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淮邊縣城,何健擺了擺手,笑道:“小劉,多踩兩腳一腳油門把林正軍送到河灣大隊吧!”


    “得嘞!”司機小劉應聲。


    “我自行車呢!”


    “瞧你那點出息,你都是要進京麵聖的文曲星了,還惦記你那輛破自行車呢。自行車就先放在我家唄,你從京城回來騎回家不就行了,你今天喝了兩場酒,醉醺醺的,騎車回家,我實在不放心,萬一掉糞坑裏了,臭烘烘的,那不就熏著首都人民了嗎?熏著首都人民還不要緊,要是熏著鄧先生,你簡直無法無天,百死莫贖啊,哈哈哈!”


    何健笑出豬叫聲,好像林正軍真的掉進糞坑了!


    “狗嘴裏吐不出象牙,還掉糞坑,老子酒量比你大多了,現在給我一套高考數學題,我能做滿分!”林正軍笑罵道。


    “小心無大錯!聽我的吧!”


    “正軍,我先撤了啊,我今晚就找路長遠去連夜檢查,就說麵粉廠有敵特分子搞破壞,給丫翻個底朝天!”


    “行!趕緊去吧,沒準又要立功了!”


    “立功個雞毛,要是查不到安全事故,老子可要承擔責任的,這一天天的,淨詐唬人了!”


    何健把林正軍和唐曉芙放到家門口,立刻就和同事驅車返回縣城了。


    “正軍,咋回來這麽晚啊?沒出啥事兒吧?”


    “你自行車呢!”


    見林正軍唐曉芙回來了,一家人都迎了出來。


    “沒事兒,自行車放何健家裏了,我先在何健家喝滿月酒,又去二姐家玩了一會兒吃了晚飯,搞到了現在。”


    “何公安來了?咋不讓他來家喝口水啊,你也太不懂事兒了!”張淑芹嗔怪地道。  “我倆都忙得腳不沾地的,沒必要這麽假模假式的客套!”


    “你二姐家裏都好吧?”林三槐問。


    “都挺好的,你們就放心吧。”


    林正軍把一兜子玩具交給了大姐,也沒多說二姐夫投機倒把的事情,免得大家夥擔心。


    林正軍走進堂屋,在椅子上坐下,道:“爹娘,我和唐曉芙打算明天動身去燕京,一則拜訪唐曉芙的外公外婆,上門提親。二則,去看看罐頭的機械設備,三則還要參加文代會。”


    林三槐老兩口臉上頓時有幾分緊張,心情忐忑不安。


    什麽參加文代會采購機械設備,他們根本不在乎。


    他們就看重林正軍和唐曉芙的婚事!


    這才是天大的事兒!


    他生怕兒子被唐曉芙的親戚看輕了,婚事黃了。


    他也聽兒子說過,唐曉芙的外公是教授外婆是副處級幹部,和縣長差不離。


    雖然現在還沒恢複工作名譽和待遇,屬於“帶罪之身”,但無論如何,他們都是教授和官員,是城裏人,瘦死的駱駝比馬大。


    再說人家眼界高見識廣,林正軍那點成績在淮邊縣算個人物,但在人家眼裏,恐怕就未必有沒那麽高了。


    林三槐點燃了香煙,思量再三,道:“正軍啊,禮物可不能帶差了,上次你得那個見義勇為獎,白家不是給了兩箱茅台、一條中華一條牡丹煙麽,你都給帶上!”


    林正軍啞然失笑,道:“爹,酒太重了,我怎麽好拿啊!一箱茅台酒也就夠了!”


    “再收拾點我和你娘采的幹木耳幹香菇還有核桃板栗這些山貨土特產帶過去,雖然不值啥錢,但好賴也是我和你娘一點心意,不能讓他們覺得我們兩口子也不懂事兒!”


    “嗯,我帶!”


    林三槐人老成精,明白人情世故,一邊抽著煙一邊語重心長地囑咐:“正軍啊,常言道,低頭娶媳婦,抬頭嫁閨女。這場婚事,是咱家添丁添口,對咱們來說是大喜事,但人家就要少一個人,曉芙又是嫁到鄉下,他們心裏可不一定痛快啊!回頭你到了首都到了周家屋裏,無論他們如何態度,你都不能失禮。”


    張淑芹也囑咐:“一定要收收你的暴脾氣,人家可有學問有見識,肯定喜歡溫和懂事的晚輩!”


    “嗯,爹娘,你放心吧,我都記住了!”林正軍點點頭。


    “爹娘,你們別擔心。”


    唐曉芙輕聲道:“正軍搞了集體副業,賺了這麽多錢,我們還準備考大學,他又是青年作家,還是文代會代表,我家裏人都很熱愛文學,一定會很喜歡林正軍的!”


    “是嗎?那就好,那就好啊!”


    “唉,但願順順利利的,你們早點成婚,給我生個大胖孫子,我趁年輕還能給你帶大呢!”老兩口不再緊張,反而變得期待起來。


    唐曉芙小臉紅紅地點點頭,心裏一樣滿是期待,要結婚造孩子了呀!


    ……


    卻不知道,京城的周家,因為準備上門的毛腳外孫女婿林正軍早已經亂作一團。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更何況特殊十年那堪稱萬丈堅冰,想要解凍非常困難。


    不知道造成了多少冤假錯案,數以千萬計的工人和幹部等待恢複名譽工作和待遇。


    周守正和趙香蓉的曆史問題目前都還沒得到妥善解決。


    大兒子參加工作早,由於在周守成的授意之下及時與父母劃清界限,職務算是堪堪保住了。


    但小女兒周冬雪當時卻正在安排工作的當口,先待業了兩年,最後才勉強在街道火柴盒廠找到了個糊火柴盒的工作。


    等到三中全會勝利召開,周教授找了機械係係主任朱大為苦苦哀求,還送了不少煙酒和珍藏的字畫。


    唐曉芙的小姨周冬雪才得以用“以工代幹”的名頭,調到燕京工業學院的校團委打雜。


    今天下午,著名青年作家、文代會代表、《十月》編輯劉新武,蒞臨燕京工業學院文學社,指導一幫文學青年辦雜誌。


    作為劉新武的忠實讀者,校團委幹事周冬雪負責接待,鞍前馬後地伺候著,幹得特別起勁,一顆心激動得簡直要跳出嗓子眼了。


    沒經曆過這個時代的人,可能無法想象,這年頭,文學愛好者宛若最虔誠的信徒,作家們堪稱偶像,比後世的電影明星都要紅都要受崇拜受歡迎。


    知名的作家和詩人一旦出場,那就是一呼百應,能引發一場轟動!


    前段時間,詩人趙振凱去燕京大學大飯廳搞一場詩歌朗誦,全燕大幾千名學子都出動了,把大飯廳的門框都特娘的擠塌了。


    他的粉絲全是後世風生水起的大佬。


    作家、編劇、馮導演後期的故事來源劉振雲;


    《甄嬛傳》的編劇王曉平和導演鄭小龍,這兩位後來成了兩口子;


    春晚相聲編劇釘子戶、國內室內情景喜劇開創者、王碩的親密好友梁佐;


    《八十年代回憶錄》作者,《鏘鏘三人行》常駐嘉賓查劍英;


    大學者夏小虹,著名作家陳健功等等。


    這兩年,人文藝術快速解凍,大學生辦文學雜誌也是一股席卷全國各大大專院校的狂潮。


    光燕京大學就辦起了《未名湖》《紅豆》《早晨》等好幾種雜誌。


    還有武大《珞珈山》人大《大學生》吉大《紅葉》等緊隨其後。


    1979年11月,全國13個著名大學還將聯合辦起了《這一代》,不過,辦了一期就被勒令停刊了。


    燕京工業學院是理工學校不假,但文學青年可不少。


    沒錯,這是一個充滿激情和浪漫的年代,文藝風極其濃鬱,人均文學青年。


    男女青年相親,自我介紹時一定要有一句“愛好文學”,就好像後世的“有房有車無貸”一樣。


    不然,這婚事十有八九要黃。


    燕京工業學院的校團委和文學社,也打算跟風辦一個文學雜誌,所以就請了劉新武過來傳授經驗。


    指導完大家,劉新武還受邀給全校師生講了一場文學講座。


    講座的題目是《從‘傷痕’到‘反思’——論<牧馬人>和作者楚狂人的文學思想》。


    講座中,劉新武把《牧馬人》和作者楚狂人簡直吹到了天上去,自歎不如,推崇備至,一雙眼睛直冒小心心!


    負責端茶送水的周冬雪,有幸旁聽了講座。


    她不由對小說《牧馬人》和楚狂人產生了濃厚的興趣,一雙眼睛也直冒小心心!


    文學偶像劉新武的文學偶像啊,那得多強啊,必須找個機會認識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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