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


    這名頭發花白的老者正在肆無忌憚的打量著張沈飛,眼神中帶著說不出的威壓。


    這個時代距離戰爭年代不過才過去十幾年,大部分人都知道,擁有這種眼神的會是什麽人,曾經經曆過什麽。


    一旁的錢老森不由得有些緊張,想上前說點兒什麽,卻被他爹拉住。


    張沈飛站直身體,一動不動地接受著對方目光的審視。


    “關老,這是我的外甥,張沈飛。”見氣氛一時間僵持,錢老森硬著頭皮站出來,給他們做介紹,“大飛,這是四九城裏來的領導。”


    是什麽領導?他沒說,張沈飛也沒問,隻恭敬地說了一句領導好。


    “老錢,你們錢家果然是代有人才出啊!!”老者收回目光,笑了笑,拍拍錢老森的肩膀,意有所指地說道。


    錢老森笑了笑:“您過獎了。”


    “小夥子槍法不錯,跟誰練的??”老者詢問張沈飛。


    “愛好這個,我在軋鋼廠長大,從小沒事兒跟著保衛科練著玩兒。”張沈飛淡淡道。


    他沒說實話,老者顯然也知道,卻也沒有追問。扭頭繼續跟青年公社的領導們,和他自己的隨行人員聊天。


    錢鐵柱趁機把張沈飛拉到一半,揪著他的領子質問他為什麽槍法這麽厲害。


    既然這麽厲害為什麽不提前說,還要跟自己比槍法,害的自己在青年公社所有民兵麵前出醜。


    張沈飛一把將自己的領子從對方手裏拯救出來,細心整理好,涼涼道:“我說了我也是民兵,還是軋鋼廠第一神槍手,你自個兒非不信,覺得我在吹牛。”


    啊,這個……好像,確實是這樣??


    錢鐵柱眼神中閃過一抹尷尬。


    張沈飛當時確實一再強調他槍法牛逼,隻是自己想起以前眼鏡蛇的經曆,總覺得對方還是在吹牛……


    麻蛋,誰知道士別三日,這廝居然真的成了神槍手啊!!!


    錢鐵柱悻悻然的撅了噘嘴:“今兒我可是丟了大人了。你丫的,怎麽就不知道讓著我呢??”


    “讓你?”張沈飛笑了,正色道,“那不是讓你自欺欺人嗎??兄弟,你記住,不管風光還是落魄,都得講究個光明磊落!!輸了不可怕,可靠弄虛作假贏?那不是丟了先人的臉嗎???”


    錢鐵柱眼中閃過一抹愧色,被他說的無地自容。


    可轉念一想,貌似,張沈飛以前也沒少幹過弄虛作假的事情啊???!


    他質問:“你能弄虛作假我不能???和尚摸得我摸不得??”


    “挺有文化。”張沈飛卻又笑了:“但是,你能跟我比嗎??我不怕丟我家先人的臉,你也不怕嗎??”


    臥槽,這話好有道理的樣子,我竟無言以對。


    錢鐵柱再次被張沈飛的不要臉所折服,幹脆去跟大家一起訓練不再搭理他。


    張沈飛繼續在靶場閑逛,有了剛才那一遭,再沒有人去無視他。


    不少的民兵都圍著他,詢問打靶的訣竅,張沈飛也沒有小氣,將基礎知識跟大家大概講了一遍。


    尤其是遇到女民兵發問的時候,更是講的格外仔細。


    錢鐵柱在一旁偷偷摸摸地看在眼裏,記在心裏,琢磨著什麽時候去四九城,一字不漏地將這些複述給田小棗。


    幾位領導好像真的隻是來視察,時間趕得很緊。


    看完張沈飛他們打靶,參觀了青年公社,又跟公社領導們聊了幾句之後,便坐著吉普車離開。


    這會兒已經到了下午六點多,一日的訓練告一段落。


    張沈飛裝逼成功,樂嗬嗬地跟民兵們揮手告別,跟著小舅和錢鐵柱回到錢家莊。


    裝完逼就跑,真刺激!!


    他知道,自己人雖然走了,但神槍手的傳說會永遠留在青年公社。


    此時已經臨近飯點兒,


    錢家莊各家各戶的煙囪裏開始升起嫋嫋炊煙,空氣中彌漫著飯菜的香味。


    幾人一邊走,一邊聊,很快走到錢家大門口。


    趙桂花已經從地裏回來,正在廚房裏忙碌,聽到說話聲急忙迎出來,用圍裙擦著手,笑的很是和藹:


    “大飛來了??你可有日子沒過來了,舅媽殺了雞,今兒咱們燉雞肉吃,馬上就做熟了。”


    “舅媽您怎麽知道我過來??居然還提前燉了雞?”張沈飛挑起眉梢。


    趙桂花朝著院子角落的麻袋嘟嘟嘴:“喏,這是你九奶奶讓她孫子送過來的,說是上午跟你在村口遇見,你讓她幫忙看著這些東西……”


    她顯然已經看過麻袋裏有什麽,這會兒語氣中帶著一絲責怪:“你這孩子也是的,怎麽帶那麽多糧食過來???”


    城市吃的都是商品糧,老張家十個葫蘆娃又都是最能吃的時候。


    他們不說補貼對方也就算了,怎麽還能讓對方接濟自己??


    “這些東西,還有我給你收拾出來的那些野菜,木耳什麽的,趕明兒你走的時候都帶回去。”趙桂花一樣都不打算留。


    張沈飛剛才隻是看了一眼那老太太送過來的東西。


    這會兒再一看,可不是嘛?


    東西一樣不少,旁邊還多了一個麻袋,想必裏頭就是小舅媽讓自己帶走的東西。


    他無奈的歎了口氣:“舅媽,我們現在真不缺吃的……不信您問問柱子哥,他之前去城裏辦事兒的時候,跟我去過一趟雲居胡同。”


    錢鐵柱在一旁點頭如搗蒜:“沒錯兒,大飛他們現在日子不差的。


    平時在大雜院子裏苦哈哈地隻是給人看,媽您甭跟他客氣,該收下就收下。吃大戶呢,得夠狠。”


    趙桂花有些糾結地看了看自個兒爺們兒,見他點點頭,這才說道:“那成吧,我今兒也是沾了大外甥的光了。


    你等著,舅媽去看一下醃的鹹鴨蛋有沒有好,能吃的話,中午給你們加菜!!!”


    “嘿,不留下這些東西,那鴨蛋還不給我吃了……嘖嘖嘖。”張沈飛調笑。


    趙桂花喇他一眼,嗔怪:“你這孩子,哪兒都好,就是長了張嘴。啊,不對,什麽東西糊了??不對!!我的雞!!!”


    看到趙桂花扭頭就往廚房跑,張沈飛樂不可支。


    “還笑,這雞要是燉糊了,我媽得一個月晚上睡不著。”錢鐵柱說道。


    農村人都這樣,不怕人吃,就怕東西被糟蹋了。


    好在那雞肉隻是湯汁熬幹了,並沒有真的糊了,趙桂花不至於晚上心疼的睡不著。


    一大盆芋頭粉條燉雞擺上桌子之後,趙桂花又涼拌了一個黃瓜和一份小蔥拌豆腐,裏頭滴了不少香油。


    很快,張沈飛,錢老森夫妻和錢鐵柱夫妻都上了桌。


    錢鐵柱拿出自家釀的地瓜燒,給表弟和他爹都滿上,他自己則是沒喝。


    晚上民兵隊還要訓練一個小時,喝了酒怕誤事。


    一家人一起吃著美味的走地雞,提起最近這段日子的生活,錢老森夫妻感慨萬千。


    自打公社食堂大鍋飯取消,種地和分紅開始使用公分後,大家工作的積極性大幅度提高。


    雖說還是吃不飽,但是比之前已經好了不少,最起碼,不再需要吃代食品。


    自留地裏種上白薯加上野菜,也能混個肚子圓。家裏再養點兒雞鴨鵝,數量不多,但下的蛋也夠家裏買鹽和偶爾來了客人改善生活。


    其實原本他們的生活應該還要再好一些,隻是每年糧食下來之後都要交公糧,再按照計劃上交一部分提留,最後留下的才能自用。


    一來二去,種糧的反而吃不上細糧。


    饒是這樣,錢老森已經很滿意。他的願望很樸實,隻要能吃飽,別再出現慘狀,就夠了。


    張沈飛聽著頻頻點頭,其實他也知道錢家莊的日子之所以還不錯,都是因為距離四九城還算近,政策普及到了的原因。


    再遠一些的那些農村,政策和水利問題沒有解決,現在依然在吃大鍋飯,自留地和雞鴨也不允許飼養,但該交的糧食一顆都不能少,日子肯定是不大好過。


    但他已經盡自己最大的能力去推廣水輪泵,盡人事,知天命。


    目前的他也隻能做到這個地步。


    接下來的重點就是引導原龍平,在必要的時候給對方提供方便,盡快開發出雜交水稻。


    隻要雜交水稻能夠盡快麵世,幾萬萬人的吃飯問題才能得到根本的解決。


    吃完飯,錢鐵柱他媳婦兒回屋睡覺,隻留下張沈飛四人聚在一起聽著收音機。


    錢家的收音機還是張沈飛之前組裝礦石機的時候,捎帶手給他們也弄了一台。


    這是錢家莊唯一的收音機,也是村裏人唯一的消遣。


    平時隻要有時間,大家都會在茶餘飯後過來聽聽裏頭的評書,相聲什麽的。


    今天知道老錢家有客人,大家都很有眼力見兒的沒有出現。


    一家人圍著收音機聽著袁闊成的《三國演義》,時不時地胡亂點評一番。


    趙桂花拿著針線,用襪子板補著襪子,時不時的詢問張沈飛幾句張家的近況。


    聽到田小棗已經快到預產期,不停的叮囑著他一些注意事項。


    最後還是不放心地,啪地一聲將手中的襪子拍在筐子裏:“不行,你這也沒個媽,你們家老太太八十歲了,你嫂子又有十個孩子需要照顧。


    小棗這月子沒人能仰仗著可不成。要不然等你這次回去的時候我跟著,伺候她坐完月子我再回來!!!!!”


    雖然兒媳婦還沒有生孩子,但是之前閨女生孩子的時候他去伺候過幾天,總是有經驗一些。


    錢老森聞言也說道:“沒錯,讓你小舅媽跟著你去吧。要不你一個大小夥子又是照顧產婦,又是照顧孩子的,也得抓瞎。”


    “明兒我去生產隊借馬車過來送你們下山。”錢鐵老森開始安排,“走之前把家裏剩下的那兩隻雞也給帶走,就算不吃雞肉,養著下個蛋也是好的。”


    現在這年月,他們在農村吃雞蛋還好,廠裏頭每戶一個月隻有八個的定量,平時還好,可有了產婦,這哪兒夠吃啊??


    張沈飛連忙拒絕:“不用,現在四九城有政策,產婦生完孩子之後能領雞蛋和紅糖。


    還有我已經提前準備了棗兒坐月子要用的東西,那雞你們還是留著下蛋。小舅媽能跟著過去照顧小早,我已經很是感激。


    隻是她預產期已經過了好幾天,指不定什麽時候才生。還是讓舅媽先在家,等棗兒生了,我再托人帶話過來。”


    他們老張家雖然人丁興旺,但是親戚不多,母親這一脈就隻剩下個小舅,因此也格外珍惜這個情分。


    “自家人說這個幹嘛?那我就等你的信兒。”錢老森點起旱煙,吐出一個煙圈又道。


    “別說你們隻有我們這麽一門親戚,我們也不隻有你們???隻可惜大伯二伯去打仗之後杳無音訊,要不然,他們結了婚生了子,我們老錢家也是個大家族……”錢鐵柱忍不住感歎。


    一旁的錢老森聞言,正在點煙的手微微一頓,眼神閃爍。


    這一幕趙桂花和錢鐵柱都沒有注意到,但卻逃不過張沈飛的眼睛。


    察覺到錢老森的神情有些不對勁,張沈飛眼神驟然一斂。


    大舅和二舅三八離開家去打腳盆雞鬼子,之後一去不回,這件事在他們老錢家根本不是個秘密。


    他小的時候也經常聽他媽說起這件事,在張沈飛的心目中,兩個舅舅都是英雄。


    雖說兩個舅舅離家一年之後就杳無音訊,再沒有傳回來消息。但這麽多年不聯係,家人們已經默認他們犧牲在祖國不知名的地方。


    戰爭年代,


    有太多的無名英雄犧牲之後,不為任何人所知曉。


    埋骨何須桑梓地,人生無處不青山。


    張沈飛敬佩這樣的人,感激他們為新z國的成立所付出的一切。


    也是因此,


    此時他才會格外在意錢老森手上的那一抹不同。


    還有今天看到的那個領導,張沈飛看得出,那是個大領導,最起碼部級以上。


    這樣一個大領導,為什麽會跑到青年公社這樣一個山旮旯裏視察,還跟小舅看起來有些熟稔呢?


    張沈飛心中有著太多的疑惑等著解答。


    ……


    聽完《三國演義》,錢鐵柱離家去加班。堂屋裏隻剩下張沈飛和小舅,小舅媽三人。


    此時已是夜深。


    正是盛夏的月夜,窗外傳來各種蟲鳴,青蛙的叫聲,間或還有土狗聽到動靜,在狂吠。


    趙桂花打著哈欠起身,去院子裏檢查家裏的雞籠裏雞鴨鵝的數量,又鎖好門,防止有黃鼠狼來偷雞。


    張沈飛和錢老森舅甥倆還在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天。


    聽到張沈飛問起今天的那位領導,


    錢老森悠悠吐出一個煙圈,告訴他,那人是四九城的領導,這次來青年公社找人,順道視察一下他們民工團的工作。


    “找人?找誰?”張沈飛好奇追問,錢老森但笑不語。


    “總不能是來找您的。”張沈飛毒舌,見錢老森不為所動,又道,“沒想到小小青年公社臥虎藏龍,還有人能讓這樣的領導親自上門。”


    錢老森沒有回答,張沈飛也沒有再說話。


    兩人就這麽靜靜的抽著煙,時不時的敲一下煙灰,偌大的屋子裏一時間沒什麽聲響。


    許久之後,錢老森突然開了口:“大飛,你大學還有幾年畢業?畢業之後你有什麽打算?”


    張沈飛不知道小舅突然說問起這個是什麽意思,但還是老實的回答:“今年九月份我就要上大三了。


    現在施行的是六年學製,算起來還得再上三年。”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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