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又與監護人聊了幾句,接著找借口掛了電話。


    她深深地歎了口氣。


    前任元帥曾經對華說,他對繼任者沒有任何要求。


    同樣,華也不會把自己的想法強加到轉世後的監護人身上。


    當然,特殊情況除外。


    那群下屬們,已經無法承受再度失去那人的痛苦了。


    在對方死後,華才拿到了能夠刪除記憶、緩解魔陰身的羽渡塵。


    今時不同往日,一旦舊事重演,她和「帝弓司命」會用盡一切手段阻攔,不會再顧及那人的想法和意願。


    人活著就好。


    要是對方能徹底放棄使用虛陵的大殺器的念頭,那就更好了。


    華對那人並沒有抱有太大期望,因此在聽到那人詢問她如何給異性送禮物時,沒有考慮什麽年齡差,隻覺得驚訝。


    前世,那人用送作業的方式,拒絕了不知道多少個姑娘。


    愛慕他的姑娘敢怒不敢言,隻能在離開宅邸後吐露心聲:


    “有沒有一種可能,我已經畢業了啊?!我是真的喜歡你啊!”


    華曾問過監護人,問為什麽在幾千年裏從未找過伴侶呢?


    那人開始細數那些追求者背後的勢力,接著把自己聯姻後,可能會對仙舟聯盟所造成的影響,掰開、揉碎了說給華聽。


    自此,華再也沒有問過這個問題。


    在那人眼中,仙舟聯盟遠比自己的感受重要得多。


    轉世後,那人哪怕沒有前世的記憶,也絕不會輕易與旁人拉近距離,仿佛克製、壓抑自己的情緒,早已成為了本能。


    華考慮到這一點,沒有太過在意。


    興許是成為普通人後,不知道該如何跟異性相處吧?


    當然,如果對方能找到心上人,那就更好了。


    這樣一來,就能多一個拉住他的人。


    但考慮到監護人仿佛遇過所有倒黴事、過於理性的性格……估計不會戀愛。


    等等,那人好像確實挺倒黴的。


    剛擔任將軍就遇上金人叛亂,成元帥後與豐饒民開戰,之後又硬逼著其他勢力加入戰局清理宇宙中的蟲災和智械……


    將近五千年不眠不休不吃飯高強度007……


    可真稱得上是倒黴透頂啊……好在對方時來運轉,遇到了心上人。


    原本華還擔心,對方會做出什麽後悔的決定。


    結果這人剛開始戀愛,就琢磨著分手……甚至還替鏡流想好了後路。


    華萬萬沒想到,哪怕對方不擔任元帥、以普通人的身份長大,也還是那副理智到喪失人性的德行!


    這算是一個好消息,也算是一個壞消息。


    好消息是,華不必再擔心監護人的精神狀況,理性仍占據上風。


    以對方的權限,隻會看到蒼城實驗室的報告。


    華能從放置拍品的空盒中推斷出那把中子槍,從而推導出一係列信息,更何況比她更了解馬蒂性格的監護人呢?


    她必須封鎖這部分消息,不讓對方猜出研究員們死亡的真相。


    這樣一來,就算是哪一日身份暴露,致使監護人與鏡流分手,也不會做出什麽極端行為。


    至於讓他暴露身份的罪魁禍首……不會死,隻會生不如死。


    壞消息是,監護人不通情愛,對待愛人,隻會像對待下屬和仙舟人一樣,忽略自己的感受,無條件地溺愛著對方。


    那人隻會掏出真心,毫無底線地包容愛人。


    華得出結論後,她人都麻了。


    事已至此,華還能說什麽呢?隻能希望鏡流不要辜負監護人的情意。


    那人與鏡流的年齡差……恐怕隻有監護人本人會在意吧。


    要是那人想按照自己的年齡,找個年齡相仿的……恐怕隻能找星神了吧?隻可惜監護人隻想殺星神,不可能和祂們談情說愛。


    華一邊在心裏吐槽著,一邊整合著現有的情報,思考該如何速戰速決。


    沒一會兒,營帳外傳出嘈雜的聲音,仔細一聽,隱隱能聽見有人語氣激動地高喊「帝弓司命」。


    華:“……”


    看來雲騎很快就能回家了。


    華離開桌案,離開營帳,抬頭搜尋一番,沒有看到自家星神的身影,更沒有看到那耀眼的、指引仙舟行進方向的箭矢。


    她想了想,猜測自家星神來到前線,估計是來邀請鏡流成為「巡獵」令使?


    具體的消息,還是等下屬告訴她吧。


    華返回營帳,過了一會兒,下屬帶著鏡流來到了華的麵前。


    下屬上前一步,告知「帝弓司命」降臨後,摧毀了一顆被「豐饒」之力侵蝕的星球。


    華沒聽到倏忽的名字,心下隻覺得納悶。


    竟然隻摧毀了一顆星球……看來「帝弓司命」刻意留了手。


    華轉念一想,斷定星神此舉是為了監護人。


    監護人這回肯定是想要留活口,因此「帝弓司命」沒有對正在逃亡的倏忽出手,隻匆匆與鏡流見了一麵,摧毀一顆星球後,又離開了。


    下屬瘋狂誇讚「帝弓司命」此次展露的神跡,同時又提到了自家星神選擇的新任令使。


    如華所想,「帝弓司命」確實選擇了鏡流擔任自己的令使。


    刨除鏡流是監護人愛人的身份外,她還是一位出色的雲騎。


    對方是臨危不懼、斬殺無數孽物的戰士,不會為某個人舍棄手中的劍,更不會背棄加入雲騎時的誓言。


    華認為,任何優待,對於這位有著自己驕傲的劍首而言,都是對其能力的輕視和折辱。


    誠然,鏡流為仙舟作出不少貢獻,但這些貢獻,並不足以讓「帝弓司命」側目。


    若是有朝一日,這位劍首得知她成為所信仰神明的令使,不是因為自己本身的能力,而是因為愛人時……會作何感想?會感到抵觸嗎?


    華站起身,離開桌案,向前幾步,與鏡流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


    她開始誇讚對方的劍術,認可對方身為雲騎為仙舟所付出的一切。


    華就像是對待其他下屬那般,誇讚、勉勵著鏡流。


    最後,華輕笑一聲:


    “其實,我不太擅長說這種話。”


    “那就用我先前說過的誓言,來作結尾吧。”


    華微笑著,看向目光堅定的鏡流。


    她下意識想到了,禪真口中,那個她未曾見過的、意氣風發的監護人。


    那人曾經說出了類似的誓言,向眾人發出承諾。


    他放言:“此身不滅,誓言永存——”


    隻可惜,那人不是真正的神明,做不到“此身不滅”,無法讓這句誓言“永存”。


    但直至死前的那一刻,那人都遵守了承諾。


    華自認,無法像監護人那樣始終保持理性。


    於是,在星海共同體的會議上,她更改了最後一句誓詞,對眾人承諾:“今日為始,至死方休——”


    如今,華將自己說過的誓詞稍作修改,以此來勉勵這位身份過於特殊的下屬。


    她對鏡流說:“我相信你——”


    “相信你會奉獻自己的畢生精力,以維護仙舟的和平,以扞衛仙舟人的權益,並竭盡全力鏟除星海中的孽物——”


    但願你是讓他甘願停留在此世的錨點,而不是讓他走向毀滅的推手。


    與此同時,因「帝弓司命」降臨,而倍感振奮的雲騎,不約而同地抬起頭,長久地注視著遠處的神跡。


    那是被神力徹底摧毀的星球。


    有幸見到「帝弓司命」展露神力的雲騎,發自內心地驚歎著、讚頌著他們的神明。


    營帳內的雲騎,聽到外界的吵鬧聲後,細細追問一番,得知「帝弓司命」現身,不由得仰天長歎一聲。


    怎麽就錯過了呢?


    與其他雲騎抱有相同想法的人,還有景元。


    跑到丹楓營帳、又遇上應星的景元,發出一聲歎息,惋惜道:“怎麽就錯過了呢?”


    不滿二十的驍衛轉頭看向丹楓和應星,試圖得到安慰。


    一龍一人很不走心地安慰了幾句景元。


    他們剛喝完營養液。


    戰場上條件艱苦,哪怕是丹楓再厭惡營養液的口感,也得硬著頭皮喝。


    好在辦法總比困難多,龍尊左思右想,帶上自己最愛的茶葉,來拯救被營養液摧殘的味覺。


    此刻,丹楓一手捏住寬大的袖口,一手拿著茶壺往品茗杯裏倒茶。


    龍尊和應星聊起仙舟流傳已久的茶道。


    丹楓掃了眼自己攜帶的、極為簡陋的茶具,歎道:


    “可惜了,條件有限,隻能這麽泡了……這次帶來的茶葉,本該用更好的茶具。”


    景元掃了眼那不知傳了多少代飲月君的古董蓋碗,和兩個做工精巧、足以拿去拍賣的品茗杯。


    他被友人的豪氣所震撼,但又轉念一想,那可是龍尊啊!


    飲月君在羅浮哪裏需要親自泡茶啊?龍尊隻需要安靜地坐著,聽著侍者奏樂,看著茶藝師表演。


    上戰場時,飲月君隻能帶個蓋碗和兩個杯子……屬實是委屈了。


    景元在心裏感慨一瞬,接著繼續道:“那可是「帝弓司命」啊!”


    奈何一龍一人對「帝弓司命」的態度,不似其他仙舟人那般狂熱。


    一個是親眼見過「帝弓司命」砍孽物的飲月君,另一個是沒有接受過仙舟教育的短生種。


    他們都沒能給出景元想要的回應。


    丹楓神色放鬆,將另一個品茗杯倒滿茶水,往應星的方向推去。


    “仙舟有個說法,是茶滿送客,以你我的關係,就不講這些有的沒的。”


    多倒點茶水,拯救一下短生種友人的味覺。


    應星一臉凝重地盯著丹楓隨手推來的、不知道能買他幾條命的茶杯,舉起空空如也的營養液袋子,慎之又慎地開口:


    “要不你把茶倒這裏麵吧?”


    丹楓一臉震驚,當即指責道:“暴殄天物!你可別糟蹋我的茶了,快喝!”


    這是正常人能想出來的辦法嗎?


    知不知道他的茶花了多少信用點啊!


    竟然想用盛放過營養液的袋子,裝茶水……應星你可真是個鬼才啊!


    應星訕訕,小心翼翼地拿起杯子抿了一口。


    丹楓雙手環胸,語氣平淡但隱隱帶著自得:“味道如何?”


    應星蹙著眉頭欲言又止。


    景元一瞅應星的表情,就知道對方沒嚐出什麽門道,於是另起了一個話題:“說起來,師父最近心情很不好……”


    應星這下不沉默了,他放下茶杯,搖頭道:


    “看出來了,這才幾天啊?光是在她手裏報廢的劍,就有幾十把了……我總算是知道她為什麽這回沒用我鍛造的那把支離……”


    支離足有三千磅,日常維修、保養自是要用最為稀有的材料。


    如今他們在戰場上,哪裏有條件啊?


    丹楓抿了口茶,不緊不慢道:“我聽聞前幾日,鏡流親自收押了一名重犯……”


    景元點了點頭,歎道:“是啊,這位重犯很是配合,但唯獨不能在其麵前提到師父的名字,不然就會情緒失控……”


    丹楓與應星對視一眼,心中達成一個共識。


    談戀愛的女人恐怖如斯!


    盡管先前鏡流也不會對孽物手下留情,給敵人留下心理陰影也是很常見的情況……但也不至於報廢幾十把劍吧?!你這多少帶了點個人情緒吧?!


    應星嚐試著換位思考:“能理解,畢竟第一次談戀愛——”


    丹楓點頭附和:“而且還是和二十歲的小孩兒……雖然這個年齡能結婚,不犯法……”


    但是總感覺良心上過不去啊!


    可那是他的友人鏡流啊,雖然對方和戀人的年齡換算成短生種,一人一腳踏進棺材,另一人才七八歲……但那是他的友人啊!


    哪怕是違法,他飲月君丹楓,也會全力支持鏡流。


    景元的表情逐漸凝固。


    他來到戰場上,讓他暫時忽略了那殘酷的事實。


    應星,丹楓,你們倆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啊qwq


    丹楓掃了眼景元,勸慰道:


    “換位思考,你想想你看過的話本子——”


    龍尊頓了頓,他想到景元那博覽群書的架勢,不確定道:


    “你看的是追妻火葬場吧?”


    景元:“……誰會看這種題材啊!”


    丹楓忽略景元的話,繼續道:


    “你師父就好比那好不容易追上心上人的男主角,結果轉眼作者就讓兩人分別……能不生氣嗎?”


    景元:丹楓,你說得很好,下次別說了。


    光是想想那個對星神毫無敬意的羨魚,成了女主角,景元就覺得頭皮發麻。


    丹楓靈機一動:“不如我們為鏡流挑些話本子?送給她作參考?”


    四人都沒談過戀愛,除了論壇上的東西……隻能借助文學作品了。


    景元很是為難:“啊?不合適吧?”


    雖說他們五人關係親密,但……送話本子是否太過界了?


    丹楓一愣,搖頭道:


    “你對仙舟的審查製度,是有什麽誤解嗎?”


    “男女主角喝酒的情節,直接成了限製級,市麵上所有兩百歲以上才能看的話本子裏,他們最親密的舉動,也不過是牽手。”


    景元忍不住吐槽:“……二十歲能結婚,但是兩百歲能看的話本子隻有牽手這種情節……你們不覺得有什麽問題嗎?!”


    丹楓心道,你這個問題,得問最初製定規則的前任元帥。


    龍尊餘光一掃,看到應星後,猛然想起對方先前似乎在他營帳裏放了什麽東西。


    丹楓問:“你放在我營帳裏的物件,是什麽樣的?我好讓人看緊些。”


    應星一聽,立馬把那價值十億的木匣抱到丹楓眼前。


    龍尊怔住了,想要開口詢問應星,卻聽見營帳外雲騎激動地喊著什麽。


    三人齊齊凝神,仔細辨別著他們的話語。


    一人驚歎道:“不愧是劍首!竟然能獲得「帝弓司命」的認可!”


    丹楓:“……”


    龍尊下意識轉頭,再次將目光落在應星抱著的木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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