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8年9月26日,毛澤東和朱德率紅軍主力回到了井岡山,住在大山中心的茨坪。


    茨坪雖說隻是個山村而已,一片“幹打壘”式的黃泥牆房屋坐落在山坪上,不過,卻有著悠久的曆史。據雲,在明代之前,那裏叫“柴坪”,是個出山柴的地方。在明代時,這小小山村,居然有人考中“探花”,做了官,於是改名“仕坪”。這裏,又因出柿子,又稱“柿坪”。後來,到了1924年,國民黨軍隊進剿“山大王”王佐,那名叫牛文田的團長出的布告上寫作“茨坪”,於是這名字也就沿用下來。


    茨坪東麵一座小山腳下,幾撞黃泥房子,成了毛澤東、朱德的住處,成了紅四軍軍部、湘贛邊界防務委員會、井岡山前敵委員會,紅四軍軍械處的所在地。


    那裏有一家店鋪,那平整的櫃台被毛澤東所看中,成了他的辦公桌。放著硯台、毛筆,鋪上井岡山的毛邊紙,他在那裏寫作。不過,到了晚間,硯台得收起來,因為那櫃台又是床,夜裏要睡人。


    毛澤東的身邊工作人員知道他有兩大愛好:一是部隊打下新的城鎮,弄到書報給他送來,會使他非常高興,通宵達旦地讀了起來。有一回,不知是誰,給他送來一本線裝書,他大大讚賞了一番。原來,那是範仲淹的《範文正公集》。範仲淹是北宋政治家、文學家,他的文集中寫及北宋江西剿匪的情景,毛澤東比較古今的“山大王”,說從北宋剿到現在,“山大王”是“剿”不完的。他笑道:“蔣介石占京為王,我們占山為王”!他的另一愛好是吸煙。誰給他弄到紙煙,他會高興一陣子。


    賀子珍的一項工作,是為毛澤東剪報。他看到報上有保存價值的資料,畫一個圈,賀子珍就給他剪下,保存起來。有關的文件,也是由賀子珍保存。毛澤東的警衛員,大都是貧苦農民,不識字,由賀子珍教他們文化課。


    毛澤東那時過著流動的生活,他的行李很簡單,一床被子,幾件衣服,一頂鬥笠,一把油紙傘,一盞馬燈,此外加上一擔書簍,一擔鐵皮文件箱。他愛喝茶,用土碗盛著茶水。


    他的秘書除賀子珍外,有譚政、鄧華。譚政後來成為中國人民解放軍十位大將之一,國防部副部長,鄧華後來成為上將,他曾任中國人民誌願軍第一副司令員、中國人民解放軍副總參謀長。


    毛澤東的副官是楊至誠,黃埔軍校畢業,參加過南昌起義。後來成為上將,當過中國人民解放軍軍事學院副院長。


    在井岡山上,毛澤東是唯一用毛筆的人。別人都用鉛筆。毛澤東也常用鉛筆。畢竟是戰爭環境,鉛筆攜帶最方便。


    那陣子,毛澤東不時凝思著,然後把長板凳放到櫃台前,坐在那裏寫什麽。


    如此斷斷續續地寫,最後在寧岡縣礱市完成了寫作。寫畢後,他交給秘書譚政謄抄。譚政記得,他謄在很薄的竹紙上,字寫得很小。眷了兩份。


    不久,來了一個湖南水口山的工人。毛澤東把譚政抄好的兩份文件交給了這人。他小心翼翼地卷成煙卷一般,取下雨傘柄,塞進傘把子裏,再裝好傘柄,走了。


    那人是地下交通員。他把毛澤東反複思索寫成的文件帶走後,通過地下交通線,一份交中共湖南省委,一份帶到上海,交中共中央。


    那份文件,後來被印人《毛澤東選集》第一卷,篇名為《井岡山的鬥爭》,即毛澤東在1928年11月25日致中共中央的信。


    在此之前的10月5日,毛澤東在中共湘贛邊區第二次代表大會上,作過《政治問題和邊界黨的任務》報告——即收入《毛澤東選集》第一卷的《中國的紅色政權為什麽能夠存在?》一文。


    這兩篇文章,是毛澤東上井岡山一年來的經驗的總結。特別是《井岡山的鬥爭》,他的思索更加深入,更加係統化。


    《井岡山的鬥爭》一開頭便指出:


    一國之內,在四周白色政權的包圍中間,產生一小塊或若幹小塊的紅色政權區域,在目前的世界上隻有中國有這種事。我們分析它發生的原因之一,在於中國有買辦豪紳階級間的不斷的分裂和戰爭。


    毛澤東還分析了紅色區域存在的五項條件:


    (1)有很好的群眾;(2)有很好的黨;(3)有相當力量的紅軍;(4)有便利於作戰的地勢;(5)有足夠給養的經濟力。


    毛澤東總結了一年來的重要經驗:


    紅軍所以艱難奮戰而不潰散,“支部建在連上”是一個重要原因。


    紅軍以集中為原則……我們的經驗,分兵幾乎沒有一次不失敗,集中兵力以擊小於我或等於我或稍大於我之敵,則往往勝利。中央指示我們發展的遊擊區域,縱橫數千裏,失之太廣,這大概是對我們力量估計過大的緣故。


    毛澤東強調,“我們建議中央,用大力做軍事運動”。


    毛澤東分析了“八月失敗”的原因:


    八月失敗,完全在於一部分同誌不明了當時正是統治階級暫時穩定時期,反而采取在統治階級破裂時期的政策,分兵向湘南冒進,致使邊界和湘南同歸失敗。湖南省委代表杜修經和省委派充邊界特委書記的楊開明,乘力持異議的毛澤東、宛希先諸人遠在采新的時候,不察當時的環境,不顧軍委、特委、永新縣委聯席會議不同意湖南省委主張的決議,隻知形式地執行湖南省委向湘南去的命令,附和紅軍第二十九團(成分是宜章農民)逃避鬥爭欲回家鄉的情緒,因而招致迫界和湘南兩方麵的失敗。


    毛澤東談及了對於這種亂指揮、瞎指揮的苦惱:“這樣硬性的指示,不從則跡近違抗,從則明知失敗,真是不好處。”


    不過,當人們從“八月失敗”的沉痛教訓中清醒過來,不能不佩服毛澤東當時的預見和正確主張。毛澤東的威信在井岡山上越發高了——他的威信,曾因被中共中央開除中央政治局候補委員而一度下降。


    井岡山畢竟閉塞、遠僻,是當時白色中國中唯一的小小的紅色區域。毛澤東並不諱言自己的心境:“我們深深感到寂寞,我們時刻盼望這種寂寞生活的終了。”


    毛澤東這篇當年藏在傘把裏的黨內通信,如今已成為一代名著,成為專家們研究毛澤東思想起點的重要文獻。專家們就連文章中的一個標點,也加以仔細研究。1991年《毛澤東選集》新版印行時,此文經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反複調查,改正了當年謄抄時的筆誤,被列為專家們的研究成果:一是去掉一個頓號,即原文中提及井岡山出產“木材、茶、油等農產品”,改為“木材、茶油等農產品”;二是原文中提及特委委員“圓盤珠”,顛倒了一下,改為“盤圓珠”。研究工作達到了如此精細的水平,表明毛澤東在井岡山櫃台上寫成的文章如今是受到如何的重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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