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楓,持明龍尊飲月君,算上傳承得來的記憶,姑且算是個閱曆豐厚、見過大風大浪的龍。


    而他本尊,文武雙全。


    文能把龍師氣得原地轉世結卵,武能砍得豐饒孽物血肉橫飛。


    再危險的處境,他也不會動搖分毫。


    但在此刻,看到鏡流笑中帶著怒火,怒火中帶著殺氣的臉……


    再看看鏡流手中的玻璃杯。


    與閃電形狀相似的裂痕,自下而上蔓延。


    離報廢隻差一點。


    龍尊久違地,體驗了一把“如坐針氈”的感覺。


    然而,始作俑者白珩毫無所覺,


    丹楓刻意轉頭不再看鏡流。


    他看向現下除自己以外,唯一能打破尷尬局麵的應星。


    應星:“豐饒孽物怎麽你了?”


    他明顯沒聽懂笑點,更沒能看出飯桌上詭異的氣氛。


    罪魁禍首白珩不甘心,想要找到認同自己觀點的人,於是將矛頭轉向丹楓,發出致命一擊。


    白珩:“丹楓,要是有人給你送豐饒孽物,你怎麽想?”


    鏡流放下傷痕累累的玻璃杯,雙手環胸,用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晦澀目光,朝丹楓看了過來。


    丹楓:“……”


    他艱難開口道:“我會覺得,很特別。”


    鏡流似乎很滿意丹楓的回答,迅速移開視線。


    一旁的應星猛地點頭,附和道:“對啊,是很特別的禮物——”


    理工科直男下意識地想要舉例證明,朝鏡流看去,想也沒想就開口道:“就比如——”


    丹楓眼角一抽,這要是讓應星說出來,那還得了?


    他迅速打斷友人的話,“白珩,你去看看,鍋底什麽時候上。”


    見兩人都沒get到笑點,白珩偃旗息鼓,沒有深究應星的未盡之語。


    “你們這群人真是不解風情,怕是一輩子都得單身一個人過!”


    狐人冷哼一聲,拋下一句話後揚長而去。


    丹楓:“……”


    待白珩走遠,鏡流緩緩轉頭看向對麵故作鎮定的龍尊,紅瞳無悲無喜,她率先朝丹楓發難,幽幽開口道:


    “丹楓,你說過,豐饒孽物可以當作禮物送人。”


    丹楓沒說話,應星倒是開口了,他憤憤不平:“什麽叫我們不解風情?豐饒孽物怎麽她了?還不夠特別嗎?”


    應星將話題轉到鏡流身上,問:


    “鏡流你不就把孽物當禮物嗎?那個人怎麽說?是不是受寵若驚?開心得不得了?”


    鏡流聞言,暫時沒了發難的心思,語氣令人捉摸不透:“……還沒來得及問。”


    作為短生種,應星年幼時沒少遇到過冷眼,那時他心思細膩,和旁人說話時,總會再三斟酌。


    等到年歲漸長,他看開了,將惡言左耳進右耳出,完全不在乎,主打一個愛誰誰的擺爛態度。


    他有計較那些碎嘴子的時間,還不如打鐵呢!


    等靠著一手驚才絕豔的鍛造手藝成為百冶後,更是放飛自我。


    應星在看氣氛上,那叫一個隨心所欲,更別提在身邊的幾位,都是能插科打諢的友人,就更隨意了。


    應星理所當然道:“那你等會兒問問唄!要我說,是那姑娘不懂!估計不是仙舟本地人吧!”


    他的想法簡單又直接。


    拜托,那可是豐饒孽物誒!哪個仙舟人能拒絕這份禮物?


    試問,誰能頂得住這種誘惑?


    能頂得住的人,不是成分有問題,就是外地人!


    丹楓眼睜睜看著,鏡流原本淩冽的眼神,逐漸有了溫度。


    丹楓:“……”


    他鬆了口氣,心下歎服,應星這家夥,有點東西啊!


    同時也忍不住懷疑,難不成白珩真的不懂送禮?


    眼見劍首暴起傷人的危機解除後,丹楓不免起了些……八卦的心思。


    丹楓忍不住問:“是剛才那個人嗎?你提到的,沒上過戰場的後輩?”


    鏡流點頭應是。


    丹楓心想,果然是那人。


    作為友人,他深知彼此的脾氣秉性。


    應星……主打一個擺爛,和誰不對付直接懟。


    鏡流,外冷內熱,不像白珩和景元。


    白珩與景元性格活潑、友人遍地,卻也將彼此的邊界拿捏得恰到好處,不會在五人聚會時帶上陌生人。


    可剛才名為羨魚的卜者進來時,鏡流愣了一下,臉上透著……隻有熟人能看出的些許局促。


    這讓丹楓忍不住想起戰場上的鏡流。


    那時,她冷著臉,一時唬住不少閑聊的士兵。


    丹楓一驚,連忙找借口帶著她進了另一處無人的營帳。


    鏡流用著一種……她從未有過的語調說話。


    她問:“送禮物的話,該送些什麽?”


    當時的丹楓:長生種,星槎,看玉兆.jpg


    就,仿佛見到堅韌不拔、肩寬好似雙開門冰箱的鐵血漢子,神色凝重、氣勢洶洶跑過來,你以為是什麽火燒眉毛的急事,結果對方細聲細氣地問你:“怎麽繡花?”一樣。


    丹楓先是錯愕,後問道:“對方有什麽愛好?”


    鏡流沉默不語。


    丹楓見狀,又問:“對方是什麽樣的人?”


    鏡流再次沉默,正當丹楓決定換個問題繼續問時,她開口了。


    她說:“他是一個……很好的人。”


    丹楓心想,用玉兆正時興的話說,這就是“聽君一席話勝似一席話”吧。


    “送些對方沒見過的禮物吧……”


    丹楓絞盡腦汁,他一個龍尊懂什麽送禮啊,很多事情都是交給族內人處理的。


    他猛然想起給士兵療傷時,聽到的事情。


    “例如我聽過的一個雲騎軍,打算給愛人送死去的豐饒孽物。”


    鏡流不說話,盯著他,後又冷不丁道:


    “他不是我的愛人。”


    丹楓:“……”


    這是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他就舉個例子啊,也沒問鏡流和那人的關係啊?


    鏡流似乎是怕他不信,再次強調:“他不是我的愛人,隻是認識的後輩。”


    丹楓……丹楓瞅了眼殺氣漸起卻不自知的鏡流,隻能點頭。


    鏡流若有所思:“他在太卜司,沒上過戰場,豐饒孽物……倒算得上是新奇。”


    丹楓直覺不對勁,他隻是舉個例子,這禮物靠不靠譜……他還真不知道,於是他提議讓對方去找白珩詢問。


    鏡流點了點頭,轉身出了營帳,好巧不巧碰上了後勤人員的應星……


    至於鏡流送什麽禮物,又找了何人詢問,丹楓一概不知。


    今天,他總算是知道真相了。


    鏡流根本沒找白珩,還剛好碰上了和丹楓半斤八兩的應星。


    至於應星,完全沒覺得有什麽不妥,仍在絞盡腦汁地為鏡流出主意。


    “你是怎麽處理孽物的?”


    應星見鏡流的表情,就知道她沒下功夫,當即語重心長道:


    “你送人禮物怎麽不用心啊!為什麽不弄個仙舟人喜歡的造型?”


    鏡流聽得很認真,她問:“把殘肢切碎怎麽樣?”


    應星:“切碎還能看出原樣嗎?要是整個快遞箱都是血……站點讓寄嗎?”


    鏡流了然:“那就在剛砍死的時候,用冰把殘肢凍住。”


    應星一副“孺子可教也”的表情,點了點頭,欣慰道:“放家裏還能當擺件呢!”


    一旁剛好路過準備添酸梅湯的服務員瞳孔地震,緩步向後撤退,一副恨不得跑路報雲騎軍的樣子。


    丹楓:“……”


    龍尊強扯出尷尬不失禮貌的微笑,想要向服務員解釋緣由,誰料對方溜得比兔子還快,眨眼間就沒影了。


    應星搖頭:“白珩懂什麽啊,沒人比我更懂送禮。”


    丹楓閉了閉眼:“……對,沒人比你更懂送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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