羨魚沒有說話,朝著巴克科斯微微一笑。


    他的五官組合起來沒帶絲毫攻擊性,此刻嘴角噙著笑意,讓人一見就心生親近之意。


    巴克科斯瞬間警惕起來。


    摯友這種表情……他見過很多次。


    太多人被對方偽裝出的假象耍得團團轉。


    隻有和摯友相處久了,才能窺見幾分真實。


    就比如現在,絕不能被表象所欺騙。


    就算是摯友臉上帶著笑,眼神卻是平靜的、冰冷的,就像是一早看穿旁人的謊言,卻仍沒有戳穿、始終置身事外看對方演戲一樣。


    巴克科斯回以微笑,他蹲下身,抱起多次攻擊自己未遂的白貓,緩步朝羨魚走來。


    他在距離羨魚三步之外的位置停下腳步,笑著把貓放到灶台上,試圖借助寵物分散摯友的注意力。


    這種情況……可不能擅自靠近啊!摯友手裏可是還拿著刀的!


    到時候順手給巴克科斯來一刀……那他可沒地兒哭去!


    巴克科斯仿照著羨魚的姿勢,同樣倚靠在灶台旁,他垂下頭,調整麵部肌肉,再抬頭時,已然擺出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


    “抱歉,摯友,我從沒想過……”巴克科斯頓了頓,接著一邊搖頭,一邊哀歎道,“我從沒想過害你性命……”


    羨魚側過頭與巴克科斯對視,輕笑一聲。


    “小騙子。”


    巴克科斯一聽這個稱呼,隻覺得頭皮發麻,汗毛都豎起來了。


    摯友,為了膈應我,你未免也太拚了吧!


    在巴克科斯偽造身份、加入列車後,他一直使用著少年模樣的分身,時常借著自己的年齡優勢,找無名客們蹭吃蹭喝。


    期間,他也多次喊摯友“叔叔”,對方也回敬過不少膈應他的稱呼,例如“好孩子”“乖孩子”之類的……


    巴克科斯下意識摸了摸胳膊,語氣誠懇地提出建議:“摯友,能不能換個稱呼啊?”


    羨魚沒有理會,繼續仿照著他們與阿基維利同行時的相處方式,笑著說:


    “你這麽和叔叔說話,叔叔會生氣的。”


    巴克科斯:“……”


    不對勁。


    摯友的精神狀態……很不對勁。


    無論是人還是神,隻要看到摯友弱勢的那一麵……那ta可就離死不遠了。


    他深知羨魚有多記仇,於是翻找記憶,回想對方失憶後,他們再度相遇時的對話。


    巴克科斯仿照著羨魚說過的話,誠懇道:


    “摯友,你別說了,好不好?我真的很害怕。”


    此言一出,羨魚沒再多說什麽,他先是把刀換到另一隻手上,揉了揉貓咪的後頸,接著把寵物趕下灶台,最後用一種和親友閑聊的平和語氣,對巴克科斯說:


    “我沒想到,你會陪在我的身邊。”


    巴克科斯不著痕跡掃了眼羨魚手裏的那把刀,幹笑幾聲。


    他強行讓自己忽略摯友故意膈應人的親昵話語,硬著頭皮回答道:“是啊,畢竟我可是你之前最溺愛的下屬啊。”


    羨魚心說,我是瘋了才會溺愛你。


    他麵上不顯,挑了挑眉,頗有興致地追問:


    “哦?是嗎?那我們的帝國叫什麽名字?我們也像現在這樣相處嗎?”


    巴克科斯煞有其事地說:“是叫巴克科斯帝國哦——”


    羨魚收了笑。


    “騙子。”


    巴克科斯臉不紅心不跳,把摯友、嵐和納努克組團打下的帝國改了名,又頂了納努克的待遇。


    “真的,我沒騙你,你很溺愛我,就算是我自作主張殺掉星神,你也不會責怪我。”


    羨魚一手拿刀,靠近巴克科斯。


    “我怎麽可能責怪為我弑神的下屬呢?”


    他不由分說,伸出右臂攬住巴克科斯的肩膀。


    “隻是,我不信你。”


    巴克科斯極力讓自己忽略那把刀,他泫然欲泣:


    “摯友,我該如何做,你才會相信我呢?”


    羨魚拿著刀的那隻手,放在身側人的左肩上。


    他語調輕快:


    “巴克科斯偽造身份,欺瞞無名客,最後還炸毀了阿基維利的列車。”


    “他是個小騙子。”


    “我不信他。”


    “但如果是星神的話……”


    羨魚頓了頓,笑著補充道:


    “我或許會相信祂的話哦。”


    話說完,巴克科斯沉默了。


    羨魚對此早有預料。


    言外之意,便是要讓巴克科斯換上星神的本體,降臨羅浮。


    答案顯而易見。


    就算是嵐,也不可能用本體靠近他。


    羨魚不以為然,左手舉起匕首,用刀尖對準巴克科斯的脖頸,右手緊緊攬著身側人的肩膀。


    他動作停頓一瞬,饒有興趣地打量對方的臉。


    可惜,巴克科斯並沒有露出什麽有趣的表情。


    羨魚舉著匕首靠近巴克科斯的喉間,在他即將抵上頸動脈的前一刻,巴克科斯說:“這可是你說的哦,摯友。”


    羨魚動作一滯。


    他點開係統地圖,查看身側人的麵板。


    【「歡愉」星神】


    【祂認為,歡樂是智慧生物獨有的權利】


    阿哈像是沒有看到近在咫尺的利刃,笑嘻嘻地說:


    “我還記得你我的約定。”


    “你說,你隻想過上普通人的生活。”


    “所以,除了你,不會有其他人知道我的存在。”


    羨魚沒有說話,似乎是在判斷星神的話是否可信。


    阿哈試探著抬起手,見他沒有反應,緩緩握住刀刃。


    星神沒有推拒,隻牢牢握著那把能夠隨時取祂性命的匕首。


    阿哈緊皺眉頭,麵露悲色:“說真的,我很後悔,如果是你的話,我願意死在你手裏——”


    如星神所想,這句話對摯友來說,似乎有著極為特殊的意義。


    哪怕沒有記憶,對方仍會受到影響。


    羨魚怔愣一瞬,隨後冷了臉。


    阿哈繼續道:


    “這樣,一命抵一命,我們就兩清了。”


    “在死前,我想問一個問題。”


    星神微微施力,握著利刃,靠近自己的脖頸。


    祂保持著愉悅的笑臉,向羨魚發出邀請。


    “下一次,要不要試著信仰我呢?摯友?”


    一神一人對視,羨魚麵無表情地審視著阿哈,隨後挪開視線,收回了匕首。


    阿哈見狀,心裏長出一口氣。


    祂賭贏了。


    這一次,摯友真是太有人性了!竟然還願意相信祂誒!


    阿哈從沒想過自己能真正獲得羨魚的信任。


    星神見過對方意氣風發、統治星海的強硬作風,因此從未抱有不切實際的幻想。


    還好,祂賭贏了。


    至少在接下來的十幾分鍾裏,羨魚不會和祂動手。


    摯友會嚐試著相信祂的話。


    阿哈正想著,羨魚冷不丁問:“為什麽是你?”


    星神撓了撓頭。


    摯友是在問,為什麽恢複記憶後,自己會主動找上來。


    阿哈尷尬一笑:“呃,不然呢?好像隻有我最合適吧,如果換作嵐那個沒有感情、沒有幽默感的家夥……”


    祂的話隻說一半,猛地停住了。


    羨魚也跟著沉默了。


    是啊,如果是嵐……


    在自己獲得全部記憶、精神狀態極度不穩定的情況下,嵐又能說些什麽好話呢?


    自己恐怕會瘋得更厲害吧?


    羨魚想,自己怎麽會把這麽簡單的問題問出口?


    他垂下眼,深呼吸幾次,專心致誌控製情緒,逼迫自己回想之前得出的結論。


    “浮黎和「智識」,想盡辦法幹擾我,是為了讓嵐成神。”


    “讓我猜猜,「智識」給嵐看了些什麽?祂會隱瞞部分實情,隻讓嵐看到……我與星神們對立後死亡的結局?”


    “這樣一來,嵐就會用盡全力阻攔我,我說得對嗎?”


    “再加上祂的命途是複仇……就算是其他星神不知道實情,也絕不會輕易與我對上,我說的對嗎?”


    阿哈緩緩搖頭:“對,也不對。”


    “嵐擁有完整的記憶。”


    “那一次,你遇上了祂、我和納努克。”


    羨魚:“……”


    納努克那種極端的家夥,為什麽也在他的陣營裏啊?!


    等等,如果是納努克的話……


    他完全可以幹涉對方成神,為自己所用啊。


    羨魚想,真可惜,錯過了一個比嵐更聽話的ur。


    阿哈挑挑揀揀,對著難得擁有人性的摯友,著重強調了納努克的極端行為。


    羨魚心不在焉地點點頭。


    對他來說,過往的輪回裏,除了讚達爾以外,沒有什麽值得在意的事。


    羨魚冷笑一聲。


    “好算計,「智識」還說什麽百分之零點零一——”


    阿哈弱弱開口:“確實沒有到零點零一那麽誇張啦……但也是在零點一到零點零一這個區間裏……”


    羨魚大致算了下百分之零點一的次數,得出結果後,難得大發善心,沒有繼續深究。


    阿哈當即和摯友統一戰線,對著浮黎和「智識」一通罵,罵了好一會兒,羨魚問:“那麽,阿基維利呢?”


    星神立馬不說話了。


    祂小心翼翼覷著羨魚辨不清喜怒的臉色,斟酌再三,回道:“摯友,不光是你,我也沒少勸祂……”


    羨魚陷入沉思。


    他來不及思考自己複生的真正原因。


    按理說,自己本不該活著。


    如果「天生牙」能夠複活他這個「高維入侵者」,那麽星神想必也不在話下吧。


    可是阿基維利呢?究竟是……「天生牙」在落在對方手上時,就已經無法複活一位星神?還是說,需要時間等待?


    阿哈一把撈起地上的貓,語調變得高昂。


    “你知道的,無名客能夠容忍未知,可不能屈服於不可知啊!”


    星神眼珠一轉,舉了個能夠調節羨魚情緒的例子。


    “阿基維利就是這樣,哪怕眼前有個垃圾桶,祂也會抱著絕不屈服於不可知的想法,去翻的啊!”


    阿哈緊緊抱著羨魚的寵物,像是尋求認可一般回過頭,震聲道:


    “摯友,你想想,咱們到底陪著祂翻過多少次垃圾桶?”


    羨魚:“……”


    他忍無可忍:“是你在陪他翻,不是我,我攔不住,隻能在一旁看著。”


    羨魚閉了閉眼,平心靜氣道:“我知道了。”


    “那麽,你知道馬蒂這個人嗎?”


    阿哈心道不妙。


    摯友明顯是把阿基維利隕落的原因歸結到自己身上了啊!


    阿哈張了張嘴,正想說些什麽勸慰羨魚,可對方又提到了馬蒂。


    那可是嵐親自蓋章、摯友最溺愛的下屬啊。


    阿哈點了點頭,屏息凝神等待羨魚開口。


    羨魚深吸一口氣,竭力控製著語調。


    “在我和阿基維利出事後……馬蒂是因我而……”


    他遲遲說不出“死”字,隻得中途頓住。


    阿哈猛地搖頭:“不是啊,摯友,聽我說——”


    羨魚的聲音輕不可聞:“不必再說了。”


    自己是否像華所說的那樣,是他們的最後一根稻草……


    已經不重要了。


    他抬手,再度拿起匕首。


    阿哈不敢輕舉妄動,隻得保持著抱著貓咪的姿勢。


    祂艱難道:“摯友,你聽我說……其實——”


    玉兆鈴聲打斷了星神的話。


    阿哈借此機會,放開懷裏掙紮的貓,順著聲源找了過去。


    星神翻找一通,找到玉兆後,如釋重負般鬆了口氣,忙不迭小跑回來,塞進羨魚手裏。


    “是嫂子的語音誒——”


    羨魚身形陡然一僵。


    阿哈見狀,隨即打蛇上棍,得寸進尺地伸出手,嚐試著去搶羨魚手裏的那把刀。


    羨魚後撤一步,避開阿哈的手。


    他低下頭,出神地盯著屏幕上的名字。


    羨魚深呼吸幾次,正當他控製好情緒,即將接通時,遲遲得不到回應的語音自動掛斷。


    阿哈的心涼了半截。


    要不……帶著摯友殺個星神玩玩?發泄一下負麵情緒?


    阿哈覺得納努克就不錯。


    下一瞬,語音再次打了過來。


    阿哈眼睛一亮,摩拳擦掌,恨不得替羨魚接通通訊。


    羨魚維持著一手拿刀,一手拿著玉兆的姿勢。


    他環顧四周,快步朝裏屋走去。


    阿哈在身後嚷嚷著:


    “哎呀,你和我誰跟誰啊,跑什麽啊,多見外啊,也讓我打個招呼啊——”


    羨魚走進臥室,甩上房門。


    他接通語音,玉兆那頭的鏡流語調極輕,喊了一聲他的名字。


    羨魚放輕腳步,坐在床頭,“嗯”了一聲。


    鏡流停頓一瞬,問:“聽你的語氣,似乎不是很開心?”


    羨魚想,鏡流是怎麽聽出來的?


    這就是……女人所謂的第六感嗎?


    羨魚把匕首放在柔軟的床鋪上,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他的視線轉向床邊放著的、鏡流送給他的那雙手套和那枚戒指,最後落在用於求婚的戒指盒。


    羨魚頓了頓,刻意用輕快的語調,對鏡流說:


    “沒有,我隻是……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夢醒之後……”


    “很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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