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華燈初上之時,棲雲居的院門被敲響了,隻是聲音極小。


    元盛井躺在院中的搖椅上,懷裏還窩著一團美人。


    他耳朵動動了:“孟猛,有人來了。”


    “我去開門。”孟猛立即放下烹煮茶水的動作,起身去開門。


    沒一會兒,便引著兩人進到院中:“少爺。”


    “嗯。”元盛井慵懶地抬抬眼皮,就看到了賈旭和文熙二人。


    “錢帶來了?”


    “都在這裏了。”賈旭立即捧著厚厚一遝銀票上前:“我們一共一十四人,這裏是一萬四千兩的銀票。”


    “孟猛,這是他們給你的精神損失費,收下吧。”元盛井的眼皮又緩緩闔上。


    “是。”孟猛雖然有些詫異,但還是聽話地接過銀票。


    “給文學子搬張琴桌來,我要聽他奏曲。”


    “是。”孟猛立即進屋將銀票放下,端出來一張琴桌,放在合適的位置上。


    文熙不敢有異議,隻能將自己抱著的琴放到琴桌上,等孟猛給他搬來一個凳子後,便坐下開始撫琴調音。


    確認琴音無誤後,才輕聲問:“不知世子想要聽什麽曲?”


    “就彈你最擅長的吧。”元盛井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


    “是。”


    文熙應聲後,便開始奏樂。


    一曲《高山流水》奏罷,餘音嫋嫋繞梁不息。


    元盛井緩緩睜開了雙眼:“不錯,停頓得宜,氣韻自然,的確配得上‘琴技超絕’四字。”


    “過獎了。”剛彈奏完自己最拿手的樂曲,此時的文熙謙遜中還帶著隱隱的自傲。


    不過他也的確有自傲的底氣。


    “聽說書院中還有一位,琴技和你不分伯仲的學子?”元盛井卻不慣著他。


    “確有其人。”文熙剛才膨脹的傲然之氣,猶如被戳破的氣球般,蔫了。


    “賈旭。”


    “在。”


    “明天也是這個時候,幫我把人請過來。”


    “是。”


    “你們可以走了。”


    文熙詫異地看向元盛井,原還以為他會刁難自己,沒想到就這麽放他們走了。


    難不成,竟真的隻是想聽曲了。


    不管怎麽驚魂不定,文熙利落地將自己的古琴包好,朝著元盛井鞠躬後,便和賈旭一同離開。


    等兩人走後,元盛井才睜開眼,看向孟猛:“你繼續說。”


    “是。”孟猛點點頭:“書院中學識出眾的十人中,九人都是寒門出身。”


    “哦,竟還有一人權貴出身?是誰?”


    “是崔家三郎,就是之前給咱們帶過路的那位。”孟猛想起當時那崔三郎,得知元盛井身份時的模樣,就忍不住嫌棄起來:“乃京城崔家旁支。”


    “就是那個崔三啊。”元盛井點點頭:“崔家畢竟是書香門第,不足為奇。”


    對於書香世家來說,學識出眾是基操,隻有崔複環是另類。


    也不知道他在觀裏如何了,什麽時候才能學成下山呢。


    而在玉清觀中的崔複環,忍不住連著打了兩個噴嚏。


    “呦,有人罵你呢。”唐複武不禁笑道。


    “肯定是小師叔。”崔複環揉了揉鼻子:“和卿卿師妹在想我呢。”


    “嗬嗬。”唐複武不禁翻了個白眼:“把後麵那句去掉還差不多。”


    崔複環:“你什麽時候走?再不走你娘又該殺來了。”


    來啊,互相傷害啊!


    唐複武:“我聽說崔家人才輩出,怎麽到了你這兒……該不會你其實是撿來的吧?”


    互相傷害啊!誰怕誰。


    甄玄:……


    “其他幾人都是什麽情況?”


    “為首的有兩人,一位是江南的小三元,一位是齊魯的小三元,這兩人相仿,學識亦不分伯仲,都在準備明年的春闈。”


    “謔。”元盛井不禁倒吸一口涼氣:“雖說這小三元不如大三元少見,但這南山書院便有倆,真是了不得。”


    “而且這兩地的小三元,其實比大三元更少見。”孟猛解釋道:“江南文風鼎盛,而齊魯亦是底蘊深厚。”


    “這麽說,這兩人還真是勢均力敵,那他們關係如何?”


    “形影不離,好的跟一個人似的。”孟猛說完,神情有些別扭:“聽說……”


    見他這副欲言又止的模樣,成功勾起了元盛井的好奇心:“聽說什麽?”


    “聽說他倆是、是分桃之交。”


    “就這?”元盛井一臉失望,還以為是什麽驚天八卦呢。


    “少爺,你不覺得這……有辱斯文嗎?”孟猛對元盛井的態度很是不解。


    “孟猛。”元盛井忽然正了正神色,認真地看向孟猛。


    “嗯?”孟猛不解地和元盛井的視線對上。


    “我且問你,他們的關係,有傷害到別人嗎?”


    “沒有。”


    “所以他們是什麽關係,重要嗎?”


    “不重要。”


    “明白我的意思了嗎?”


    “不明白。”孟猛一臉茫然。


    元盛井一個倒仰,無力地朝他擺擺手:“你自己悟吧。”


    孟猛點點頭後,便繼續說了起來:“除了那兩位小三元,書院中還有幾個出類拔萃的……”


    而文熙和賈旭並沒有直接回自己的校舍,而是都去了秦保的青雅居。


    “這麽快就回來了?”秦保看到去了都沒兩刻鍾就回來的二人,也很是驚訝。


    “他都說了什麽?”


    “隻讓我彈了一首曲子,然後誇了我一句。”文熙將自己的古琴放下。


    “他讓我明天把那姓易的也弄去給他彈琴。”賈旭在元盛井麵前不敢有二話,但回來後便沒了遮掩:“可那姓易的是個硬骨頭,不好弄啊。”


    文熙卻回頭道:“你別老想那些歪門邪道,直接告訴他定國公府的世子找他,我就不信如今他的靠山都沒了,還敢故作清高。”


    “也對。”賈旭雙眼一亮:“是我想左了,多虧文兄提點。”


    文熙垂下眸子,思索起元盛井這麽做的用意。


    秦保聽完兩人的對話,也想不通元盛井想要做什麽,幹脆擺擺手:“散了吧。”


    兩人這才離開,出了院門便分開回了自己的校舍。


    這一夜,除了元盛井睡得極好,其他幾人都輾轉難眠。


    孟猛一直在想元盛井的話,他十四歲時就被關進了三眼教的地宮中,成為那群人的禁臠……


    後來元盛井出現了,將他從那鬼地方救了出來。


    就在他以為自己已經擺脫了那段噩夢時,昨天他又被人擄了去。


    雖然並沒有被得逞,但他還是很痛恨那些人。


    所以當他知道那兩位小三元是那種關係時,他很是抵觸,或者說是,厭惡。


    可元盛井卻對此並不以為然,這是為什麽?


    他仔細回想著,元盛井問他的那幾個問題……


    賈旭在屋裏輾轉反側後,隻覺得很是悶熱,幹脆踩著鞋子走到院中,看著高懸的明月出神。


    他自詡是一個聰明人,但聰明人都知道,做什麽都不能做三姓家奴。


    如今元盛井已經點名要他,若是他還和秦保往來密切,很難不被其厭惡。


    可若是他為了秦保,得罪了元盛井,等到其報複時,秦保又能否保得住他?


    不用想,且不論秦保會不會保他,就算是願意保他,那也是保不住的。


    既然如此,他還不如幹脆就投誠於元盛井。


    畢竟元盛井為了一個書童,都能將趙宣文整成那樣,若是他能成為其左膀右臂,豈不是也能前程無憂?


    等賈旭想通,並下定決心時,夜已過半。


    他打著哈欠回了屋裏,終於可以安心入眠。


    文熙坐在屋中桌案邊,手上的琴譜已經半晌未有翻動,暴露了他的神遊。


    元盛井究竟是什麽意思?


    為什麽聽完他奏曲後,還要叫易希誌去奏曲呢?


    是對他的琴技不滿意?還是想要知道他們二人誰的琴技更好呢?


    還是……他也想參加盛樂之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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