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蔣介石請來了德國顧問賽克特的時候,博古也請來了德國“高參”……


    1933年9月,瑞金熱得像蒸籠,終日端坐著的報務員更是汗流浹背。忽地,從中共上海局傳來的一份密電,報告了重要消息。正在機要科擔任譯電工作的項英妻子張亮譯畢電文,迅即交通訊員把電報送到博古手中。


    博古一看電報,馬上召來國家政治保衛局局長鄧發,告訴他有一重要人物由上海前來中央蘇區,務必做好接護工作,做到萬無一失!


    來者一男一女。男的是共產國際派出的軍事顧問、德國人李德,女的是博古夫人何群先。博古從上海來瑞金時,何群先正懷孕,無法同行。此時,何群先在上海已生了孩子。她把孩子寄養在無錫老家,便陪同李德一起動身,一路上既可照料李德,也可以當他的翻譯(李德和她都會講俄語)。鄧發知道來者非同尋常,豈敢怠慢,當即著手嚴密地布置保衛工作……


    鄧發手下有一位能幹的“小鬼”,名叫卓雄,奉命帶領一支精悍的隊伍,前去接護從上海來的要員。


    頗費周折,筆者在北京高幹住宅區裏尋訪到卓雄。如今年近八旬的他,看上去如同一尊彌勒佛,當年卻是以機靈能幹出名的“小偵察”。


    卓雄原名趙才廉。由於表叔思想激進,他十二歲就被表叔帶出去參加革命。1927年,十五歲的他加入中國共產黨。中共贛西南特委書記劉士奇(即賀怡前夫)把他改名“卓雄”。


    小小年紀,他當上團長,在湖南文家市戰鬥中立了功,人稱“小將”。可是,肅“ab團”時,居然肅到他頭上!幸虧毛澤覃、黃公略保了他。王稼祥說:“笑話!這麽個小鬼,也是‘ab團’?”這一句話,就“解放”了他。於是,他調到國家政治保衛局。局長鄧發手下有個執行部,部長是李一氓,就叫他當執行科長。


    來來回回地在秘密交通線上接護從上海來的首長,便是執行科長的任務。


    卓雄這科長,帶著十幾個十七八歲的小紅軍,一色挎雙槍(一支盒子槍,一支小手槍),出沒在閩西的山區裏。林伯渠、陳雲、博古等進入中央蘇區,都是卓雄去接的。


    從上海到江西中央蘇區曾有好幾條秘密交通線,後來隻剩下一條“奉星社”秘密交通線保持暢通。“奉星社”是沿途地下交通站的組織。這條秘密交通線是從1928年逐步建立起來的。大體上的路線是從上海坐船到廣東汕頭,從那裏乘車到潮州,坐小船沿韓江北上,到達粵北大埔。由那裏進入閩西,經永定縣、上杭縣來到汀州,轉往瑞金。沿途有“奉星社”的一個個秘密交通站。聶榮臻由這條秘密交通線進入瑞金時,他記得:“我們和秘密交通站接上頭以後,一切行動都聽向導的,不該問的,什麽都不能問,你問他,他也不會告訴你。靠近城鎮地區,你隻是遠遠地跟在向導後邊走就是了。他說白天走就白天走,他說晚上走就晚上走。”項英是這樣進來的,周恩來也是這樣進來的。


    “奉星社”秘密交通線的那一頭,由中央特科在上海安排。這一頭,由國家政治保衛局護送。


    在卓雄去接博古、陳雲的那一次,差一點出了大事:卓雄已經護送他們來到閩西永定縣境內,夜裏,他安排博古和陳雲住在一個小煤窯裏,不知怎的,消息走漏了出去,一千多敵軍包圍過來,而卓雄手下隻有十幾個小青年。幸虧卓雄急中生智,帶著兩名隊員繞到西山上打了幾槍,一下子把敵軍吸引過去了。趁著夜色如黛,趁著大雪紛紛揚揚,另一批隊員帶著博古、陳雲突圍,總算化險為夷。


    這一回,卓雄帶著小分隊正在福建汀州,忽然接到上級命令,要他帶著隊伍到汀州東南的河田鎮去。卓雄來到河田“奉星杜”,國家政治保衛局的機要處長來了,交給他一張鄧發親筆寫的條子,知道有緊急任務。機要處長具體交代了任務:“有一個重要的東西來了,這東西不能拾,也不能背,你要把它安全地搞回來,深入蘇區後有大部隊來接你們。”這近乎“黑話”的話,出於保密,隻能說到這等地步。


    於是,卓雄帶著小分隊在夜裏緊急出發。每人腰間都捆了一袋鹽,因為當時被國民黨封鎖,食鹽成了奇貨。他們晝伏夜行,專揀山野上荒僻的“野雞路”行軍。好在全是十七八歲的小青年,跳跳蹦蹦就過去了。他們經閩西的才溪、上杭、永定,朝廣東大埔進發。他們路過“奉星社”的每一個交通站時,都不住在站內,而是住在野外。“奉星社”的人,給他們送來吃的。隻有卓雄知道“奉星社”的交通站在哪裏,誰是交通員。站與站之間、交通員與交通員之間,沒有橫的聯係。這是一條極端機密的交通線。不是重要人物,不走這條線……


    在上海,中共特科派出的護送人員,據卓雄回憶,名叫陳泮年,胖胖的。半夜時分,李德帶著幾百美元、一隻手提箱,和陳泮年、何群先一起,上了一艘英國海輪。一路順風,李德裝扮成考古學家,據說要前往廣東考古。何群先則裝成他的妻子。


    在汕頭下了船,如李德在《中國紀事》中所回憶的那樣:“我們一起乘車向內地行駛,到了附近的縣城潮安,潮安的那一邊就是‘禁區’了。我們步行離開城市,向韓江河畔走去,還沒到達河畔,突然被一個國民黨哨兵截住。一名軍官檢查我的護照,檢查了好久,最後還是讓我們走了。王(汕頭的地下聯絡員——引者注)對軍官說,我是考古學家,想參觀附近的一座古代寺廟。以後沒有再遇到其他意外情況,我們到達了韓江。另一個聯絡員已經在那裏等著我們……”


    李德接著描述了他的艱難的旅行:


    王匆匆與我告別,我的新同伴把我引到一隻船上,船係在岸邊,有倒垂的灌木覆蓋。我爬進狹窄的船艙,在這裏我平躺了幾乎二天二夜,不敢出聲。將近傍晚,船終於開動了。晚上,這隻小船同其他許多小船一起由一隻輪船抱著,向上遊駛擊。沿途停了多次,在我的上麵是人的腳步聲,有幾次,顯然是在盤查,混雜著粗魯的問話和命令,我的下麵是流水聲。第三天我才走上了小船的船板,船夫們拖著小船,在韓江的源流上緩緩前進。天黑以後,我們在一個村莊旁邊偷偷地上了岸,潛入了一間偏僻的房子。在那裏迎接我們的是幾個帶著毛瑟格的人,這就是我第一次見到的中國紅軍戰士……


    那“幾個帶著毛瑟槍”的紅軍戰士的領隊,便是卓雄。他們會麵的地方,是廣東大埔,那裏離閩西不遠了,但仍是國民黨統治區。


    李德穿上紫紅色長袍,胸前掛起十字章。劉群先也換上長袍,用黑圍巾包著頭。他們裝扮成神甫和修女。沿途,遇上盤查,就說“到汀州天主堂傳教”。


    帶著這麽個“不能抬,也不能背”的東西前進,卓雄夠吃力的。走的是“野雞路”。翻山越嶺時,用綁腳的帶子紮在李德腰間,小青年們上拉下推,這才把他推上去。夜裏行軍,白天則躲在“馬架子”下。所謂“馬架子”,就是“人”字形的木棚、竹棚,上麵用樹枝偽裝,擠在裏麵睡覺。“奉星社”的交通站,供應紅米、山芋、南瓜、苦菜。一連走了六七個夜晚,才算把“神甫”帶到才溪,那裏已是蘇區了。


    鄧發和譚震林帶了一個機幹團,專程前來迎接李德。這個機幹團,由支部書記以上的幹部組成。李德騎上了馬。在機幹團的護送下,李德經汀州朝瑞金進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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