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的鮮花,開遍了原野。一天,袁文才擺了一桌酒席,請了紅軍的幾位首腦。來者心照不宣,頻頻向毛澤東敬酒賀喜。那酒杯伸向毛澤東,也敬向毛澤東之側的一位白淨姣美而目光剛毅的姑娘。


    那姑娘是永新城裏一朵出眾的鮮花,人稱“永新一枝花”,名叫賀子珍,年方十八,瓜子臉,烏亮的眼睛,光彩照人。


    賀家原本祖居永新縣煙閣鄉黃竹嶺村,世代務農。到了賀子珍曾祖父這一輩,有了些積蓄,買下二百來畝油茶林和二十畝土地。家中富裕起來,賀子珍的父親賀煥文也就上了私塾,識字知書,成了讀書人。


    那時,可以花錢買官。有了錢,賀煥文想當官,也就捐了個江西省安福縣知縣。


    賀煥文的前妻叫歐陽氏,生一子,名賀敏萱。


    歐陽氏去世後,賀煥文娶廣東姑娘溫土秀為續弦。溫土秀長得俏麗,原是廣東梅縣一戶大家的閨秀,因其父遭厄運,不得不隨父遷往永新。


    溫土秀生三子三女:三子為賀敏學、賀敏仁、賀敏振,三女為賀桂圓、賀銀圓、賀先圓。


    賀敏學於1926年加入中國共產黨,成為永新縣農民自衛軍副總指揮。後來成為紅軍團長,中國人民解放軍副軍長。解放後任福建省副省長、全國政協常委。


    賀銀圓後來改名賀怡,1927年加入中國共產黨。1931年7月20日與毛澤東小弟毛澤覃結婚。1949年11月死於車禍。


    賀敏仁參加紅軍,當司號兵。在長征途中被錯殺。


    賀先圓又名賀仙,和賀敏振一起,在永新暴動後死於戰亂。


    賀敏萱在戰亂中逃到吉安清源山親戚家中,在那裏當了齋工。後來加入中國共產黨,做地下工作。在“文革”中被打成“假黨員”。1971年死於安徽台肥。


    長女賀桂圓,是因為她生於中秋,丹桂飄香,圓月當空,取名“桂圓”。後來,她自己取“自珍”為學名,即善自珍重之意。參加革命後,改為“子珍”,如今以賀子珍之名傳世。


    賀煥文捐官當上安福縣縣長,卻因為人老實,受人排擠,丟了官,回到老家永新。他在永新衙門當了個“刑房師爺”,卻被一場官司牽涉進去,坐了班房。那時,賀子珍不過四歲。


    出獄後賀煥文看透爾虞我詐的官場,棄官經商,在永新縣城南門禾水邊上,開了一爿小店,名叫“海天春”,賣雜貨,兼營茶館。他曾請了一位風水先生來預卜小店前景,風水先生意味深長道:“屋舍雖破,兩棟支撐;不進錢財,就出人才!”此話竟被言中……


    賀於珍在縣城秀水初級小學畢業後,進入教會學校福音學校女生部學習。天主教的勢力,早在19世紀末,便已深入永新縣城。福音學校雖說是教會辦的,教學質量倒是不錯的。這樣,賀子珍從那裏畢業時,已有一定的文化水平。1926年春,十六歲的賀子珍成了母校秀水小學的國文教師。


    就在這時候,從南昌來了個大學生,名叫歐陽洛。他是永新人,在1922年考入南昌省立第一師範。在南昌,歐陽洛結識方誌敏、趙醒依、袁玉冰等人,參加了他們領導的“馬克思主義學說研究會”。1925年,歐陰洛加入了中國共產黨。


    歐陽洛回到永新,使永新有了中共的種子。他在縣城辦起了平民夜校,賀子珍和妹妹賀怡成了第一批學員,思想日漸轉向馬克思主義。哥哥賀敏學,也跟歐陽洛過從甚密。這年夏天,賀氏三兄妹——賀敏學、賀於珍、賀恰,都加入了中國社會主義青年團。賀子珍擔任了永新縣第一任中國社會主義青年團支部書記。不久,她轉為中國共產黨黨員。


    當北伐軍經過永新時,永新成立了國民黨縣黨部。那時國共合作,賀子珍出任國民黨縣黨部委員兼婦女部部長,成為永新十分活躍的人物。這時的她,不過十六歲!


    賀子珍教婦女們唱起了《花腳歌》:“我們婦女真可憐,封建壓迫幾千年,別的暫不說,裹腳苦難言。腳小鞋子尖,走路要人牽,破皮又化膿,害人真不淺。大家快放腳,真正好喜歡!”


    1927年3月,賀子珍擔任中共永新縣委婦委書記。不久,她被調往吉安縣,擔任國民黨永新縣黨部駐吉安辦事處聯絡員,又任中共吉安特委委員兼特委婦委組織部長。


    四一二反革命政變的衝擊波,也波及遠離上海的永新縣城。永新的國民黨右派在6月10日黎明時分動手搜捕中共黨員,原永新縣工人糾察隊軍事教官蕭金然叛變,帶領國民黨軍隊捉人。賀子珍的哥哥賀敏學等中共黨員和群眾八十多人被捕入獄。


    賀子珍在吉安聞訊,心急似焚。左思右想,搭救賀敏學等人的唯一辦法,是求救於袁文才。袁文才是賀敏學中學同班同學,跟賀子珍也很熟悉。賀子珍便跟中共永新縣委聯係,由她向袁文才寫信求援。


    賀子珍還給獄中的哥哥寫了信,托永新的舅母在探監時秘密塞給賀敏學。賀敏學也把自己寫給袁文才的一封信,塞在一把竹柄油紙扇裏。舅母一邊搖著這把扇,一邊走出監獄。袁文才接到賀子珍、賀敏學的信,會同王佐,率部攻打永新縣城。7月26日晚,他們攻進縣城,占領了監獄,救出了賀敏學等人。


    不久,賀子珍也從吉安趕來永新,隨著哥哥一起,和袁文才、王佐上了井岡山。


    賀子珍上了山,就得了瘧疾,隻好在山上住下來休養。稍好,她下了山,住在茅坪大倉村。袁文才的部隊,正駐紮在那裏。賀敏學也住在那裏。


    10月3日,從寧岡的古城傳來不尋常的消息:毛澤東率中國工農革命軍來到那裏。據傳,毛澤東是中國共產黨的中央委員呢。


    消息是龍超清傳來的。龍超清說,毛澤東還寫過《湖南農民運動考察報告》,很有名氣呢。


    龍超清向袁文才轉達了毛澤東的意見,說是過幾天來大倉村跟袁文才會麵,要送槍給袁文才。


    袁文才很高興,吩咐部下把銀元一疊疊裝人竹筒,一百銀元一筒,裝了六筒,說是送給毛澤東部隊。


    10月6日,五六個男子走進大倉村。他們的脖子上,都係著一根紅布條。為首的那位,瘦高個子,臉曬得黝黑,那眼睛裏布滿血絲。他跟袁文才握手之後,袁文才開始介紹他手下的部將。袁文才介紹了賀敏學,最後介紹站在賀敏學旁邊的賀子珍。


    那為首的人物,便是毛澤東。他見到十七歲的賀子珍,以為這姑娘是袁文才手下部將的女兒。


    袁文才道:“她是中共永新縣委委員。”


    毛澤東連聲說:“看不出!看不出!”


    毛澤東詢問了她的姓名,一下子記住了:“哦,祝賀的‘賀’,善自珍重的‘自珍’!”


    毛澤東在茅坪住下。那裏有座八角樓,原是攀龍書院的課堂,樓上用明瓦砌了八角形圖案,使課堂光線明亮,也就得了“八角樓”之名。那裏本是賀敏學住的,讓給了毛澤東。


    袁文才的住處離八角樓不遠。瘧疾未愈的賀子珍常坐在袁家門口曬太陽。毛澤東來來去去,總要路過袁家門口,跟賀子珍有時聊上幾句。


    漸漸地,她和毛澤東的接觸多了起來。


    賀於珍的瘧疾漸愈,被派往永新縣煙閣鄉黃竹嶺村,那裏是賀家祖居之處。賀子珍父親在捐官之前,就住在那裏。


    賀子珍在黃竹嶺工作了一些日子。後來,又到九隴山那兒工作。真巧,毛澤東帶著警衛路過九隴山,跟她相遇。毛澤東在那裏住了一個星期,兩人天天都在一起工作。當毛澤東離開那裏回茅坪時,她跟毛澤東同路去茅坪。


    賀子珍佩服毛澤東的才智學識,毛澤東喜歡賀子珍的俏麗堅強。毛澤東把賀子珍詞到身邊工作——擔任秘書。從此,賀子珍的職務是“毛委員的秘書”。


    在那炮火紛飛、戎馬倥傯的年月,愛苗居然悄悄在兩人心頭滋長。


    據東方出版社2003年4月出版的《賀氏三姐妹》一書稱,為毛澤東和賀子珍做大媒的是袁文才的夫人謝梅香。


    毛澤東和賀子珍結婚的日期、地點,各種說法不一。


    據譚政的回憶文章《難忘的井岡山鬥爭》中說:


    毛澤東同誌與賀子珍結婚就是在夏幽,是1928年4月至5月,熱起來了,穿件單衣,結婚很簡單,沒有儀式,沒有證婚人,從夏幽退出以後,兩人就是夫妻關係了。


    夏幽,也就是永新縣夏幽區。講得更具體一點,是夏幽區的塘邊村。那時,賀予珍率工作隊到塘邊村打土豪、分田地,住在一位老婆婆家。沒多久,毛澤東也帶一些戰士來到塘邊進行分配土地試點。他倆和中共永新縣委的劉真、胡波一起召開許多群眾座談會,毛澤東提問,賀子珍記錄。毛澤東在調查的基礎上,寫出了《永新調查》。毛澤東在塘邊村先後住了四十來天。


    毛澤東來到塘邊村的日期,譚政隻說了個大概。當時在中共夏幽特別支部工作的徐正芝的回憶,則講得很具體:“1928年古曆4月27日,毛司令率紅軍來到我們塘邊村。”


    “1928年古曆4月27日”,即1928年6月14日。


    王行娟著《賀子珍的路》一書說是“三打永新”之後,毛澤東和賀子珍在塘邊村“終於結合在一起了”。三打永新,是在1928年6月23日。


    由中共永新縣黨史辦公室編輯印的《永新人民革命史》(1989年9月版),內中的《賀於珍》一文,則寫道:“1928年5月的一天,天氣晴和,陽光明麗,毛澤東和賀子珍在茅坪洋橋湖的八角樓上結婚了。”


    雖然關於毛澤東與賀子珍結婚的日子的各種說法稍有不同,但大體上都是說在1928年春夏之間。袁文才跟賀敏學、賀子珍有著親切的友誼,又跟毛澤東建立了戰鬥友情,何況他是當地人,自然,由他出麵請客,為毛澤東、賀子珍賀喜,是最合適不過了。


    然而,令人不解的是,東方出版社2003年4月出版的《賀氏三姐妹》一書中,卻有這麽一段毛賀之間“愛情描寫”:


    毛澤東道:“謝謝你的一片心。”


    “難道說一個謝字就能表達了的嗎?”


    “你讓我怎麽樣?”


    “我讓你看看我的心,有多愛你。”子珍終於鼓起勇氣將“愛”字說出了口。


    毛澤東沉思良久說:“我知道你的心,我也知道你是住好同誌,好姑娘,我也很愛你,因為……”


    “因為什麽?”賀子珍追問。


    “因為我……”


    接著他說出自己的身世:“我已結婚,妻子還在家鄉,路造遙遠,杳無音信,再說那裏是白區,也不知道她是死是活。”說著,毛澤東眼圈發紅,低下了頭。


    “你不要難過。天會晴的。”


    接著他們談理想,談明天的希望,越譴兩個人的心越近,越談越覺得誌同道合。


    事隔不久,從家鄉傳采揚開慧英勇就義,被軍閥何鍵殺害的消息。這一消息著實震驚了毛澤東……


    井岡山的天黑得早。


    在一個花好月圓的傍晚,大家圍坐在一起,清茶一杯,袁文才夫婦又燒了幾個菜,以水當酒,敬天敬地,共祝革命的成功。簡單的婚禮,孕育著革命必勝的哲理。


    這本《賀氏三姐妹》把毛澤東和賀子珍的婚禮寫成是在毛澤東得知楊開慧英勇就義之後舉行的。這完全違背了起碼的事實:毛澤東與賀子珍結婚是在1928年春夏之間,當時楊開慧帶著長子毛岸英正被軍閥何鍵關押在長沙獄中。楊開慧是在1930年11月14日被軍閥何鍵槍決於長沙,年僅二十九歲。


    人民出版社1993年出版的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所編《毛澤東年譜》寫道:


    1928年6月下旬,毛澤東與賀子珍在塘邊一起工作的日子裏,結為革命伴侶。


    同書第325頁寫道:


    1930年11月14日,揚開慧在長沙瀏陽門外識字嶺英勇就義。


    與毛澤東結婚後,賀子珍擔任井岡山前敵委員會秘書,在書記毛澤東身邊工作。


    在毛澤東和賀子珍結婚之前,1928年春,朱德和二十五歲的伍若蘭在湘南結婚。伍若蘭是湖南末陽縣城南金蘭村人,曾就讀於衡陽的湖南省立第三女子師範學校。1924年加入中國社會主義青年團。1925年加入中國共產黨。1926年任末陽縣婦聯會主席。她參加湘南起義,跟朱德相識、相愛,結合在一起。1928年4月底,她跟朱德部隊一起來到井岡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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