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發生了什麽?


    仰躺在雨夜無人的街道上,全身被冰雨淋透的少年根本感覺不到寒冷,他隻是難以置信地看著沒有月亮的夜空,即使雨水落進雙眼也一動都沒有動。


    自從進入噩夢世界遊戲成為玩家後,蘇白整整十年都不曾見過沒有紅月的夜空。就算是噩夢世界裏最恐怖的詭異之一,也無法屏蔽噩夢世界夜空中的紅月,那輪……血紅色的圓月,像是魔鬼的瞳孔始終凝視著每一個噩夢世界的玩家。而現在,那輪與噩夢世界共存的紅月竟然不在了。


    他貪婪地在雨中呼吸著,呼吸著不帶一絲血腥味的幹淨空氣。


    這裏不是噩夢世界,是現實世界。


    蘇白又費力地抬起自己的右手,淋濕的舊校服下是瘦弱至極的手臂。雖然是很熟悉的校服,但他已經不是十多年前的那個青澀學生了。還有這具身體……雖然他在噩夢世界十年都沒練出那種令人羨慕的誇張肌肉,但伸手打暈幾個人也不在話下。可現在別說人,他手上的力氣感覺連蒼蠅都拍不死。另外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淋了太久的雨,他這會兒的身體虛弱無力甚至有些意識都有些模糊。


    “我應該在……”蘇白努力回憶著自己失去意識前的記憶,卻發現連記憶都是模糊一片的。


    蘇白努力坐起身,一點點將自己挪到旁邊商鋪的雨簷下,然後才重重地鬆了口氣。


    他一抬頭就看到了街角不遠處的商城,在五層樓高的商城外麵掛著的電子屏幕上,即使是在這個不營業的時間裏,即使被暴雨衝刷著,也依舊在深夜中不停滾動播放著各種光汙染的廣告。


    但電子屏幕上顯示的年份和日期是……


    11年前?


    “開什麽玩笑。”蘇白虛弱得連苦笑都笑不出來。比起在噩夢世界垂死掙紮的十年,十一年前的蘇白更像是生活在噩夢中。


    那個時候的蘇白還隻是一個普通甚至有些懦弱的高中生,母親因為車禍躺在醫院裏命懸一線,家裏所有的錢卻已經被爛賭鬼爛酒鬼的混蛋哥哥蘇玄揮霍一空。


    蘇白的家裏隻有他們兩兄弟和母親,父親在蘇白不記事的時候就已經病故,是母親吃盡了苦頭獨自將兩兄弟拉扯養大。無論是蘇白還是母親都不明白,曾經樂觀勤奮聰慧的蘇家長子蘇玄為什麽會一夜之間墮落成沒有酒喝就要尋死覓活的爛賭鬼。


    特別是在母親被送入醫院後,那個混蛋以母親車禍急需醫藥費為由從親戚朋友甚至蘇白的老師和同學父母那裏都借了錢,然後被他在牌桌上揮霍一空。


    最終連那個混蛋自己都消失得無影無蹤,再也不知去向。


    往日回憶浮現,蘇白有些痛苦地閉上眼睛。哪怕這對他而言已經是十年前的記憶,但每每想起自己知情那一刻的場景,那種如同墜入深淵一般的絕望感都還會一次次席卷而來。


    之後一切應有的美好都從蘇白的人生中黯淡褪去。為了維持母親的治療,他放棄了夢寐以求的大學,同學們還在高考衝刺,他就已經開始到處尋找能賺錢的機會,但最終還是隻能眼睜睜看著握有高利息欠條的親戚拿走他們的家。


    當年的蘇白想盡了所有的辦法,可最終躺在醫院裏的母親還是走了,到最後都沒能再睜開眼睛看他一眼。也許是醫療技術不足,也許是蘇白拚了命籌到的錢還是太少……在母親去世後,這些事情對蘇白來說都無所謂了,唯一算得上心願或目標的可能就隻剩下找到蘇玄那個惡魔,然後送那個血緣上的親哥哥去向母親磕頭謝罪。


    人活著就必須想要些什麽求些什麽,否則和行屍走肉有什麽區別?也就是在蘇白一邊迷茫一邊漫無目的尋找著那個混蛋下落的時候,一輛搖搖晃晃的破舊444路末班車將當時無家可歸昏昏沉沉的蘇白送進了一個被血紅色月光照耀的世界,一個被稱為噩夢世界的恐怖遊戲世界!


    他成為了被選中的噩夢世界玩家之一。


    在這個隻有完成恐怖遊戲才能活下去的噩夢世界裏,蘇白不需要去思考現實世界的煩惱,他隻需要簡單地不顧一切地絞盡腦汁地去思考如何活下去就行了。然後他就一步步從手無縛雞之力的普通人,變成了……


    變成了隻要能夠活下去,就算要與噩夢世界最恐怖的詭異簽訂某種難以啟齒的契約也絲毫不會猶豫的……奇怪的人。


    其實蘇白也不知道,被噩夢世界折磨了十年的自己現在到底……是什麽?


    他還算是人類嗎?


    x


    強行將自己從噩夢般的回憶中拽回現實,蘇白睜開眼睛反複確認著眼前電子屏上的時間,又看了看四周這條同樣熟悉又陌生的街道。


    這裏分明就是他失去親人和家之前在現實世界居住的街區,蘇白的母親出事前就在這條街上經營一間小小的服裝店,所以就算離開再久他也不會認錯。


    蘇白又看了看自己沒有一絲力氣而且極度瘦弱的手臂,腦海中浮現出了一個荒謬的可能性——


    他回到了十一年前。荒謬,異想天開,但此時此刻卻沒有比這更合理的推測了。


    “但如果這裏真的是11年前……那麽……”


    那麽……


    原本靠牆坐著的蘇白突然想到了什麽,靠著牆壁的支撐和全身的力氣勉強讓自己站了起來,向前方電子屏幕的右邊看去。在距離這條街並不遠的地方,有一個紅色的十字在雨夜發著光。


    那是他母親接受治療的醫院!


    蘇白很清楚地記得自己是在十年前的11月11日進入噩夢遊戲世界成為玩家的,那天也是他母親去世一年的周年忌日。如果眼前電子屏的時間沒有出錯,如果今天真的是11年前的10月8日,那麽……


    他母親還活著!


    一直以來,蘇白除了“活著”之外都沒有其它信念或想做的事情,所以在噩夢遊戲世界在其它噩夢遊戲玩家的眼中他都是一個怪人。但此時此刻他有了一件一定要做的事情——


    他要去醫院再看母親一眼!


    右手扶著牆壁,蘇白咬著牙向醫院的方向走去。雖然步伐踉蹌,但也已經是他現在最快的速度了。雖然身體又冷又虛弱,但也許是有了一定要做的事情,也許是因為身體中有什麽在蘇醒,蘇白漸漸覺得不那麽難受了。


    明明很累,但蘇白越是往前走,越是感到呼吸變得順暢,身體變得輕鬆,甚至身體上的寒意也隨著雨停漸漸褪去,甚至升起了暖意。


    “真的一個人都沒有。”看著隻有自己和水坑中倒影的空寂街道,蘇白還是有些恍惚。雖然這條街從來都算不上繁華熱鬧,雖然現在是剛剛下過雨的淩晨,但一個人都沒有真的正常嗎?


    恍惚間,蘇白路過了一個臨近十字路口的店麵。明明想要見到母親的心情迫切,但不知道為什麽他還是忍不住駐足看了一眼那個奇怪的店鋪。


    說奇怪,但那是一個看著挺普通甚至有點小的店麵,玻璃櫥窗和有些陳舊的木門,沒有任何招牌,黑乎乎得看不見任何陳列的商品,與其說是有著奇特吸引力的店鋪,不如說更像是一間尚未出租的空門麵。


    唯一的記憶點,就是這個店麵的玻璃櫥窗上貼著一個“囍”字,這字也不知道在櫥窗上貼了多久,邊角已經卷起,甚至原本的紅色也已經完全泛白,在深夜時間看著有些瘮人。


    但就是這麽一家店,像是帶著某種特殊的力量一樣讓蘇白停下來腳步。


    因為……從剛才到現在蘇白已經走過了三個十字路口,他在每個十字路口都看見了一模一樣的空店麵。玻璃櫥窗、陳舊的木門、沒有任何陳列的商品,還有那個已經泛白卷邊的“囍”字。


    一模一樣的店麵,出現在了蘇白途經的每個十字路口!


    蘇白的呼吸聲有些加重,但下一秒就轉身重新邁步向醫院的方向走去。他在噩夢遊戲世界經曆過數不清的詭異事件,雖然這個空無一人的街道和好像跟蹤狂一樣的店麵非常古怪,但他現在最迫切的願望就是到醫院去!


    願望對於蘇白而言是非常奢侈的存在,所以他一定會抓住。


    可就在蘇白轉身邁步走向十字路口的瞬間,汽車的鳴笛聲在他的耳邊炸開,一輛汽車飛馳過黃燈的十字路口,濺起的積水淋上蘇白的腳背。如果不是聽到汽笛的瞬間停下腳步,蘇白可能會被來不及刹住的汽車直接撞飛。


    “不長眼睛的嗎?!”飛馳而過的汽車方向傳來罵罵咧咧的聲音。


    蘇白詫異地環顧四周,剛才還空寂到詭異的街道上竟然多了三三兩兩的行人和時不時駛過的車輛,街邊甚至還能看到幾間通宵營業的店麵。


    店麵裏隱約的音樂聲,汽車行駛的聲音,深夜小情侶的低語聲,還有加班族打著電話從蘇白的身邊路過,原本無聲沉默的詭異世界眨眼間“活”了過來。


    蘇白又想起了剛才不斷跟在他身後的古怪店麵,但很快就發現那家貼著泛白“囍”字的店麵也消失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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