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楓出了餐館,隻覺得這頓飯既摧殘了他的味蕾,又摧殘了他的精神。


    他思來想去,認為得找個人陪他再吃一頓。


    應星和景元,就決定是你們了。


    至於為什麽沒有白珩?


    原因很簡單,一是五人在戰場上時常碰麵。


    二是狐人的交際圈太廣。


    往小了說是遍布整個羅浮,往大了說遍布整個仙舟聯盟。


    四舍五入,就是整個宇宙。


    海王的朋友們,可不止丹楓他們幾人。


    其餘人好不容易等到白珩返回羅浮,怎麽可能不為狐人接風洗塵?


    丹楓執行力極強,當即掏出玉兆給兩位友人發消息,結果隻有景元一人回複。


    一龍一人在一家頗受好評的餐館碰麵。


    景元蔫頭耷腦地點菜。


    他與應星曾在戰場上打賭,賭何時能回羅浮。


    誰料應星一猜一個準,讓景元大受打擊。


    他根本不想喊羨魚師公啊!


    好在應星不像丹楓,不會故意為難別人,見他十分抵觸,沒有再強求,兩人的賭約不了了之。


    景元仍不死心,一直記掛著自己那把尚未鍛造的武器,特意在休假時找上應星,想要催一催進度。


    結果又被應星搪塞過去。


    一出工造司,景元就看到丹楓的消息,於是趕忙赴約。


    對著丹楓,景元有什麽說什麽。


    他點完菜後把菜單遞給丹楓,吐槽起工造司和應星:


    “工造司未免太忙了吧?應星剛回羅浮,又開始趕工……”


    “我去的時候,應星竟然要準備回宿舍!我還以為天上要下紅雨,他終於肯準時下班了,結果是他昨晚通宵根本就沒回去睡覺!”


    “也不知道我的那把武器,要等到猴年馬月……”


    丹楓一邊勾畫菜單上最昂貴的菜品,一邊狀似不經意地問:


    “能讓百冶加班加點地工作,想必很厲害的武器吧,下次去前線,說不定會輕鬆一些。”


    景元搖頭:“我看著不像是什麽新武器,要真是新武器,哪裏會被我這個雲騎看到?就一個木匣子,可能是什麽稀有的材料吧。”


    丹楓心下了然。


    是元帥交給應星的那件物品。


    龍尊想到應星致力於卷死所有仙舟人的架勢,一時間唏噓不已。


    應星上了戰場996,如今回到羅浮開始007,這還不如在前線呢!


    丹楓再次回想起自己先前的打算。


    雇傭八個人照顧應星的生活起居,奈何被鏡流和景元製止。


    既然不能雇人照顧友人,那就多請幾頓飯吧。


    再或者,讓族人做飯送給工造司食堂的工作人員,讓他們代為轉交。


    丹楓點完菜,把菜單遞給侍者,歎道:


    “也不知道這一次,應星得連著通宵多少天啊?”


    景元也跟著歎氣。


    聊完應星,景元納悶道:“你今日怎麽出來吃了?”


    不應該啊,龍尊從前線回到羅浮,怎麽也得連吃一個月大餐……怎麽跑到外麵吃了?


    丹楓嘴角微抽:“別提了,剛才那頓飯真是一言難盡。”


    真是讓龍食不知味。


    景元不明所以,隻當丹楓是和龍師吃了頓飯,這才被氣得跑了出來。


    丹楓靈光一閃,想起景元和元帥的關係。


    他摸不準羨魚是何時有了前世的記憶,如果之前沒有……那景元應該知道不少元帥的黑曆史吧?


    丹楓麵不改色地問:


    “說起來,你和羨魚是朋友吧?”


    聽到丹楓提起此人,景元驟然變了臉色,表情變得一言難盡:“……是,怎麽了?”


    丹楓不緊不慢地喝了口茶,問:


    “你們二人差了幾歲,是如何認識的?”


    麵對丹楓的詢問,景元歎了口氣,將自己和羨魚第一次見麵時,發生的事情講給丹楓。


    丹楓竭盡全力控製自己的麵部表情。


    一聽到羨魚被霸淩,他瞬間明白了。


    在最初,元帥沒有記憶。


    畢竟以對方溺愛仙舟人和小孩的程度,根本不會放任小孩如此作死,隻會提前控製事態不再擴大。


    開玩笑,那群下屬可不是什麽善茬,自那場葬禮後,行事手段更過激了。


    如果羨魚擁有完整的記憶,就會知道這一點。


    至於景元用一巡鏑,換到的能夠封印「壽瘟禍跡」的符紙……


    真的是白送啊。


    這或許和景元的表現有關?景元從小就愛看話本子,路見不平那可太正常了。


    麵對有著赤誠之心的仙舟人,元帥就算是沒有記憶,也不會對其生出惡感。


    為何元帥會回想起前世的回憶?


    對方心高氣傲、掌控欲極強,怎麽可能會容忍自己無知無覺、稀裏糊塗地度過一生?


    至於記憶,想必是元帥和「流光天君」做了交易。


    對方都能差使「帝弓司命」,四舍五入也能和「記憶」星神做交易。


    丹楓想了想,覺得沒毛病。


    如果是那個人的話,再困難、再匪夷所思的事情,都能做到。


    元帥就是遇山炸山,遇水抽水,不擇手段鏟除眼前阻礙的人啊。


    隻要你不是仙舟的敵人,那你可以交托全部信任。


    那人是不會虧待自己人的。


    丹楓聽完羨魚被小孩欺負的黑曆史後,頗有興致地多吃了一碗飯,吃完飯後搶先一步結賬。


    景元不服:“你請了我好多次,這次該我請你了!”


    丹楓毫不猶豫地拒絕了。


    景元不滿二十,離經濟自由還差好幾百年的時間,自然是要由丹楓來結賬。


    景元追問:“那我何時能請你?”


    丹楓頓了頓,措辭委婉極了:“等你經濟自由再說吧。”


    怎麽也得有九位數吧?他存款的零頭就是這個數,隻有這才能叫經濟自由吧?


    景元:“……”


    他沒有再追問具體的金額。


    龍尊眼裏的經濟自由……不用想都知道,這輩子都不可能達成的吧!萬惡的有錢龍!


    丹楓告別景元,返回自己的宅邸,他沐浴過後再次點燃助眠熏香,腦袋還沒沾到枕頭上,玉兆又有了動靜。


    龍尊拿過來一看,是羨魚發來的消息。


    【丹楓你睡了嗎?】


    丹楓:“……”


    昨天是鏡流,今天是你。


    你們兩個真是天生一對啊!


    丹楓原本想忽略掉這條消息,但他聽力靈敏,隱隱聽到庭院外有什麽動靜,隻得迅速穿好衣服來到庭院。


    不出所料,羨魚不請自來,帶著好幾瓶酒,正坐在庭院的石桌旁。


    丹楓的心情複雜極了,他落座後,問羨魚:


    “要不我再讓侍者做幾道菜下酒?”


    羨魚搖了搖頭,看著坐在對麵的丹楓,說:


    “我找你,是有事要問你,你覺得,送一套房的話,買多少平的比較合適?”


    丹楓心下了然。


    這是要給鏡流送房產。


    龍尊完全不覺得羨魚戀愛一個多月,就決定送房子有多麽地奇怪。


    對他們這種小有資產的人來說,購置房產就跟吃飯喝水一樣簡單。


    他不覺得送房子奇怪,隻覺得羨魚特意來找他奇怪。


    哪有吃飯喝水都要征詢別人意見的?


    丹楓想起元帥保持單身五千年的超長紀錄。


    他猜測,對方是循序漸進、按部就班的類型。


    這套房產,肯定不是兩人同住,十有八九是給鏡流自己住的。


    考慮到僅有鏡流一個人居住,丹楓回複道:


    “至少也要一千平吧,更小的住宅沒有買的必要。”


    他的私庫就有上千平,元帥出手,怎麽也不可能買一個沒他私庫大的房子送給鏡流啊?


    羨魚這下犯了難。


    他原本想像之前買芍藥那樣,丹楓說一個數,他砍掉一個零。


    結果丹楓說一千平……這該怎麽砍啊?鏡流現在的住宅可不止一百平。


    羨魚想了想,決定勉強接受丹楓給出的方案。


    “你說得對,隻是我今日去看了看,沒找到合適的住宅,大多數都是幾百平。”


    丹楓不以為意:“那就多買幾套,推翻了重蓋。”


    羨魚:“……你說得對。”


    真是未曾設想的道路!


    丹楓十分自然地拿過羨魚帶來的酒,拆封後倒酒。


    他隨口問道:“怎麽想到要給她送房產?”


    羨魚沉默一瞬。


    剛開始他沒想著要送房產。


    隻是在聽到鏡流說都隨他後,立馬想到了對方那身不符合他審美的衣服。


    羨魚欣賞不來仙舟女性的衣服,總感覺怪怪的。


    他作為鏡流的愛人,為對方挑衣服沒問題吧?


    當然,他也不會把個人審美強加到鏡流身上。


    一半衣服按照對方的審美購買,一半按照他的想法來。


    羨魚想著想著,就從衣服發散到了裝潢,又從裝潢發散到了住宅。


    最後,他決定,直接給鏡流換套房。


    至於名字,暫時就寫他自己的吧,鏡流的簽名留著有大用處。


    畢竟,多一張簽名就能多換個殲星艦或者度假星球,何必換羅浮的一套房呢?


    於是,羨魚在自己看房無果後,找到了丹楓,來征詢這位龍尊的意見。


    麵對丹楓的問題,他隻得說:“剛開始隻是想挑幾件衣服。”


    丹楓:“……”


    不愧是走一步算十步的元帥!


    果然思維不是他這個正常人能理解的!


    你到底是怎麽從衣服發散到房產上的啊?!


    丹楓不解,但想到元帥精神狀態極不穩定,沒有再繼續思考下去。


    他要是能理解元帥,恐怕也離精神病不遠了。


    一人一龍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很快喝掉了一半的酒。


    丹楓冷不丁問道:“你是怎麽打算的?她如今的歲數,要多加注意。”


    對著元帥,龍尊格外注意措辭。


    說好聽點是讓羨魚多加注意,說難聽點就是不容樂觀。


    和鏡流同齡的仙舟人,早就墮入魔陰身了。


    羨魚抿了口酒,沉默一瞬。


    延長壽命的方法有很多,例如還能再使用一次的神之心。


    永遠在一起,與愛人同生共死……


    這種話在戀愛時,很容易就能說出口。


    羨魚有想過,是否要使用神之心呢?


    隻是,他不想再重蹈覆轍了。


    他不想再親手殺掉親近之人。


    羨魚聽見自己說:


    “按照鏡流自己的意願……自然是無病無災、壽終正寢,葬入至忠林受後人香火、敬仰。”


    丹楓沉默半晌,後道:“不愧是元帥。”


    他知道元帥公私分明,隻是沒想到……即使是自己的愛人,對方也不會破例嗎?


    想想也是,引領仙舟人五千年的元帥,想必早已見慣了死亡。


    一旦開了這個頭,仙舟還有消停日子嗎?


    提及生死,丹楓會想到死於孽物之手的戰友。


    他們前腳還與他談笑,揚言絕不會再受傷,不會讓他動用雲吟術治療。


    結果後腳就死在了戰場上。


    那些難以抹殺的孽物……真是令人生厭。它們何時才能徹底死掉呢?


    丹楓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直到羨魚開口,打斷了他的思路。


    羨魚盯著丹楓黯淡無神的雙眼,十分隱晦地提醒對方:


    “還記得嗎?我與持明龍尊第一次碰麵,就是在羅浮。”


    丹楓不動聲色地點點頭。


    他看向羨魚那張讓人分辨不出真實情緒的笑臉,順著羨魚的話說道:


    “是的,我們與元帥在羅浮,正式定下盟約。”


    盟約的內容,自然是持明一族不得背叛仙舟聯盟,作為交換,仙舟將竭盡全力幫助持明一族。


    丹楓垂下眼,深知羨魚是在敲打他。


    不然何必聊起這個話題呢?


    羨魚輕笑,主動為丹楓斟滿酒:“再同我喝幾杯吧。”


    丹楓把杯中酒一飲而盡。


    兩方都知曉,有些話,不必說得太明白。


    若是說得太明白……那和徹底撕破臉又有什麽區別呢?


    他和羨魚喝了一杯又一杯,瞅著沒有顯露出醉態的羨魚,喃喃道:


    “……元帥海量。”


    羨魚以手支頤,輕笑道:“真醉了?那你把尾巴變出來給我看看。”


    丹楓:“……”


    饒是他有著極好的素養,心中也生出了罵人的念頭。


    醉意上頭,丹楓撐不住了,緩緩朝著石桌倒去,他聽見羨魚歎了一口氣,吐槽道:


    “你是哪個世家大族養出來的千金小姐嗎?怎麽尾巴都不給人看的啊?”


    丹楓:“…………”


    在即將失去意識時,丹楓心裏隻有一個想法。


    雨別,這就是你的摯友嗎?!那你的濾鏡未免也太厚了吧!


    待他第二天醒來,仍在庭院中的石桌旁。


    丹楓養尊處優,結果這一回被迫在庭院吹了一夜的冷風。


    他冷笑一聲,當即讓侍從找來雨別的酒。


    丹楓自知喝不過羨魚。


    但這幾千年的酒,可不是白釀的。


    上一次,羨魚就是喝了雨別的酒才醉的。


    丹楓一擺手:“送到鏡流府上。”


    讓鏡流灌去,他可再也不想和羨魚喝酒了。


    與此同時,太卜司書庫。


    羨魚灌醉丹楓看龍尾無果,隻得回到家中洗了個澡。


    洗去渾身酒氣後,他提前來到抵達書庫,見同僚看見他欲言又止,於是主動上前聊天。


    聊了好半天,同事這才說出實情。


    是有關羨魚的流言。


    同事用詞委婉:“高情商的版本是,你的臉很白。”


    羨魚想,真有意思。


    他點了點頭,說起話來毫不避諱:


    “低情商的版本,是我吃鏡流軟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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