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裏來了客人,救了自己的閨女,還是世交的孩子。


    可是自個兒家裏卻連點拿得出手的糕點,零嘴兒都沒有,這讓隆大妞覺得很是丟份兒,也覺得薄待了客人。


    但張沈飛卻全然不在意的樣子剝了一顆花生丟進嘴裏嚼吧嚼吧:“嘿,這是沙土花生吧,味道真不錯。”


    隆大妞臉上這才顯現出一抹笑意:“好吃就成。廚房裏還剩下大概半兩。喜歡吃的話,一會兒等你走的時候把剩下的都都走。”


    “嗐,這哪能呀。我一個大人不缺嘴,東西還是留給斧子和鑿子吃吧。”張沈飛咽下嘴裏的花生說道。


    斧子和鑿子是柱子媳婦兒給他生的一對兒雙胞胎兒子,年紀不大,才剛一歲多。一動一靜,很有意思。


    雙方又拉拉了一會兒家常之後,張沈飛便把話題往李大餅那邊引。


    四九城不大,李記油餅也算出名。


    王滿堂聞言便跟著說到李大餅家的油餅確實好吃,每次去東城區幹活的時候,他們隆記得大小把式都會專門買他家的油餅,夾在燒餅裏吃。


    “隻可惜啊,現在不讓賣油條,油餅了。燒餅也得要票,不能隨便吃了。”王滿堂說著搖搖頭。


    “我聽大餅叔說,他跟我嬸子小時候還認識呢。”張沈飛沒打算跟王滿堂唏噓,繼續把話題往自己想要的方向引。


    “跟誰??認識我嗎?我怎麽不記得??”隆大妞眼中閃過一絲迷茫。


    “大餅叔說早些年他去羅圈兒胡同一個大宅門裏頭送油餅的時候,嬸子你跟著您父親在那裏給人挖池塘。


    說當時他給了你半塊油餅,你們倆就在一起玩兒。還說那家人擴起修的池塘也比旁人家的要深不少。”見她想不起來,張沈飛又給了點提示。


    隆大妞這才恍然大悟,直嚷嚷著是有這麽回事。


    “我當時也是想什麽事情都往外說,吃了人家一塊油餅,就把我們家銀殼的事情告訴了他。


    後來才知道這個李大餅是個碎嘴子,還出去吹牛,說那銀殼說是他們家賣油餅賺了錢,存錢的法子……”隆大妞說這話的時候,言語間有些不得意。


    畢竟他們家才是銀殼的正統,那李大餅口氣那麽大,可根本連銀殼長什麽樣子都沒見過。


    張沈飛對什麽銀殼不銀殼的倒是不感興趣,他今天也不是奔這個來的。


    見隆大妞不搭茬池塘的事情,他故作好奇地說道:“嬸子,我聽大餅叔說那李老太監家的池塘挖的有六七米那麽深,是真的嗎??我長這麽大,也沒見過這麽深的池塘呀。


    咱們四九城有錢有勢的不少,在家裏附庸風雅挖池塘的也不少的,就這麽深的,總覺得有點不合理……”


    一旁的柱子也跟著說道:“一般池塘也就挖個兩三米就足夠了。挖那麽深,要是在地下水位淺的地方,直接就能當水井了。”


    他這可不是說瞎話,四九城水位深,挖井要深挖。


    但他們山東老家有地方水位淺,吃水井也就挖六七米。


    “這你們就有所不知了。”隆大妞一副我早已經看穿一切的樣子,“有錢人跟普通人能一樣嗎??當時那院子可是李老太監的,他是宮裏頭來的自然什麽要求都高。


    挖井的時候不但要深挖,還要做各種處理……反正怎麽講究怎麽來。


    所以呀,關於那個池塘,我爸爸他們甚至還有一個猜測。”


    “什麽猜測?”幾人頓時來了興致。


    張沈飛更是在心中直呼終於說到正題了。


    隆大妞洋洋得意,雖說現在到了新時代,但提起隆記輝煌的以前,她總是很驕傲。


    賣夠了關子,這才告訴張沈飛他們,當初他爸爸是隆記的負責人,帶領著各種大小把式們一起挖了池塘,當時工期特別長,好在李老太監給的工錢也很是豐厚。


    “後來有一天晚上我睡不著,聽到我爸跟我媽說,那李老太監的池塘之所以修的那麽深,是因為裏頭是雙層的……


    當時隆記內部,還流傳著一個謠言說李老太太要把從宮裏偷出來的寶物都埋在裏頭。”


    埋寶物???


    在場眾人立刻瞳孔皺縮,腦海中不由得想起了四九城的都市傳說。


    沒錯兒,李老太監在相國寺藏了寶物的事情,雖然流傳沒有多廣泛,但也絕對不是個秘密。


    此時,


    將羅圈胡同和那個寶藏聯係起來,幾人不由得有了大膽的猜測。


    張沈飛幾人腦海中甚至已經浮現出池塘底部密室的樣子……


    “難道說,那池塘底下就藏著李老太監的寶藏嗎???”王滿堂喃喃自語。


    可是,如果嶽父知道這件事情,為什麽一直沒有告訴自己??也沒有去探寶呢??


    雖說修建池塘的時候,李老太監的勢力如日中天。


    可到了後來各路大帥進京,手裏隻有錢,樹大招風卻沒有一點武力的老家夥就跟落水狗似的,誰都能踢一腳,誰都能從他身上刮下一層皮。


    “怎麽沒找?”隆大妞嗤笑,“你真當咱爸爸是個傻的呀?我跟你說,後來那院子不是荒廢了一陣子嗎?咱爸專門帶著最貼心,最信任的老把式進去,準備幹一票大的!!


    結果他們一起下了池塘查探了兩次,最後卻發現裏頭根本什麽都沒有。


    那池塘根本沒有什麽雙層不雙層的,原本就是那麽深。至於為什麽要搞那麽深?鬼知道呢!!!可能錢多燒得慌吧。”


    說完,瞅了瞅盤子裏張沈飛剩下的花生,咽了下口水,可到底沒好意思拿一顆來吃。


    所有人立刻大失所望。


    隆大妞他爹隆老三做了一輩子建築,那是四九城赫赫有名的走工。


    他那雙眼睛就是尺子,他說池塘深度沒變,那就一定沒變。


    王柱子有些不死心:“會不會他們在池塘裏做了夾層,姥爺沒發現。”


    “那麽多從宮裏帶回來的字畫玉器,珠寶,要是做夾層,那得做多厚呀??最起碼不得每邊半米以上???這你姥爺怎麽可能發現不了。”隆大妞反駁。


    雖說這個大兒子是王滿堂鄉下妻子生的,但是他一直把對方當自己的親兒子照顧,兩人相處的也像親生母子一般。


    王柱子聽完一想,也是。


    一麵牆壁有沒有夾層,饒是他一個剛在建築行做了十年的人都能看得出來,見多識廣,在土木行做了一輩子的的姥爺又怎麽會被蒙騙過去???


    王滿堂斜睨了一眼失望的兒子:“好好做你的工作,甭做些天上掉餡餅的白日夢了。


    你的當務之急就是在古建隊好好幹,帶領咱們隆記走向輝煌。”


    雖然現在隆記已經並入古建隊,但是在王滿堂看來,隻要那些老夥計,老把式們的人還在,隆記這塊金字招牌就還在。


    一旁的墜兒聞言撇撇嘴:“什麽隆記?不早就被收編了嗎?現在都是國家的人。”


    “女孩家家的,你知道個什麽??踏踏實實把初三上完,我就想辦法把你安排進古建隊。”王滿堂看向她,忽然提起今天晚飯後的話題。


    當時雙方就是因為這個話題吵起來,然後墜兒一氣之下奪門而出,騎著他的自行車跑了。


    “我說了我不想進古建隊,我想上高中,考大學!!!”墜兒尖著聲音叫道。


    明明之前大飛哥考上大學的時候,父母還在家裏說他有多厲害,能進象牙塔學習,是人中龍鳳,以後一定能走得更遠。


    怎麽現在換了她要上大學,就變得不行了???


    隆大妞拉著一張臉:“上什麽大學,你一個女孩子上什麽大學???你都多大了?”


    雖然隆記以前輝煌過,她小時候也算是過過錦衣玉食的生活,但骨子裏還是個保守的女人。


    這從之前王滿堂的原配麥子從山東來到四九城之後,她能很快的轉變自己的身份,把自己放在悍妾的位置就能看得出來。


    雖然當時她跟麥子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打,但卻沒有真的把對方趕出家門。


    哪怕現在一家人住的房子是他們隆記的產業,王滿堂嚴格算起來是個入贅的。


    嫁雞隨雞,嫁狗隨狗,是刻在這個女人骨子裏的想法。


    一個人既然傳統,便不會隻傳統的一個方麵。


    在隆大妞看來,墜兒一個女孩讀到初中畢業已經完全足夠,不該再奢望更多。


    這一點她跟想讓墜兒進古建隊的王滿堂又不同,在她看來,女孩子最重要的還是嫁人,工作什麽的都是次要。


    至於理想??那能當飯吃嗎?你去糧店談理想,人能白白給你棒子麵嗎???


    想到這裏,她又語重深長的看著女兒:“娘知道現在讀大學的女的也不少,但她們都是什麽家庭出來的??那基本上都是高幹的子弟!!!


    你想想你今年已經十五歲,等你大學畢業已經二十二歲,到時候成了老姑娘,誰還會娶你????


    為了上學耽誤了終身大事,你會後悔一輩子的。”


    “夏蟲不可語冰!!!!你什麽都不懂,我不跟你說!”墜兒氣的直抹眼淚,委屈巴巴地看向張沈飛。


    之前答應過墜兒要幫她說服父母的。


    張沈飛在一旁看著這娘倆吵得不可開交,歎了口氣,遞給王滿堂一支大前門。


    “叔兒,墜兒考高中,以後報考建築類大學的事情您是怎麽想的??”


    知道王滿堂是個營造業的癡子,奇才,張沈飛特意強調了墜兒要考的是建築類大學。


    他還以為王滿堂之所以反對,是因為不知道墜兒要考的大學類型。


    要是知道了,肯定舉雙手讚成。


    王滿堂接過煙,從兜裏掏出火柴點燃,從鼻子裏噴出兩道煙霧,悶聲道:“我怎麽想??我覺得這丫頭就是在異想天開。”


    這跟自己想的不一樣呀!!!張沈飛好奇的挑起眉頭:“王大爺,此話怎麽講??”


    王滿堂看了他一眼,又看看墜兒,從鼻子裏擠出一聲冷哼,帶著一絲不屑的說道:“營造行練的是童子功,你問一下現在咱們隆記的這些大小把式們,哪個不是十四五歲就開始在這個行當裏的???


    就拿我自個兒來說,以前在山東的時候就跟著師傅學習瓦,木,紮,石,土,油漆,彩畫,糊等手藝……


    這個行業靠的是實踐,是大量的操作,日複一日的努力,而後才能精進手藝。


    古往今來那些土木行大拿,比如魯班,郭安興、宇文愷、李春,哪一個不是從實踐中走出來的?


    每天在大學的學堂裏嗎,看著書本上的知識。


    聽著那些不知道哪裏來的老師講的課,沒摸過一塊磚,沒摸過一塊瓦,就能學到會建築行當的手藝???姥姥!!!”


    他知道自家的二閨女從小就對建築業感興趣,又對這一行有很高的天賦,身為一個建築世家的當家人,他也感到欣慰。


    可也正是因為如此,


    他才更不能看著自己的女兒誤入歧途,把大好的青春都浪費在學堂裏。


    墜兒被他的話驚呆了:“爸,您說什麽呢?學堂裏的知識怎麽能是沒用的呢??


    您看看人國外那些建築師,哪個不是上了大學,然後才青出於藍的!”


    “我隻知道魯班祖師爺沒上過大學!!!”王滿堂從鼻子中擠出一聲冷哼,惡狠狠的抽了一口煙,“反正你等畢業後就立馬給我回家!!敢考高中,我打斷你的腿!!!”


    “您不講理!!!”墜兒一跺腳,抹著眼淚衝了出去。


    “墜兒!!”隆大妞怕她大半夜的又跑出去,責怪的看了王滿堂一眼。


    “媽,我去看看,您別擔心。”一旁的柱子媳婦兒是個人精,立刻追上去


    他們倆一走,屋子裏便隻剩下張沈飛,柱子和王滿堂,隆大妞四人。


    張沈飛三人都能抽煙,這會兒一支接著一支的,屋子裏很快便烏煙瘴氣,要是不抽煙的進來能被熏的一個跟頭。


    王滿堂再次將一個煙頭扔在地上,使勁的拿腳碾滅之後,看向張沈飛:“你怎麽不勸我呢????”


    “我勸您幹嘛??”張沈飛斜了他一眼,一副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的樣子。


    “你這小子……少裝傻。你今天晚上隻怕不止是送墜兒回來吧?是不是還答應了她,要幫著說服我,讓我同意她上大學??”王滿堂說著,又點燃一支煙。


    張沈飛笑了:“我說了,您就能聽???就能讓我墜兒妹子考高中,上大學?”


    王滿堂也跟著笑:“你不說,怎麽知道我聽不聽?啥事兒不得試試啊!!!”


    ps:腕骨今天例行遊泳,嫌淺水區人多,去了深水區。


    溺水,差點死了。這本書差點就太監了,我兒子也差點沒媽了。嗚嗚嗚……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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