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恩來在廬山和延安之間穿梭。帶著廬山的霧氣,他在6月18日回到延安,和毛澤東商討蔣介石提出的成立“國民革命同盟會”的問題。


    剛剛有了眉目,蔣介石於6月26日又給周恩來發來電報,邀他再上廬山。於是,周恩來帶著在延安起草的新文件,和博占、林伯渠一起,於7月4日到達西安。


    就在周恩來一行到達上海的那一天,形勢急轉直下。


    那一天——1937年7月7日,成為中國現代史上劃時代的一天。所謂“八年抗戰”,就是從這一天算起。


    這天夜裏10時,位於北平西南十五公裏處、宛平縣境內的盧溝橋,一片緊張氣氛,正在那裏進行軍事演習的日軍,聲稱有一名士兵失蹤,需進入城內搜索。國民黨軍隊理所當然地拒絕這一要求。8日淩晨4時,盧溝橋畔響起了激烈的槍炮聲,日軍發動了大規模的進攻,當地國民黨駐軍二十幾軍吉星文團長率部奮起抵抗,史稱“盧溝橋事變”。


    7月8日晨,北平市市長秦德純急電廬山,向蔣介石報告“盧溝橋事變”。


    這一回,蔣介石的態度比六年前“九一八事變”時要好得多了。他在當天,致電國民黨二十九軍軍長宋哲元,明確地指出:“宛平應同守勿遐,並須哞體動員,以備事態擴大。”


    這與“九一八事變”時蔣介石發給張學良的“我方應不予抵抗”的《銑電》,迥然不同。


    毛澤東也迅速作出了反應。延安發出了《中國共產黨為日軍進攻盧溝橋通電》:


    全中國的同胞們!平津危急!華北危急!中華民族危急!隻有全民族實行抗戰,才是我們的出路!我們要求立刻給進攻的日軍以堅決的反攻,並立刻準備應付新的大事變。


    全國上下應該立刻放棄任何與日寇和平苟安的希望與估計。


    就態度而言,毛澤東比蔣介石更堅決;就影響而言,蔣介石比毛澤東更大——因為國民黨的軍權在蔣介石手中,而國民黨軍隊在當時比紅軍要強得多、大得多。


    也就在這一天,毛澤東致電蔣介石,全文如下:


    廬山蔣委員長鈞鑒:


    日寇進攻盧溝橋,實施其武裝攫取華北之既定步驟,聞訊之下,悲憤莫名!平津為華北重鎮,萬不容再有疏失。敬懇嚴令二十九軍,奮勇抵抗,並本三中全會禦侮抗戰之旨,實行全國總動員,保衛平津,保衛華北,收複失地。紅軍將士,鹹願在委員長領導之下,為國效命,與敵周旋,以達保土衛國之目的,迫切陳詞,不勝屏營待命。


    毛澤東、朱德、彭德懷、賀龍、林彪、劉伯承、徐向前叩翌日,彭德懷等“率人民抗日紅軍全體指揮員戰鬥員”又發表致蔣介石通電,表示:“紅軍願即改名為國民革命軍,並請授命為抗日前驅,與日寇決一死戰。”


    這份電報公開表明,為了抗日,紅軍的紅帽子要換成“國民黨帽子”了。


    大敵當前,同共同仇,盧溝橋的槍聲,促使了蔣介石和毛澤東迅速接近——盡管他們之間還有著這樣那樣的分歧。


    日本內閣會議則在7月11日發表就“盧溝橋事變”作出的決定:


    這次事件,完全是中國方麵有計劃的武裝抗日,已無懷疑的餘地。我們認為,不但必須最迅速地恢複華北的治安,並且有必要使中國對非法行為,特別是排日、侮日行為,表示道歉……


    日本內閣的顛倒黑白的決定,在中國激起了公憤。


    8月13日,周恩來、博古、林伯渠來到了國民政府的“夏都”——廬山。


    這時,廬山上大員、名流雲集,其中許多人胸前都別著圓形白底藍色“五老峰”徽章。這特殊的徽章,是特殊會議的特殊通行證。這特殊的會議名日“廬山談話會”。出席會議的有國民黨中央要員、國民政府高級官員、各界名流,共二百三十一人。談話會在廬山牯嶺市街附近的牯嶺圖書館大禮堂裏舉行,會議由蔣介石、汪精衛主持。


    雖說周恩來上了山,如他所言:“廬山談話會的時候,共產黨沒有份。我同林伯渠、博古同誌三個人不露麵,是秘密的。”


    周恩來還說,這個談話會“不是大家坐下來開圓桌會議,一道商量,而是以國民黨做主人,請大家談話一番”。


    戰火正在山下燃燒,抗日成了廬山談話會的中心議題。就連國民黨內的親日派頭目汪精衛,此時在談話會上也大談抗日:


    自“九一八”以來,精誠團結,共赴國難,成為全國一致的口號……最近盧溝橋事件突發,危急情況更加嚴重,根本方法仍是精誠團結,將全國的心力物力融成一片。


    在宴會上,汪精衛還發表了一通十分動聽的祝酒詞,我們現在耳朵裏聽著盧構橋的炮聲,眼睛裏見著前線戰士的拚命與戰地人民的受苦,實在沒有可以開顏相向的理由,但是想起在環境艱苦中,培養元氣,生機不斷,精神不死,實在可使我們感激奮發。謹此理由,滿舉一杯,祝各位先生健康。


    蔣介石呢?7月17日,他在廬山談話會上發表了著名的演說。下麵的這一段話,在當時幾乎是家喻戶曉的:


    如戰端一開,那就地無分南北,人無分老幼,無論何人皆有守土抗戰之責任,皆應抱定犧牲一切之決心。


    這段蔣介石語錄,當時寫遍中國的大街小巷。這是蔣介石對於抗日的最明確的表態。


    也就在這次演說中,蔣介石自己思想轉變的過程,倒十分真實:


    我們要應付國難,首先要承認自己國家的地位。我們是弱國,對自己國家的力量要有忠實的估計。國家為進行建設,絕對需要和平,過去數年中不惜委曲忍痛,對外保持和平,即是此理……如果臨到最後關頭,便隻有拚全民族的生命,以求國家的生存,那時節再不容許我們中途妥協。


    蔣介石這段話,說了自己為什麽“過去數年中不惜委曲求全”,即采取“不抵抗主義”的原因。


    蔣介石的另一段話,說出了這次采取抗日態度的原因:


    我們的東四省失陷,已有六年之久,繼之以塘沽協定。現在衝突地點,已到了北平門口的盧溝橋。如盧溝橋可以受人壓迫強占,我們五百年故都北平,就要變成沈陽第二。今日的北平如果變成昔日的沈陽,今日的冀察也將成昔日的東四省。北平若變成了沈陽,南京又何嚐不可變成北平。所以,盧溝橋事變的推演,是關係中國國家的整個問題。此事能否結束,就是最後關頭的境界。


    蔣介石這番演講,極為重要,表明他抗日的決心。


    照理,這一回廬山國共談判應該順利,但事實上卻出乎意料地變得異常艱難。


    談判在蔣介石、邵力子、張衝和周恩來、博古、林伯渠之間進行。周恩來帶著由他起草的《中共中央為公布國共合作宣言》上山,蔣介石改了兩句,卻又扔在一邊。蔣介石在許多問題上“加價”,弄得周恩來頗為為難。


    其中最明顯的是關於紅軍改編後的指揮權問題。


    上一回,蔣介石提出紅軍改編之後,由“政訓處”指揮。


    周恩來當即表示疑惑不解,問道:“委員長,政訓處如何能指揮部隊?”


    蔣介石傲然道:“我是革命領袖,我要他們指揮,他們就能指揮。”


    這一回,蔣介石又改口說:“政治機關隻管聯絡,無權指揮。可以周恩來為主任,毛澤東為副主任。”


    顯而易見,蔣介石故意提出的“周正毛副”,是中共所無法接受的。


    周恩來無奈,在山上給蔣介石寫了一信:


    此與來(注:周恩來自稱)上次在廬所麵聆及歸陝向黨中諸同誌所麵告者出入甚大,不僅事難做通,且使來一再失信於黨中同誌,恐可是礙此後各事之進行。


    蔣介石依然我行我素,不把中共放在眼裏。


    那些日子,毛澤東正在延安抗日軍政大學,講授《實踐論》、《矛盾論》。接到周恩來發自廬山的電報,毛澤東對蔣介石的反複無常,怒氣衝衝。他決心對蔣介石采取強硬態度。


    7月20日,署名“洛、毛”的電報,從延安發給廬山上的周恩來:


    周轉林:


    甲,日軍進攻之形勢已成,抗戰有實現之可能。


    乙,我們決心采取蔣不讓步不再與談之方針。


    丙,請你們回來麵商之。


    此處的林,指林伯渠。


    接到毛澤東、張聞天的電報,周恩來、博古、林伯渠隨即下山,飛往上海了。


    周恩來等在上海會晤了宋慶齡,向她通報了國共談判的情況。7月27日,周恩來等飛抵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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