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可屬實?”女帝詫異一瞬,忙追問。


    梅尋連連點頭,不似平日裏那般冷靜。


    語氣激動道,“回陛下,太醫院的張太醫昨兒剛為淑采信請脈,確是滑脈無疑。”


    陛下在位十餘年,因膝下無嗣一事,近乎成了心病。


    如今後宮侍君中好不容易有人傳出有喜,真心為陛下著想的梅尋自是興奮難掩。


    反觀之,女帝微微頷首,應和了聲,“如此,倒也算是喜事。”


    話雖如此,女帝麵上喜色反倒淡去,語氣淡淡吩咐道,“著人為淑采信再請一次脈,派兩個機靈點的小侍,到他身邊伺候。”


    話罷她翻開奏折,執筆重新書寫。


    梅尋察覺到異樣,激動的心情漸漸散去,她識趣閉上嘴,咽下到嘴邊的恭賀。


    恭敬應了聲‘是’,轉而著人去安排。


    …


    張太醫背著藥箱接連幾次跑進冷宮,沒多久又見梅尋往冷宮送了兩位小侍。


    正當後宮侍君感到疑惑之際,淑采信懷孕的消息,傳遍整個後宮,引起嘩然一片。


    消息傳到雲景宮時,皇貴君正在為他平日裏最寶貝的發財樹修剪丫枝。


    “淑采信有喜了?”


    “啪嗒!”


    隨著一聲響,皇貴君最愛一株發財樹,斷了。


    宮人不敢抬頭,小心翼翼應,“回殿下,淑采信懷孕的消息……已傳遍後宮……”


    沉默許久,皇貴君聲音漠然吐出幾個字。


    “本君知曉了。”


    他掠過那株發財樹,轉身修剪另一邊的月季,“命人挑些補品,給淑采信送去。”


    “再派人去內務府,挑選幾匹布料,也一並送去。”


    “是。”


    “行了,你們也都退下。”


    “是。”


    宮人散去,殿內隻餘他一人。


    皇貴君繼續修剪著多餘的丫枝,眸底幽深而複雜,神色莫名,口中喃喃道。


    “淑采信如今有喜,想來陛下定會歡喜……”


    他再次動手剪掉旁邊那條礙眼的花枝,眸底不見半點喜色,唇角反倒隱隱漾開一抹笑。


    “是啊,陛下定會歡喜——”


    “啪嗒!”


    月季應聲而斷。


    …


    禦花園。


    涼亭處。


    宜君蕩著秋千,餘光瞥見容君一直盯著石桌上的麻將。


    他抓著秋千一邊的吊繩,漸漸停下,“呦~~容君哥哥,還在心疼你那張幺雞呐。”


    宜君笑嘻嘻道,“碎就碎了,著人再打一副便是。”


    容君微微抬眸,掃了他眼,神色不悅。


    “本君隻有這一塊翡翠玉,沒有材料又如何命人再打一副!”


    這副牌陪了他許久,算是他最喜歡的一副牌。


    也不知是誰,摔了他的牌!


    宜君一聽,倒是驚訝了瞬,又略顯不好意思般歉意道。


    “天呐,原來容君哥哥已經沒有翡翠玉了。”


    “真是對不起,弟弟是不是提到容君哥哥的傷心事了…?”


    “左右不過一隻幺雞,碎了便碎了,著人再尋一張相似的牌,補上便是。”


    “容君哥哥,你說是吧。”宜君勾唇笑道。


    容君抿唇,他收回目光,懶的再反駁宜君,隻是命人將‘幺雞’的碎片一一收起。


    想著派人帶去內務府,讓他們試試還有沒有別的法子。


    “殿下!”


    “二位殿下!”


    忽地,容君身邊的宮人匆匆跑來,慌張道。


    “二位殿下,冷宮傳來消息,淑采信懷孕了——”


    宮人話音未落,宜君蕩著的秋千悠悠停下,他微斂眼眸,垂下的眸底染上一抹陰鶩,就連唇邊時常能讓人看到的笑意也隨之消失不見。


    容君眉心微攏,“淑采信?那是誰?”


    宜君轉瞬間斂去異常,輕笑出聲,“容君哥哥忘性怎的這般差,淑采信不就是淑君哥哥,半個月前,咱們還一起坐這兒打麻將呢,容君哥哥莫不是也全忘了…?”


    宜君唇角勾起一抹寒涼的笑意,拿骨扇遮掩著,半真半假打趣道。


    容君隻是睨了他眼,“淑采信懷孕自是喜事,宜君,本君還有事,先回了。”


    難得,這次離開容君主動同宜君說道。


    宜君詫異一瞬,轉而不知從哪掏出帕子掩嘴輕笑,“好呀,本君也有些乏了,正琢磨著要不要先回宮,倒是跟容君哥哥想一塊了呐。”


    “那……容君哥哥慢走,咱們呐改日再約~~”


    容君:“……”他唇角抿成一條線,腳步不停匆匆離開。


    誰要跟他改日再約!


    殊不知,身後人望著他的背影,唇邊揚起的笑一點點落下。


    手中捏著的手帕被他丟棄,他蕩著秋千,手中骨扇有一下沒一下敲著手心。


    微微抬眼,望著漸漸暗下的天空,語調悠悠,疑惑歎息道,“怎麽就……懷孕了呐……”


    …


    惠蘭宮。


    “殿下息怒!”


    惠侍君得知消息後恍若瘋魔,腳邊滿是摔碎的瓷片。


    他隨手拿起瓷片,抓住離他最近的宮人。


    “啊!殿下饒命!”


    “你跑什麽……”惠侍君喉嚨裏發出古怪的笑聲。


    他歪著頭,似乎想笑,帶動麵中那道醜陋的疤痕越發駭人。


    “你的臉,似乎有點好看……”手中尖利的瓷片一點點下滑,力道加重。


    “啊!”


    “殿下!殿下饒命!”


    鮮紅的血液倒映在他的瞳孔,惠侍君沒有半點懼意,反倒多了幾分癲狂。


    “陛下最寵愛的人分明是本君,淑君那個賤人,他算什麽玩意!”


    “他怎麽可能會懷孕!”


    “撒謊!他一定在撒謊!”


    “你去,你也去告訴陛下,本君……本君也有了,本君要為陛下誕下唯一的帝姬!”


    惠侍君用沾染了鮮血的手,撫摸著他的肚子,麵上滿是憧憬。


    宮人不答,他猛地抓住她的頭發,使她後仰著頭,她掙紮不開,隻能發出痛苦的嗚咽聲。


    “本君讓你去!你為什麽不去!”


    “你在叫什麽,你在叫什麽,你也在嫌惡本君醜陋嗎!”


    “啊…!”慘叫聲漸漸變弱。


    惠侍君一雙眸憤恨地瞪著她,呼吸跟著變重,手中的瓷片一下又一下,直到鮮血淋漓,看不出原樣,他神情癲狂,忽地大笑出聲。


    “陛下最寵愛的是本君!永遠都是本君!”


    …


    入夜,月色在陰雲的遮蓋下忽明忽暗。


    禦書房。


    女帝從一堆奏折中抬起頭,“梅尋,幾時了。”


    “回陛下,戌時三刻。”


    女帝抿唇,她透過窗戶看到夜色,烏雲遮月,想來今夜有場大雨。


    念頭剛起,候在殿外的小侍匆匆走進來,道。


    “陛下,皇太君來了。”


    話音剛落,皇太君人未到聲先至。


    “女帝,淑采信懷孕,不宜待在冷宮。”


    “快速速命人將他放出——”


    …


    皇太君在小祠堂待了一日,他吃齋念佛多年,各路神仙近乎求了遍。


    祁氏祖先怕是也被他叨擾的不厭其煩。


    如今,他畢生所願便是能為女帝求到個帝姬。


    如此,百年之後,黃泉之下,他也能對得起祁氏列祖列宗。


    許是這次真心感動天地,剛出祠堂,就有宮人跑來。


    “皇太君殿下,好消息,淑采信有喜了!”


    皇太君:“!”他身形踉蹌了下,得虧身側人機靈,趕忙扶住。


    “謝天謝地,謝天謝地!”


    皇太君喜極而泣,又趕忙回了小祠堂拜了三拜。


    本想明日再去看望淑采信,不曾想又被宮人告知淑采信被女帝打入冷宮。


    皇太君心疼未出世的小帝姬,這不,趁著夜色匆匆趕到禦書房。


    “女帝,淑采信懷孕,不宜待在冷宮。”


    “好不容易得來的皇嗣,萬不得受到任何傷害才是。”


    “你快下旨,速速命人將他放出——”


    女帝眉心突突,提醒道,“父君,但淑采信他唆使下人謀害少卿……”


    “本君不管。”皇太君可不管那些,他現在滿心滿眼想的都隻有淑采信的肚子。


    “淑采信身子弱,如今又身懷皇嗣,無論如何也不能待在冷宮。”


    “陸時晏他不過就是個小小少卿,再說,淑采信雖意欲謀害卻並未傷到他分毫。”


    “女帝,既然陸少卿他未傷分毫,此事便這麽算了。”


    女帝凝眉,心下對皇太君的話隱隱不滿,“父君……”


    “妗兒,你當真舍得將未出世的小帝姬關在冷宮不成!”


    女帝:“……”


    皇太君抽搭著擦拭著眼角的淚,心下有了思量。


    “算了,女帝,這後宮之事,還是交於本君做主,淑齋宮紫竹以下犯上膽大妄為謀害陸少卿,按律當斬。”


    “淑君管理無方,念在小帝姬的麵上,便罰月俸,禁三月。”


    “女帝意下如何?”


    女帝:“……”事到如今,她合上奏折,隻得無奈道,“便依父君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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