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公主到!”


    隨著殿外一道傳喚聲響起,方才還為兵符歸屬而爭個臉紅脖子粗的百官猶如被按下暫停鍵,紛紛垂首不語。


    鍾離棠一襲絳色朝服,自殿外緩步走來,拂袖間,隱約可見流露出金絲所繡的盤龍。


    “棠兒!”鍾離皇神色大喜,“你身子安好?”


    “阿姐。”鍾離棠拱手作揖,恭敬答道,“幸有聞太醫妙手回春,臣妹身子方能大好。”


    鍾離皇長舒一口氣,“聞太醫此番救治長公主功不可沒,當賞!”


    長公主府內,整天隻能靠剪花釣魚養老的聞太醫:“?”啊?養老還有賞?


    鍾離皇又說回正事,道,“棠兒,邊關來報,韃子來犯,棠兒認為當如何應對?”


    “自是攻之。”


    鍾離棠微微一笑,毫不猶豫道。


    她眸光輕移,從為首幾位大臣身上一一掠過。


    她的笑容帶有幾分冷漠的嘲弄,“隻是,近幾日未曾上朝,本殿倒不知,泱泱大國,何時竟淪落到皇女親自帶兵。”


    “張大人,本殿且問,三皇女可曾熟讀兵書,可懂排兵布陣,韃子向來詭詐,三皇女又可知應對之法?”


    “這……”張大人哆哆嗦嗦也再說不上半個字。


    “趙大人,五皇女空有一身蠻力,不妨由你來告知本殿,她又如何領兵作戰?”


    被點名的趙大人臉色大變,隻覺得膝蓋一軟,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殿,殿下,微臣有罪,微臣不敢…!”


    鍾離棠笑意斂去,眼皮微掀,嗤笑道:“不敢?”


    “本殿未到之時,當屬幾位大人所說最為歡快。”


    “怎麽輪到本殿相問,偏偏又喊著有罪、不敢。”


    “本殿不知,趙大人何罪之有?”


    趙大人:“……”她匍匐在地口中高呼有罪,又道不出何罪之有。


    霎時間,百官皆呼吸一緊,忙低垂著頭大氣不敢喘,生怕被鍾離棠公然點名出列。


    就連鍾離錦三人也不禁白了臉。


    鍾離錦隱在袖中的手不自覺攥起,心下忍不住想,今日之舉,是否太操之過急了些。


    想著,鍾離錦眸光不由落在鍾離嫣身上,若非是她,今日定然不會……


    鍾離棠掠過張、趙二人,環顧一圈,將幾位好侄兒的神情盡收眼底。


    她麵色冷沉,再開口聲音空餘徹骨的冷。


    在這莊嚴肅穆的金鑾殿上,公然撕開二人竭力遮掩的偽裝。


    “鍾離錦,鍾離安。”


    “本殿對小打小鬧不感興趣,你們二人想爭想搶,各憑本事,本殿絕不插手。”


    “但本殿親手打下來的城池,從來不是你們爭相鬥之的籌碼,隨意丟棄,隨意放之。”


    “邊關將士更不是你們隨意所能算計,她們是東淩國的功臣,容不得被你們肮髒的心思所玷汙!”


    “韃子來犯,那便打。本殿能打她們一次,就能打二次。”


    “收起你們虛偽的算計,再有下次,即便是金鑾殿上,本殿也能取你們的命。”


    誅殺皇女?


    嘩!


    話音落下, 一片嘩然。


    剛還安靜的金鑾殿,瞬息間亂作一團,議論聲接連響起。


    鍾離棠冷眼掃過,頓時又鴉雀無聲。


    百官:“……”不是她們慫,實在是曾經發生過血濺金鑾殿……


    回想當時,仍毛骨悚然,是她們揮不去的夢魘。


    再有,陛下對長公主的縱容,看看長公主朝服上繡著的盤龍便知。


    若是長公主開口,陛下恨不得將龍椅都給她坐。


    百官哪個不是人精,哪敢在此時觸她黴頭。


    鍾離嫣攥緊了手,她扯了扯嘴角,大著膽子勸道。


    “姑姑許是誤會了,三姐和五姐之舉,也是為了能將韃子驅逐出境,從未算計過……”邊關將士。


    餘下的四個字,明明到了嘴邊,偏生被鍾離棠盯著,她怎麽也說不出。


    鍾離棠盯著鍾離嫣多看了幾眼,突然展露笑顏,怒極反笑。


    眸光掠過一抹似笑非笑的味道,饒有深意道。


    “說起來,今日之事,本殿還有多謝嫣兒。”


    “若非嫣兒同本殿裏應外合,本殿也不會發現她們二人的狼子野心。”


    “不愧是姑姑的好嫣兒,辛苦了。”


    笑意僵住的鍾離嫣:“?”她被算計了!


    臉色慘白的鍾離錦&鍾離安:“!”她們被騙了!


    頓時,二人偏頭看去。


    鍾離錦眼眸幽暗,周身圍繞著一股冰涼的氣息,素來較為冷靜的神情一點點沉下,直勾勾的盯著鍾離嫣。


    鍾離安離她近些,壓低的聲音陰惻惻喊,“鍾離嫣!”


    眼底滿是憤恨,牙齒被她咬的咯咯作響,緊緊攥起的手,手背青筋爆出。


    若非是顧忌著身處金鑾殿,不得不強忍著心中怒意,鍾離安恨不得一劍殺了眼前人。


    鍾離嫣!她從未放在眼裏的妹妹,到頭來竟然聯合姑姑,將她與三姐一塊算計!


    鍾離嫣心涼了大半,本想借機架空鍾離棠,但眼下……


    鍾離嫣心思轉了又轉,她穩住心緒,罷了,扳不倒鍾離棠,那就借此將鍾離錦二人統統拉下。


    鍾離嫣低垂著首,自覺閉嘴,連句多餘的解釋也沒再說。


    隻是微微屈身行禮,順坡下驢道,“都是姑姑安排的好。”


    既是說她裏應外合,那就將其貫徹到底。


    此話一出,鍾離安怒火更甚,要不是被鍾離錦拉住,她差點沒按捺住,衝上去同鍾離嫣拚命。


    好好好,她這個六妹,好有本事!


    平時不顯山不露水的看不出來,結果直接竄戳算計她跟三姐。


    鍾離棠沒接話,眼底笑意不變,卻始終不及眼底。


    鍾離錦將話題拉回,抿唇詢問道,“如今韃子來犯已是不爭事實,姑姑身子大好,是想親自領兵出征?”


    鍾離棠:“本殿許久未管邊關之事,雖不能親征,但此事本殿自有應對之法。”


    鍾離安迫不及待問,“不知姑姑有何法子應對?”


    她與鍾離錦雖是相爭,但邊關來犯,韃子之事確是與二人無關。


    賣國求榮這種事,她們可做不出。


    鍾離棠多看了兩眼鍾離安,移開目光。


    還是鍾離皇出言詢問,她才道,“本殿前些日子曾與公叔將軍有書信來往,算起來,最遲今日,公叔將軍也該抵達邊關。”


    公叔將軍!


    也是少數能與鍾離棠相媲美的武將。


    百官聞此,又是一片嘩然之聲。


    鍾離皇大喜,連聲誇讚,“有公叔在,此戰定將大捷!”


    就連鍾離錦二人也對其敬佩不已。


    韃子的事有所安排,該算的帳自然是一個也不能落下。


    隻是這一直站著,有些累了。


    鍾離棠抬眸望去,神情散漫慵懶,喚了聲,“阿姐。”


    鍾離皇瞬間了然,揮手命人安排。


    百福退了兩步,推搡了下還未回神的林澈。


    百福壓著聲音道,“愣著做什麽,還不快給殿下搬椅子去!”


    目睹一場大戲的林澈:“……”合著他這回是個搬椅子的路人甲啊。


    林澈動作很快,吃瓜吃一半,生怕錯過什麽細節。


    隻是等他搬來椅子時,殿上又多了幾人。


    正是綠筠以及上次追至城外行刺鍾離棠的刺客。


    綠筠出言道出那日遇刺。


    影閣的殺手一向嘴嚴,也不知是她們怎麽做到的,竟真讓留下活口的幾人,在大殿之上,指著鍾離錦將所有事跡全盤托出。


    買凶殺人的鍾離錦:“!”


    “放肆!”她這下是真慌了,“公然汙蔑當朝皇女,來人!還不快將她們拖出!”


    “母皇!兒臣一向敬重姑姑,又怎會做出買凶殺人之事!”


    鍾離皇沉著臉不語,抓著龍椅的手明顯收緊。


    上次她命鍾離錦與鍾離安追查棠兒遇刺一事,二人推出個無關緊要的人物,賜了死罪。


    她心下了然,卻有意縱之。


    鍾離錦算是她較為滿意的皇兒。


    鍾離棠接過百福奉上的茶盞,她輕抿了口,慢悠悠的語氣,仿若訴說著與她毫不相幹的事。


    “城外遇刺,若非有陸時晏拚死相護,本殿這命怕是也真就如她們所願,交代在那兒了。”


    “碰!”


    鍾離皇眸子瞬間冷了下去,一向溫和的脾性散去,暴虐漸起。


    “鍾離錦!”


    “人證物證確鑿,你還有什麽話說!”


    “買凶殺人,殺的還是當朝長公主,你的親姑姑!”


    “太傅教你的孝悌忠信禮義廉恥,是統統喂狗了嗎!”


    鍾離錦下意識回頭看去,對上太傅說不出是失望還是擔憂的眸光。


    那一瞬間,鍾離錦隻覺得腦子裏轟然一響,表情驟然僵住,臉色慘白,她幾度掀唇欲答,嘴唇輕輕顫抖說不出話來。


    “兒臣……”


    她是皇女,理應以國為先,怎能因一己私欲……


    她有罪,是她被那個位置至高無上的權勢迷了眼。


    鍾離錦眼底光亮散去,餘下一片灰敗,她撩袍下跪,眼淚止不住的落下,哽咽道,“兒臣無話可說,兒臣有罪……”


    她磕頭有悔,“請母皇降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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