好官,那就得日日夜夜勞心費神的,還撈不著什麽好處;要是當個貪官,那就更不用讀書了,讀了也是白讀。”


    大爺張著嘴看著景梅,這話可不像是從她嘴裏說出來的。一來她從來不在意讀書這件事,二來她怎麽會向著心妍說話呢。心妍也覺得很奇怪,一臉疑惑地看著景梅,不知道她又想要幹什麽。


    “怎麽,我說的不對嗎?你們都這樣看著我幹什麽?”景梅笑了笑。


    “哦,沒有,對,你說得對。隻是你平常好像也不這樣想啊,怎麽今天跟變了個人似的。”大爺好奇地問。


    “嗨,人的想法是會變的嘛。以前我不懂事,不代表我以後都不懂事呀。我現在就後悔了,後悔自己沒像景竹、景蘭那樣用功讀書。書到用時方恨少嘛。”景梅看著小寶笑了笑,輕聲細語地說:“小寶,你可要用功讀書啊,把書讀好了以後才能有出息。你媽說得對,你可要好好聽話啊。”


    心妍皺著眉頭,也放下了碗筷。她不知道景梅又在玩什麽把戲。她知道景梅一定又有什麽目的。一個人怎麽可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就有天翻地覆的變化,唯一的可能就是裝出來的。心妍實在是沒法相信她。


    “小寶,你看姐姐都這樣說了,咱們以後可得好好讀書啊,長大以後好好孝敬你媽,還有我。”大爺笑嗬嗬地說。


    “景梅,我實在是忍不住了,你到底想幹什麽?你直接說吧。”心妍有些不耐煩,她沒有心思看著景梅演戲。


    景梅露出一臉無辜的表情說:“我沒想幹什麽呀,我就是說點心裏話。一家人在一起吃飯,不就是說說笑笑嗎?而且我跟你的想法是一樣的呀,你可不要認為我是為了討好你。”


    “哎呀心妍,你不要多心了,景梅也沒說什麽。好了好了,吃飯吧,大家都吃。”大爺從中調和了一下,但心裏也是有些疑問的,他想了想又問:“景梅,回來以後感覺怎麽樣,屋裏還缺什麽嗎?有什麽不方便的你盡管說,我讓阿寬他們給你準備。”


    大爺這話說到了景梅心裏,正好給她做了鋪墊。景梅表現出一副支支吾吾的樣子。“其實……也不缺什麽,就是……”


    “就是什麽?你說,這都是自己人,沒什麽不好意思的。”大爺追問道。


    景梅就差把“誠懇”二字寫在臉上了,她盯著大爺的眼睛認真地說:“其實還是有些不方便的。我現在腿腳不好,還沒有完全恢複,有時候要拿個東西什麽的就不大方便。阿寬他是經常幫我,但他畢竟是個男的,也不好意思總在我屋裏進進出出,更何況我要是睡下了,叫他就更不方便了。”


    “沒事兒啊,那就換個女的去伺候你,人有的是,你自己挑就是了。”大爺說。


    “可是……咱們家裏的下人大多都是男的,女的本來就少,而且有幾個都是新來的,她們都不知道怎麽伺候人,對我也不了解,用起來也怪麻煩的……”景梅說到這兒偷偷看了心妍一眼。


    心妍冷笑了一聲,便拿起碗筷繼續給小寶喂飯。她終於知道為什麽景梅對她的態度有這麽大的轉變了,果然一切都是有原因的。


    大爺還有些猜不透,他聽不懂景梅的意思。“那你到底是什麽意思?男的又不方便,女的又不好用。那你說,你想用誰?”


    “這你還聽不出來嗎?景梅都辛辛苦苦跟你說了半天了,你竟然一點兒也沒聽懂。”心妍冷冷地說。


    “什麽?你聽出來了?那你說說,她到底想用誰?”大爺更是一頭霧水了。


    景梅尷尬地笑了笑。“還是小寶媽聰明,這都猜到了。”


    “不是我聰明,是你說得太明顯了。”心妍頭也沒抬,她已經厭倦了景梅玩的這些把戲。大爺又是這樣的愚笨,心妍簡直懶得搭理他們父女二人。


    “爸,我是想……要不把小鳳叫回來?”景梅試探地問。


    “什麽?你想要小鳳回來?不可能,絕對不可能!你用誰都行,唯獨她不行!她是我好不容易趕出去的,你自己回來也就罷了,你還想把她給帶回來?我看你是有點兒得寸進尺吧?”大爺有些生氣,把筷子重重地擱在桌上,這倒是讓心妍心裏安慰不少。


    “可我想來想去,還是她比較了解我的生活習性。而且我在外麵的時候,也是跟她住在一塊兒,一直都是她照顧我的。你別說,她心還真細,我腿腳不方便,都是她帶我去看的。要不是她,我恐怕現在都不知道成什麽樣兒了。她雖然有錯,毛病也不少,可她也有好的地方呀,我想著,要不就再給她一個機會,最重要的是我用著順手呀。”景梅一邊說,一邊看著父親和心妍的表情,她生怕有哪句話說得不對,惹他們生氣,回頭又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不是我說你,”大爺有些生氣地說,“小鳳是什麽人你心裏不清楚嗎?你怎麽總是跟她混在一起?之前你母親在的時候就受了她不少蠱惑,幹了不少蠢事。她就是個禍害!我好不容易把她趕走了,這你倒好,又想把她請回來!你這樣子我的老臉往哪兒擱?”


    景梅一聽,原來父親是怕自己沒麵子,那這事兒就容易得多了。她趁熱打鐵地說:“小鳳她早就知道自己錯了,她跟我都說過好幾回了,不然我也不可能想把她帶回來。人總是會犯錯的嘛,要不咱們再給她一次機會看看呢?實在不行,到時候再讓她滾出去也不遲啊。再說了,現在這個家裏她跟我說的都不算,就算她回來了也沒有什麽好擔心的。”


    大爺想了想,小鳳照顧景梅確實是讓人放心的,但他實在是怕小鳳再挑唆出什麽事情來,畢竟這是有先例的。


    “你覺得呢?”景梅突然衝著心妍問 道。


    “什麽?你問我?”心妍感到很詫異,“在這件事上我的意見重要嗎?如果你們在意我的想法,應該不會想讓她回來吧?如果你們不在意我的想法,那也無需再問我了,你們自己決定就好了。如果一定要讓我說,那我隻能明明白白地告訴你們,我不願意。”


    “那這事兒就算了!”大爺趕緊跟著說,“景梅,你還是再換個人吧,哪怕是到外麵重新再雇個人回來呢,你自己挑,挑個你喜歡的還不行嗎?我就不信了,這世上除了她難道沒人能照顧好你了?再說了,我看你現在身體也還好,再過陣子說不定能站起來走路了呢。請個力氣大的、腦子靈活的、又聽話的姑娘不就得了。”


    景梅見父親完全向著心妍考慮,不考慮她的感受,也不好再繼續說下去了,該說的她也都說了。她捧著碗,心不在焉地繼續吃起飯來。


    大爺見景梅不再說話,心妍在一邊也不吭聲,心裏反倒嘀咕起來。這倆人怎麽不吵了呢?這事兒難道就這麽過去了?以景梅的性子應該不會就這麽罷休的,她現在雖然不吭聲了,日後肯定還會找機會再提這事兒。大爺想著要不幹脆讓小鳳回來算了,畢竟自己之前也找過小鳳照顧景梅,在伺候人這事兒上她確實做得不錯,隻不過心眼多了些。


    心妍回頭夾菜的時候,意外地發現景梅捧著飯碗正在落淚,那眼淚滴在米飯裏,一點兒聲音也沒有。大爺正愣愣地發著呆,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咳咳!”心妍假裝咳嗽引起了大爺的注意,大爺看了看心妍,心妍示意景梅正在哭。


    大爺眨了眨眼睛,疑惑地問:“怎麽?你哭了?你哭什麽?”


    景梅眼淚汪汪地看著大爺,嘴裏還含著米飯,儼然是一副十分委屈的樣子。


    “哎呦,不知道的還以為誰欺負你了呢,多大點事兒啊。”心妍無奈地搖了搖頭,她知道這又是景梅的把戲。隻不過現在的景梅跟以前不一樣了,以前她像隻野獸一樣咆哮撕咬,現在她換了手段,開始用眼淚來騙人了。


    “我沒說誰欺負我,我隻是覺得自己可憐。我母親不在這個家了,不久後也不在這個世上,便沒人再幫我說話,也沒人考慮我的感受。我隻是可憐我自己罷了,跟任何人都沒關係,你們不用管我。”景梅用袖子擦了擦眼淚,吸了吸鼻子說。


    心妍聽了這話感到很無奈,但她還是看了看大爺的神情。大爺畢竟是景梅的親生父親,聽了她這些話,明顯也開始猶豫起來。


    心妍苦笑了一聲。“嗬嗬,說得好呀!你這麽一說,我就成了罪人,就是我不讓小鳳回來的唄。”


    “我沒這個意思……”景梅委屈巴巴地說。


    “算了吧,別說了,不就是想讓小鳳回來嗎?那你就讓她回來。本來這個家也不是我做主,是你父親做主。小鳳能不能回來都是你父親說了算,你可不要把這事兒算在我的頭上,更不要算在小寶的頭上。但醜話我又要說在前頭,來的人不管是誰,是小鳳也好,不是小鳳也罷,但凡有人敢對小寶有一丁點兒的壞心思,就不要怪我不客氣!我們娘兒倆也不是好惹的。”心妍一邊說,一邊幫小寶擦了擦嘴。


    景梅壓抑住了心裏的喜悅,還是委屈地看了看大爺。大爺也感到十分為難,他無論做什麽決定總是要得罪一個人的,所以他還是沒有開口答應。


    “那既然這樣,我就讓她先回來吧。今天晚上我想洗個澡,正好讓她伺候我。你們放心,我會看好她的,她不會做什麽壞事兒的。但凡她有什麽壞心思,我第一個趕她出去!”景梅睜大了眼睛保證道。


    “這……”大爺又看了看心妍,心妍始終不搭理他,隻拿起自己的碗開始吃飯。心妍想著無論如何,這父女倆休想讓自己說出讓小鳳回來的話。


    “爸,我吃飽了,那我現在就讓阿寬去叫她回來。你們放心,她絕對不會過來打擾你們的,隻在我屋裏待著。” 景梅吃力地挪動著輪椅,立馬就想要走。她怕再晚一刻就有人要反悔了,她必須趁著這個機會趕緊讓小鳳回來,好當她的心腹。這個家裏沒有人聽命於她,小鳳好歹會看著眼前的利益聽話一些。


    大爺對下人使了使眼色,讓他把景梅推回屋裏去了。景梅走了以後,大爺才對心妍說:“你要是不同意,你就直說嘛。”


    “喲,怎麽這事兒現在怪我了?剛才你不也是屁都不放一個?”心妍憋了一肚子的火。


    “你這是怎麽說話呢,誰屁都不放了?我不是明明白白說了嗎,不能讓小鳳回來,但你又說了這事你不做主,這才讓景梅占了上風。”大爺嘟嘟囔囔地說。


    “你少拿這話糊弄我!”心妍把碗扔在桌上,“我現在算是看透了,你們父女倆沒一個好東西!你嘴上說幫我們說話,可你一直在那裏吞吞吐吐、磨磨唧唧的,這才讓你女兒占了上風。她不是我生的,我能說什麽?我說什麽都是錯的!”


    大爺又是裏外不是人,他知道怎麽也得得罪一個,索性就這樣算了。他把椅子挪了挪,湊在心妍身邊。心妍立馬把自己的椅子搬得八丈遠,碰都不想碰他。


    “你少來這套,離我遠點兒!”


    “哎呀……我這不是看她不懂事所以才順著她嘛。你不一樣呀,你是她小媽,你是長輩,你又那麽通情達理、賢良淑德的,怎會跟她一般見識。說到底,那個小鳳就算是回來了,她也翻不了天。現在郝家跟以往不同了呀,你住在這裏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就是心思再壞,她能成得了什麽事兒?阿龍、阿寬都住在我們旁邊,她要是有什麽壞點子,豈不是自尋死路?我看小鳳也就是想混口飯吃,景梅也就是想找個人說說話罷了。”大爺苦口婆心地勸道。


    “對對對,你說得對,你們都是對的。我這個兒子好像不是你親生的似的,你就拿他這麽不當回事兒。你等著吧,你等著看那小鳳回來跟景梅在一起又能弄出什麽事兒來,到時候你可不要怪我無情,我帶兒子立馬就走!”心妍抱起小寶便走了出去。


    大爺趕緊叫阿龍跟在他們後麵,怕他們跑遠了不安全。大爺看著眼前剩下的飯菜,端起碗一個人吃了起來。


    “唉……你們都不吃,我自己一個人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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