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琳略一醞釀情緒,雙手如一對蝴蝶般上下翻飛,演得惟妙惟肖,仿佛手裏真有織針和毛線。


    偶爾,她還拿並不存在的織針劃了劃頭皮——織毛衣頭皮癢了的話,的確會這麽來,因為再握針纏線有點麻煩,另外還有一種說法,是可以用頭油潤針,這就很生活化。


    朱琳秀眉一蹙,俏臉浮現煩躁憤怒之色,織毛衣的速度驟然加快,兩根織針好像在紮人剜人。


    突然,動作停下,她開始拆毛衣——這是剛剛心亂打錯了——然後改針繼續打了一會兒。


    突然把針抽出來,把毛衣全部拆了。


    “我演的還成嗎?”朱琳有點緊張地問。


    “很好,剛剛那段無實物表演織毛衣,用動作把人物心理交代得明明白白!自己添加的細節特別好,記住,戲就是細,越細越有戲啊!”


    林正軍鼓勵了一番,又看向謝鐵酈,喜滋滋地問道:“謝導演,您覺得呢!”


    “是個可造之材,用了吧。”謝鐵酈直接敲定了。


    朱琳頓時眉開眼笑,感激地看了林正軍和唐曉芙一眼,鞠了一躬,下去了。


    接著,又選男主角。


    一一試戲,表演完了。


    謝鐵酈讓大家出去,他們主創團隊要開個小會。


    “男主角,我看三個人可以備選,唐國檣、周裏京和張鐵霖,正軍曉芙,你們怎麽看?”謝鐵酈問。


    林正軍道:“張鐵霖不成,表演流於浮華,沒層次感。周裏京氣質太陰鬱了,也不合適。我還是最看好唐國檣!”


    謝鐵酈點點頭:“有道理。那女主角呢?”


    “導演,您怎麽看?”林正軍把皮球踢了回去。


    謝鐵酈導演重視他不假,但他也不能喧賓奪主,如果導演的意見和自己一致,自己鼓掌支持就完事了。


    謝鐵酈道:“我覺得龔雪最合適!”


    李文化也刷了一波存在感,道:“對,她的那種嬌弱勁兒,特別像小說裏的靜秋,另外形象好,能夠拍出美感!”


    林正軍道:“導演英明,我也覺得他最合適!”


    謝鐵酈道:“那就暫且定唐國檣、龔雪和魏紅三個角色,定妝、熟悉劇本,其他角色慢慢選吧!”


    北影廠演員很多,比如靜秋母親、插隊的隊長、隊長愛人之類的中老年角色,北影廠尤其豐富。


    林正軍點點頭,道:“謝導演,其他事情就不需要我參與了吧?”


    “你著急回家?”


    “沒錯,我還有一個集體合作社呢,《山楂樹之戀》小說發表,老幹爹又要火了,我得管理生產。”


    “劇本完成度挺高的,至少目前是不需要什麽修改。你可以放心回家。”


    謝鐵酈笑道:“當然,我歡迎你隨時來劇組探班,檢查指導工作,有需要你幫忙的,我也會和你聯係。”


    林正軍又道:“對了,外景地你們選好了嗎?”


    “還沒選好。”


    “我建議你們去淮邊縣農村看看,有山有水,挺漂亮的!”林正軍笑道。


    如果劇組能去淮邊縣拍攝,吃喝拉撒都得花錢,多少也能拉動點當地經濟的發展,提升點知名度。


    “好,我會去走一走看一看。”謝鐵酈滿口答應。


    林正軍笑道:“那我就去買車票,另外和大家辭行。”


    “車票我讓廠辦幫你聯係火車站,搞兩張臥鋪票,你到時候直接去火車站去取就行了,你去和汪廠長他們告別吧!”謝鐵酈笑道。


    北影廠也是四九城的強勢單位,在各個單位跟前,都頗有麵子,搞兩張臥鋪票,不費勁。


    謝鐵酈當即出門宣布了主角是唐國檣和龔雪,朱琳扮演魏紅。


    唐國檣倒還平靜,畢竟他已經出演了好幾部電影的主角了,拿到男主角對他來說如同探囊取物般!


    但龔雪卻不一樣。


    去年,她主演了長影廠的《祭紅》,今年上映的時候,票房口碑雙崩,拷貝就賣出了幾個,長影廠血虧到姥姥家!


    在這部戲裏,龔雪本來是清麗的容顏,非往濃眉大眼的工農兵向化妝,導演妄圖把她成為第二個紅色娘子軍祝希娟,妝造簡直就是一場災難!


    不僅服化道差勁,劇本、表演、思想內涵各方麵全崩,堪稱藝術的倒退。


    演員演技更是倒退回石器時代,程式化、臉譜化、舞台化、口號化,一個個裝模作樣戲曲風十足。


    在樣片內部放映時,龔雪在《祭紅》中的表演被認為是嚴重的失敗,廠裏曾想剪掉重拍!


    龔雪本有了這糟糕的戰績,心想著被選上的希望是很渺茫的,沒想到竟然選上了!


    “謝謝導演!”


    一時間,她開心得差點喜極而泣。


    朱琳也喜笑顏開,雖然是配角,她至少走上演藝道路了,也算是一償夙願!


    其他落選的演員都散了。


    謝鐵酈又勉勵了唐國檣龔雪和朱琳幾句,說了劇組今後的安排,以及一些注意事項等等。


    朱琳左右四顧,沒看到唐曉芙和林正軍的人影,不由問道:“唐曉芙和林正軍呢?”


    “他們倆要回老家黃淮市,剛剛去找汪洋告別,估計已經走了……”謝鐵酈說道。


    “啊?就走了?這丫頭,都不和我打個招呼的!”朱琳鬱悶地跺了跺腳。


    龔雪也有幾分惆悵地望著北影廠空空蕩蕩的大門口。


    她還想向林正軍唐曉芙表示感謝呢,沒想到人家偷偷摸摸地就溜走了,根本不給機會。


    唉,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再次見麵啊……


    ……


    如果要好好告別的話,林正軍恐怕要跑上一天,因為短短半個月,他在燕京結交太多人脈了。


    北影廠這邊,他隻和汪洋告別,然後又去文學部轉了一圈,和江淮延、梁曉聲和施紋心說了一聲。


    隨後,就坐上公交車去了紅星機械廠,找到了當了宣傳科幹事的趙雪柔。


    趙雪柔不一樣,那是和唐曉芙並肩戰鬥過的革命戰友!


    趙雪柔見到二人,非常高興,得知林正軍參加了文代會,更是羨慕得不行。


    趙雪柔當即請假,陪二人到王府井開開心心地逛了一圈,還給倆人買了不少禮物,又在國營飯店請二人吃了頓午飯。


    下午,林正軍和唐曉芙回到燕京工業學院,和外公外婆辭行。


    “怎麽不多待幾天啊……”趙香蓉拉著林正軍的手,依依不舍。


    “他有食品集體合作社要管,回去還要籌備婚禮,你不讓他們回去,是不想讓他倆結婚了嗎?”周守成好笑地道。


    “唉,那走吧,路上注意安全,我給你們煮點雞蛋路上吃!”趙香蓉道。


    “不用,我們剛剛在王府井買了不少零食,不缺吃的!”林正軍笑道。


    他們不知道林正軍什麽時候走,沒煮雞蛋,但其他禮物倒是準備了不少。


    五雙內聯升的布鞋,林三槐張淑芹和三個女兒一人一雙;


    四瓶二鍋頭一條大前門,是給林三槐的;


    兩包紅糖,一件夾襖,是給張淑芹的;


    一套文具,東安市場買的果子幹,是給林紅英的,可謂麵麵俱到,但又不至於貴重到讓人有心理壓力。


    周守成兩口子把林正軍送到家屬院門口。


    林正軍在門衛室給賀強打了個電話:“賀隊長,文代會開完了,我要回黃淮市了。”


    “這麽快?我開車送你啊!”賀強道。


    “不用麻煩了,你忙,公交車也挺方便的。”


    “對了,陳玉坤梁榮凱該怎麽處理?”


    “你依法處理吧。”


    林正軍沒有窮追猛打。


    因為自己和唐曉芙走了,朱勇成進去了,陳玉坤他們的家屬就會找周守成說情,太過於狠辣,外公不好做人的。


    不過,按照現在的法治環境,哪怕打架鬥毆按照流氓罪處理,那也得蹲幾年大牢!


    “好,那我有譜了,再次來燕京,一定要找我,我還欠你一頓飯呢!”


    “一定!”


    此間事了,林正軍掛斷電話,就和唐曉芙登上了公交車趕到火車站,到了售票處取了車票,很快,坐上了返回黃淮市的火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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