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澤東失去了根據地,隻得不停地“打圈子”。他一邊“打圈子”,一邊在尋找彭德懷部隊,那情景就像當年他尋找朱德部隊一樣。


    彭德懷呢,也像當年的朱德一樣,在尋覓著毛澤東部隊的蹤影。


    彭德懷率部從井岡山突圍,清點了一下人數,為五百多人。何鍵發給蔣介石的電報稱:“彭麵有黑胡,騎黑馬,人約九百,槍六七百支。每人攜帶炒米,並無飯吃。”


    除夕夜,毛澤東是在大柏地的王家祠堂裏度過。彭德懷呢,奇事一樁:那天,他們渡過章水,進入一個數百戶的村莊。村上有幾家大地主,正擺了好多桌酒菜。聽見紅軍進村,趕緊逃跑。吃了多日炒米的彭德懷部隊,遇上如此豐盛的筵席,真是難得!


    眾人飽餐一頓,彭德懷要帶部隊馬上離開。無奈許多人飲酒過量,倒頭便睡。無奈,彭德懷隻得親自通宵在外走動,以防不測。


    清晨槍響,彭德懷部隊緊急集合。在忙亂之中,一半隊伍走散。彭德懷清點人數,隻剩二百八十三支槍,三百來人——損失了二百來人!


    彭德懷帶著這支三百來人的紅五軍;向東前進,夜襲於都(過去寫作。鄂都)縣城,居然一舉成功。他從俘虜中吸收一批人加入紅軍。


    在於都城,紅五軍的黨代表滕代遠帶了個警衛員,趕到了郵局,專心致誌地在那裏翻看報紙。他已經好多天沒有見到報紙。從報上得知,那些“會剿”井岡山的白軍,在“得勝”後已紛紛“回防”。另外,報上還披露,蔣介石和粵軍、桂軍之間的矛盾正在加深,日漸表麵化。


    在尋找報紙時,滕代遠的駁殼槍不慎走火,子彈從他胸前穿透。


    無奈,彭德懷隻得把黨代表安排在當地養傷。不過,滕代遠從報上得知的訊息,使彭德懷萌發了新的計劃:重新打回井岡山!因為自從離開井岡山之後,他吃夠了沒有根據地的苦頭……


    天氣漸漸轉暖。彭德懷部隊隻有棉衣,沒有單衣。他帶部隊奔襲安遠縣城。原本的目的不過是為了從國民黨部隊裏弄到點單衣,進城後卻有了意外發現:他學習滕代遠的辦法,在縣城裏收集報紙、文件。偶然,在縣政府的一份文件中,見到紅四軍在閩西消滅郭風鳴旅、擊斃郭風鳴的消息,得知朱毛部隊原來到了汀州!


    這下子,彭德懷暫且放棄了打回井岡山的計劃,急於東進,與朱毛紅軍會師。


    彭德懷派人前往長汀,尋找毛澤東……


    不多日,一封信忽地從門縫裏塞了進來。彭德懷開了門,卻不見送信人。


    彭德懷急急拆信,頓時眉開顏笑:那信是毛澤東寫的!毛澤東說,他要率紅四軍從福建長汀西進,攻取瑞金,希望彭德懷率紅五軍前往瑞金會師。


    就這樣,4月1日,兩軍會師於江西瑞金,毛澤東和彭德懷“第二次握手”!他們從1月14日分手,不過兩個半月,兩軍都經曆了千難萬險,感慨萬分。


    彭德懷回憶和毛澤東、朱德見麵時的情景:“午飯時,我和朱軍長、毛黨代表一起吃午飯。那時的午飯,各自用洗臉毛巾包一碗飯,到休息時就地吃,也沒有什麽菜,吃冷飯,喝冷水。”見麵時,毛澤東向彭德懷表示了歉意:“毛黨代表說,這次很危險,不應該決定你們留守井岡山。”


    就在毛澤東、朱德和彭德懷商議未來大計之際,4月3日,從上海經秘密交通線送來的一封長信,掀起一番不小的風波。


    那是中共中央1929年2月7日發出的指示信,信是寫給“潤之、玉階兩同誌並轉湘贛邊特委”的。潤之,即毛澤東;玉階,即朱德。


    信的開頭寫道:“自六次大會新中央回國工作半年來,幾次派人通信給你們,始終未能得你們回信,真不勝焦念。隻是贛西特委在前兩月曾來一信,說你們給中央來了一個報告為他們遺失了,而中央給你們信托他們轉,也同遭遺失……”這表明信是中共“六大”產生的“新中央”寫來的,而且是半年來第一次能夠送到毛澤東、朱德手中的指示信。這封信,史稱“二月來信”。


    來自上海的指示信提出,“將紅軍的武裝力量分成小部隊的組織,散入湘贛邊境各鄉村中進行和深入土地革命。”信中作了具體的規定:“部隊的大小可依照條件的許可,定為數十人、數百人,最多不要超過五百人。”“決不宜在任何時候豎起一個集中的目標給敵人攻擊。”


    這些來自上海的指令,是周恩來為中共中央起草的。他當時很久未收到紅軍報告,不知具體情況。根據毛澤東這一年半以來實際鬥爭的經驗,這樣的分散兵力是絕不許可的,隻有集中兵力才能有效地消滅敵人。這些代表中共中央下達的指示,簡直是在亂彈琴!


    “二月來信”中還有一段,是要朱毛離開紅軍,以減小目標。信的原文是這樣的:


    中央依據於目前的形勢,決定朱、毛兩同誌有離開部隊來中央的需要。兩同誌在部隊中工作年餘,自然會有不願即離的表示,隻是中央從客觀方麵考察和主觀的需要,深信朱毛兩同誌在目前有離開部隊的必要:一方朱、毛兩同誌離開部隊,不僅不會有更大的損失,且更便於部隊分編計劃的進行,因為朱、毛兩同誌留在部隊中,目標即大,徒惹敵人更多的注意,分編更多不便;一方朱、毛兩同誌於來到中央後更將一年來萬餘武裝群眾鬥爭的寶貴經驗供(貢)獻到全國以至整個的革命。兩同誌得到中央的決定後,不應圖於一時群眾的依依而忽略了更重大的更艱苦的責任,應毅然地脫離部隊,速來中央。


    麵對這樣的中央來信,毛澤東又一次陷入進退維穀的境地,如他在《井岡山鬥爭》中所言:“不從則跡近違抗,從則明知失敗。”那時,毛澤東所說的是那“喝米湯的”湖南省委瞎指揮;如今,中共新中央仍在那裏亂發號令。


    毛澤東隻得據理申辯,於4月5日代表前委致函中共中央。


    毛澤東在信的一開頭,就不客氣地指出;“中央此信對客觀形勢及主觀力量的估計都太悲觀了。”


    毛澤東寫道;


    中央要求我們將隊伍分得很小,散向農村中,朱、毛離開隊伍,隱匿大的目標,目的在於保存紅軍和發動群眾。這是一種不切實際的想法。以連或營為單位,單獨行動,分散在農村中,用遊擊的戰術發動群眾,避免目標,我們從1927年冬天就計劃過,而且多次實行過,但是都失敗了。


    毛澤東強調,一年多的實踐證明,“分兵以發動群眾,集中以應付敵人”是成功的經驗。至於要朱、毛脫離紅軍,毛澤東是這樣答複的:


    現在黨的指揮機關是前委,毛澤東為書記,軍事指揮機關是司令部,朱德為軍長,中央若因別的需要朱、毛二人改換工作,望即派遣得力人來。我們的意見,劉伯承同誌可以任軍事,惲代英同誌可以任黨及政治,兩人如能派得來,那是勝過我們的。中央去年6月來信說派賀龍同誌來視察,不知如何沒有來,現在從福建來交通極便,以後務望隨時派人來視察。


    與此同時,彭德懷也給中共中央寫信。信是4月4日寫的,這是他頭一回給中共中央寫信。寫畢,他把信的原稿交給毛澤東,抄件交給地下交通員帶往上海。


    彭德懷在信中,讚同毛澤東的見解。他指出,“在反革命高潮時不宜分兵,分則氣虛膽小”;“這種嚴重時期,隻有領導者下決心與群眾同辛苦,同生死,集中力量作盤旋式遊擊,才能渡過難關,萬萬不能采藏匿躲避政策,就立刻上了消滅之極途”。


    好不容易,總算回複了中共新中央的“二月來信”。


    毛澤東、朱德和彭德懷,商議著下一步棋該怎麽走。


    這時江西的形勢,跟四個多月前大不相同,如毛澤東在給中共新中央的信中所言:“自劉、郭二旅擊潰之後,閩西贛南可以說沒有敵人了。蔣桂部隊在九江一帶彼此逼近,大戰爆發即在眼前。”


    彭德懷主動提出,重新打回井岡山。毛澤東和朱德表示讚同。


    於是,紅五軍和紅四軍在會師之後,又分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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