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砰!砰!”


    幾聲ak-47特有的槍響劃破寂靜的夜晚,那男子膽大包天,在即將逃入村落之際,不知是示威,還是為了阻擋警察的追捕,竟然轉身朝著suv開了數槍。


    “媽的,敢開槍!”


    這次,朱一霸馬上下了決心,順勢從班長的腳邊抽過qbz,下車後,打開保險,以跪姿向目標連射幾槍。


    他有信心,在這個距離把人給拿下。


    果不其然,那名男子在槍聲響起的同時,身體旋得一頓,然後劇烈的顫抖起來,緩緩軟在地上。


    一夜的追擊總算有了結果,朱一霸難掩心中的振奮,示意業已下車的班長等人趕緊過去把那中槍的男子拖回車裏。


    事已至此,班長也是果斷之人,再沒有半句叨嘮,帶著小胖和黃毛飛一樣的跑到村邊上,將那人給扛了回來。


    其實按照朱一霸當初特勤排在山外執行任務的標準來講,隻要確定目標的死亡後,根本再沒必要再將屍體帶回來。


    不過冷靜下來的朱一霸同樣意識到了一點,他現在人已經不在特勤排了,所以必須要為這次無端跨越邊境找一個合理的解釋。


    邊防站的武警是要辦案的,講求人證物證;不像特勤排搞人就行了,什麽事情都是一份名單和地點。


    抬回來的時候,那人已經半死不活。


    朱一霸隻是瞥了一眼就轉過頭,畢竟他殺的人也不算少,多一個不多,少一個不少,所以也沒想過急救。能不能活,就看對方自己的命數。


    反倒是黃毛和小胖倆人看得起勁,反倒是躍躍欲試準備搶救一下,半點都沒有恐懼這位眼看著馬上就要咽氣的家夥。


    一問才知道,原來倆人的救援、扛屍經驗極為豐富。


    事情辦妥,朱一霸坐在車內遠遠看著逐漸鬧騰起來的村落,心裏想著這趟遠門還是有點危險了,如今到了邊防站,不比特勤排,還是得收斂些。


    車外的班長帶著黃毛和小胖將中槍男子收拾好了丟進後備箱裏,餘光突然發現三四小孩,有男有女的站在車邊上直愣愣的看著他仨。


    班長揮揮手讓孩子走開,正轉身準備上車的時候,這幾個孩子不知道從哪裏抽出手槍,啪啪幾下接連擊中了班長、小強和黃毛。


    槍聲一響,朱一霸衝出車廂隻看到倒在地上呻吟的三人,四周無人,遠眺過去,幾名小孩的跑回村落的背影映入眼簾。


    他是根本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


    眼看著村落炸開了窩,影影綽綽的很多村民朝這兒湧來,朱一霸隻能搶著將仨人挨個塞進車裏,瘋一樣的開回了邊境線內。


    ......


    端午節,是華族古老而傳統的節日,流傳兩千年至今依舊盛行。


    原本該是一個喜慶的日子,隻是今天,全站都籠罩在悲傷當中。


    黃毛重傷,現在還躺在醫院icu裏生死不知。


    班長在最後一刻找了個舒服的姿勢躺下,看著站在周圍的戰友們說,這大好的河山喲,終究是看不完,笑嗬嗬坦蕩的樣子似乎看得挺開。


    興許是察覺到自己的不久於世,班長不顧他人阻攔,又折騰著爬起身來,就那麽呆呆的望著窗外的遠方。


    站裏的人都知道,這是班長在看他的家鄉,一直到安靜的合上眼睛。


    小胖被拉到醫院的時候,還能衝站在邊上淚流滿麵的朱一霸開上幾句玩笑,說班長那家夥就是想回家,然後找他的青梅竹馬,格局太小囉。


    都到這個地步了,還想著調侃班長。


    “幾十歲的人了,還像個小孩一樣想家。”笑嗬嗬咧著嘴巴嘲諷班長的樣子一如往常,不過小胖到最後,一樣沒撐下來,笑著笑著頭就歪到了邊上。


    “阿媽...阿妹...”這是小胖最後留下的幾個字,圓瞪的眼睛裏滿著留戀,許是想起了遠在老家的母親和妹妹。


    “哪有孩子不想家的。”站長王海站在邊上,言語哽咽。


    朱一霸垂著頭,走出醫院。


    晚上躺在宿舍的時候,他第一次感到害怕。


    這種害怕並非來自於殺人,或者戰友被殺時,對於死亡的恐懼和自身的悔恨。


    隻是每當執行任務的時候,看著一個個生命在他的手中終結,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此時,想起當初埋伏在山上的墳頭時,四周都是藍綠色的鬼火,朱一霸卻再也無法像那時一般笑得坦然。


    總覺得在黑暗中,隱藏著一張張血盆大口,隻等他鬆懈的一瞬間,將他吞入口中,狠狠嚼碎。


    當晚,朱一霸做了一個夢。


    在夢裏,有這麽些年來被他殺死的目標過來尋他。


    有爬著過來的,從天花板吊下來的,床底下鑽出來的等等,朱一霸四處找槍,卻怎麽也找不到。


    最後它們圍了過來,冷冷的盯著朱一霸,陰森森的說接下來就輪到他了。


    畫麵陡然一切,朱一霸回到了雲省的山林裏。他低頭看著手裏拿著的狙擊槍,以及身上穿著的全套被去除了標識的作戰服,既熟悉,又陌生。


    後邊時不時地傳來敵人追逐的聲響,聲響很大,敵人的人數顯然很多。


    他隻能疲於奔命,然後在不斷地逃跑中迷了路,一下子從懸崖上掉了下來,又一下子摔在河裏被湍急的河流衝走了。


    在河裏,他試著想抓住什麽東西,可一時間又什麽都抓不住,真以為抓住了東西,拉到身前一看竟是一顆顆竄連在一起的骷髏頭,像是那些被他擊斃的目標們。


    骷髏頭那沒有肉的下巴哢哢作響,似在無聲的嘲諷。


    那夜,從來天不怕地不怕的朱一霸,怕了。


    之後,站裏把班長和小胖兩人的遺物整理好交給上級帶給過來的家屬,並告知家屬,兩人是在訓練時,因發生事故而犧牲的。


    朱一霸沒有出麵,他一直自詡的百戰百勝成了全支隊的笑話。要不是將販毐分子活捉回來,以及早些年在特勤攢下的功績,此事一出,大概率要被提前退役。


    這起事件的發生讓他徹底沉寂下來。


    班長年過三十,原本計劃著再幹兩年等三期結束了,就能回家領上一份旱澇保收的工作過安生日子。


    小胖前一刻還在美滋滋的規劃著自己三等功的優秀事跡,結果轉眼就死在了邊疆的醫院裏,也不知道這魂魄會不會跟著骨灰回家。


    隻不過以上一切,都得建立在他倆還活著的基礎上。


    被槍擊的三個人,就啥都不清不楚的黃毛活了下來,不過落下了嚴重的心理疾病。據說轉崗到支隊後勤都遏製不住的害怕,最後隻能早早的退伍轉業。


    黃毛這小子別看年紀輕輕,天天在班裏被其他人忽悠,沒想到在老家已經有了老婆孩子,真正算起來,他才是眾多大頭兵裏的贏家。


    結果卻落得如此下場,也不知道是福還是禍。


    後來直至朱一霸離開雲省邊防,兩人都再沒見過一麵。


    臨走之前,朱一霸蹲在幾人遭襲的路邊,手裏握著一張從內地寄過來的給班長的信件。一個很漂亮的信封,信封上娟秀的字體,一看就是女人的筆跡,還散發著淡淡的清香。


    這是一封給班長的信件。現如今通訊發達,不管是電話還是微信,都能做到即傳即達。這麽個情況下,還能保留著寄信的習慣,想必那女人一定是心思細膩的人。


    原本這信應該連同班長的遺物一同交還給他的父母,可父母剛捧著骨灰回了老家,這信就送過來,前後腳的工夫就錯了開來。


    特殊時期,在站裏的信件都要先經過教導員的檢查,沒問題了才會發到下麵的排長。


    如此,已經開封的信件就到了排長朱一霸的手裏。


    鬼使神差的,他打開了信封。


    上麵說,她在收到班長馬上就要在當地轉業為邊防警察,能有一份穩定工作的信件後,想了很久,終究回絕了家裏給訂的這門親事。勸服傳統的父母同意了他倆的婚事,現在老家乖乖等著班長回來,風風光光地把她給娶了,然後她會跟著班長過來。


    等了這麽多年,她終於看到了希望。


    結果,希望變成了絕望。


    捏著手裏的信,朱一霸心如刀割,前幾晚和班長兩人在巡邏路上聊天的場景就好像發生在昨天。


    如果他還活著,收到這封信的時候,一定會跳起來狂呼,覺得自己是全世界裏最幸福的人了吧。


    如果他還活著,正癡癡望著這頭的,遙遠家鄉的那位姑娘,一定也是滿心歡喜的等著她的心上人飛奔著過來擁抱住她吧。


    朱一霸含著淚把信燒給班長。


    小胖這麽壯乎乎的一個人,平時和戰友們吹牛打屁臉厚得一b,沒想到那夜在朱一霸的忽悠下,佩戴勳章給家妹拍照時,隻挑了一個常見的三等功。


    說是這玩意實在,他在部隊裏訓練刻苦一些,表現突出一些,在退役前一定能拿到手。到時候,光明正大的佩戴著獎章回老家,給村裏人瞧瞧,也算是把腰杆給挺直了。


    小胖信誓旦旦的樣子猶在眼前。


    朱一霸從上衣口袋掏出一枚《忠誠衛士》獎章,一點都不帶猶豫的燒了。燒不盡,挖開一個小坑給埋上了。


    將泥土踩實了,又不滿意。


    朱一霸重新回到站裏,帶著一盒子的勳章來到故地,又挖了個坑,統統倒了進去,點了把火全給燒了。


    最後,他才反應過來,小胖是在山內醫院閉的眼睛。


    “小胖、班長,我想帶你們回家。”


    鐵打的漢子終究忍不住,淚如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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