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的李六,在別人眼裏就是一個任勞任怨的老好人,挺懦弱的老實人,不管別人怎麽開他的玩笑,李六都不會生氣,總是笑嘻嘻的。


    可現在呢?


    六年,2190天。


    淅淅瀝瀝的下起了小雨,冰冷的雨水衝刷著他全身。他的臉上交織著水珠,已經分不清是淚水還是雨水,冰冷刺骨,他隻覺得熱血上湧。


    李六還記得她說過,真的很喜歡他,想要和他有一個屬於她們的孩子。


    他聽著雨滴砸在地上的啪嗒聲,看著原本幹燥的地麵漸漸的被雨水充斥,每一滴雨水激蕩在他臉上就像是一根根針刺紮在他的心裏。微風拂麵,這場不合時宜的小雨就像是老天爺跟他開的一場玩笑。


    他麵部因為憤怒而扭曲,雙手因為劇烈顫抖而發軟,一股熱流從腳底板湧上頭頂,全身因為極度的悲傷劇烈的發抖,眼前一黑,不受控製的嘔出一灘鮮血。


    悲傷如潮水一般淹沒了他。


    也衝刷了那些過往。


    他以為六年的時光足以證明一切,卻想不到人心是如此善變。


    他搖搖晃晃的站起來,使盡全身力氣猛砸著木門,破碎的木刺紮的他雙手血流不止,可他已經感覺不到疼痛了,此時此刻,心中隻剩下一股執念支撐著他站起來。


    裏麵傳來一聲嬌呼,隨即就聽到有什麽東西墜落在地的聲音,然後是桌椅板凳全部被踢開的碰撞聲,有個男的大罵一聲“草!哪個混賬東西壞老子好事?”


    那高大壯碩的漢子一推開門,看到渾身是血的李六吃了一驚,又恢複了暴怒,罵罵咧咧的一把拎著他的衣領,抓小坤仔一樣的丟出門外。


    僅僅是一招,李六就感覺自己渾身的骨頭都要散架了,疼的嘶了一聲倒吸一口冷氣。他一個普通人,身體體魄怎麽可能比得過人家習武多年的長樂幫堂主?


    陳衝之越想越氣,提著褲子罵罵咧咧的係好褲腰帶。不屑的看著地上的李六說道“你誰啊你?不知道老子是獅威堂堂主陳衝之?活的不耐煩了?”


    此時,有個衣衫不整,頭發淩亂,滿臉潮紅的女子慌慌張張的走出來,她一張白嫩秀美的瓜子臉極為清純,嘴角還有美人痣更是風情萬種。她躲在陳衝之後麵張望著。陳六此時窩心的疼,趴在地上,女子還沒認出來他是誰,隻當是哪個不長眼的幫眾。


    是她。


    真的是她。


    為什麽會是她啊?隨便一個人都行啊?憑什麽啊?六年了啊?我做錯了什麽啊?


    他牙齒都咬碎了,猛地抬起頭,血紅雙眼死死的盯著陳衝之。


    饒是陳衝之這樣手上沾過鮮血的人,此時也被他的眼神嚇了一跳。


    那是一雙怎麽樣的眼神呢?


    暴戾的、不甘心的、受傷的野獸眼神。


    困獸猶鬥嗎?


    李六雙目一片血紅,他被自己的血蒙住了眼睛,盯住了陳衝之,死死的看著他。


    看的陳衝之這樣的武林高手心裏也直發毛。


    他長樂幫本來就沒有對淫的懲罰,所以他身為兩萬多人大幫的獅威堂香主,自然是身先士卒,比那些臭名昭著的采花大盜還要過分,頗有魏武遺風啊。所以他也沒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麽,心裏隱隱猜到了眼前之人應該就是苦主,但也沒把他當回事,不屑的看著他。


    那女子終於認清了李六,震驚的全身抽搐了一下,眼神裏閃過一絲慌張,可是又不敢上前,柔弱的躲在陳衝之寬大結實的脊背後麵,眼神複雜的看著李六,一時間也不知道說什麽。


    看著李六的眼神帶著惶恐、害怕、內疚、羞愧、自責、怨恨,不屑,種種情緒交織。


    那一瞬間空氣都凝滯了,淅淅瀝瀝的小雨砸的李六有些窒息,他連呼吸都忘記了,聲音顫抖的說道“為....為什麽?雪瓊,瓊兒,我那麽愛你,我,我。你為什麽要這樣對我。“


    那喚作雪瓊的女子尷尬的說道”我,李六,我對不起你。你找別人吧,我們不合適。“


    李六此時還帶著一絲希望的挽回道”瓊兒,你忘了嗎,你娘答應過我的,200兩我就快要有了,牛也會有的。你為什麽要找別人啊,瓊兒。”


    他此時說話的聲音已經帶著哭腔,句句都透露著深深的不可置信的絕望,真是聞者傷心,聽者落淚。


    雪瓊有些不忍的走上前,挽著秀發蹲下來苦澀的說道“李六哥,我知道你對我好。可是你隻是一個跑堂的,我還年輕,你這是又何必呢?衝之,陳堂主他對我很好。就這樣吧好不好,下雨了,你回家吧。”


    李六終於沒忍住嗚咽的哭了起來,他卑微的說道“瓊兒,瓊兒,我們一起回家好不好。”說完他死死的抓著雪瓊的衣襟,仿佛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後的救命稻草一樣。


    雪瓊隻是尷尬的看了一眼陳衝之,陳衝之馬上心領神會,一隻大手推開了他,他又跌跌撞撞的衝過來想抱住她,陳衝之輕輕一推就給他推飛在地上。


    雪瓊攥緊了拳頭,有些不忍的看著這一幕,六年了,她畢竟也是有感情的。


    李六哭著說道“瓊兒,我錯了,我求求你了好不好,我們回家吧。一切都可以重新開始,好不好瓊兒,我的瓊兒阿,你看看我阿。我求你了。”他無力的趴在地上,哭的像個無助的孩子一樣,任憑雨水從他瘦弱的脊背上滑落。


    瓊兒深深的歎了一口氣,回頭說道“李六哥,六年了,我不想鬧得這麽僵,算了吧。體麵一點,沒必要這樣子糾纏不清的。”


    李六勃然大怒的罵道“你為什麽要跟這個野男人,你有什麽資格說我糾纏,明明是你不要臉。”


    陳衝之聞言大怒,走過來罵道“臭小子,我看在瓊兒的麵上不殺你,你滾吧。”


    李六破口大罵道“瓊兒也是你叫的?閉上你的狗嘴。”


    陳衝之大怒,正想動手,雪瓊慌忙拉住了他的衣角,帶著哭腔的說不要,他這才哼了一聲罷手。


    李六大怒道“來啊,弄死我,來。今天不殺了你李六爺爺你就是我兒子,我不活了!”


    雪瓊哭著說道“我求求你了李六哥,是我對不起你。你走好不好?”


    李六深情的看著她,以前有多愛這個女子,現在就有多恨她。


    李六溫柔的說道“瓊兒,你能告訴我為什麽嗎,你為什麽綠了我?這六年我恨不得心都給了你,我哪裏做錯了你告訴我好不好?我哪怕是死了都會瞑目的。”


    雪瓊止住了哭泣,歎了一口氣,兩眼空洞的看著天空,想了很久,又自嘲的笑了笑,搖了搖頭,看著李六冷笑了起來,那眼神看的李六如墜冰窟,他溫柔的瓊兒就像變了一個人一樣的冷笑了起來。


    那女子冷笑道“綠?我還沒和你結婚在一起呢,算什麽綠?”


    李六如遭雷擊,他呆呆的立在原地,好像從來沒見過雪瓊,好像六年是和別的女子在一起一樣,從來沒見過如此陌生的瓊兒。


    那女子深深的歎氣說道“李六哥,你別這樣,真可憐。我都要心疼你了。”


    眼角淚痕猶在,但是她說的話卻一句比一句傷人,像一把把刀子插進李六心口。


    “我隻是不想和你過那樣貧賤的日子,我有錯嗎?我青春年少花容月貌,為什麽要嫁給你這麽個廢物?”


    “外麵不知道有多少富家公子排著隊想娶我,你比得上他們嗎?”


    “你都耽誤我六年了,你還要耽誤我多久?”


    “我一想到你那副奴才相就惡心,你看看你多大的人了,連房子都沒有,還要住在集體宿舍?”


    “你拿什麽給我幸福?別人的施舍嗎?”


    “你已經用六年證明了你一無是處,我還要等幾年?等到我人老珠黃,徹底沒人要我了是嗎?”


    “你怎麽這麽自私啊?”


    “我跟了你六年,還不如跟陳堂主這幾天來的快活。”


    “龍生龍,鳳生鳳,你是個跑堂的,你要以後我的兒子也要跟你一樣低三下四的?”


    “我嫁給你?別做夢了,你連彩禮200兩銀子都掏不出來,你拿什麽娶我?”


    雨漸漸停了,撥的雲開見日明了,李六淒涼悲哀的心卻從此灰暗無光了。


    他漸漸的陷入了癲狂,他哇哇亂叫的一聲,瘋瘋癲癲的撞了過來,死死的咬住了陳衝之,不要命的手腳亂錘亂揮。


    陳衝之厭惡的一把甩開他,他被咬的鮮血淋漓的,一腳就給他踹飛了出去。


    雪瓊深深的歎了口氣,不願意再見到這殘忍的一幕,頭也不回的跑進了屋子裏。


    李六肋骨斷了兩根,忍著劇痛搖搖晃晃的衝了過來。


    長樂幫本來就沒有對淫的懲戒,所以才在武林中臭名昭著。別說是未出閣的黃花閨女,就是已經嫁為人婦的,都畏之如蛇蠍。否則花萬紫當初也不會那麽害怕了,生怕別人知道她從長樂幫出來,導致她名節受損。


    爬起,打飛,爬起,打飛。


    他已經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還要站起來了。


    他隻是覺得自己不甘心,不甘心就這樣倒下去。


    哪怕是死。


    此時旁邊已經聚集起了一大批長樂幫幫眾,卻沒有一個人上前阻止。因為他們本來也經常這樣亂來,本來就是一群私生活作風有問題的惡人,哪有這個善心去幫苦主?


    但李六的瘋狂連旁邊的長樂幫幫眾都看不下去了,從一開始譏諷的笑,到後麵臉色慢慢凝重,再到後麵已經有不少人開始佩服起他了


    這人雖然懦弱,可也是個漢子。


    明知道打不過,還要打,那就不是愚蠢了,是真正的勇氣。


    不過實力差距擺在那裏,就是他爬起來一千次,也無非是被擊倒一千次。


    陳衝之無奈的歎了口氣,說道“兄弟,算我服了你了。你拿點錢走吧,算醫藥費了。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呢?哪裏沒有漂亮女人,你又是何苦?”


    李六如若不聽不聞,隻是大吼一聲,血紅著眼睛繼續衝了上來。


    陳衝之也動了火氣,罵道“給臉不要臉是吧?你想死老子成全你。“


    他不再留手,狠狠的摁住李六,眼看著就要一記手刀砍下結果了他。


    突然憑空飛過來一塊石子,撞開了陳衝之的手臂,震的他手臂發麻,陳衝之暗暗驚歎道好強的內力。一抬頭發現是石破天冷冷的站在那裏一言不發,他瞬間清醒過來。


    貝海石連忙招呼弟子扶起李六,湊過來問陳衝之怎麽回事,陳衝之如實回答。


    貝海石連忙開口朝著李六說道“這位小兄弟,是我們長樂幫對不住你。這是一千兩銀票,你拿著。也是長樂幫對你的補償。”


    換做平時,這些堂主胡作非為,他絕對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是今時不同往日,但凡觸怒了石破天,指不定就是滅頂之災,他哪裏敢試探石破天的底線?隻能盡力想辦法補救。


    石破天難得動怒,開口道“怎麽回事,陳堂主,是不是你得罪了這位陳六兄弟?”


    阿繡越過眾人,看著現場的慘狀,大概情況已經猜了個七七八八,隻是她現在偽裝成了普通幫眾,現場這麽多人她也不好開口,此時也是一臉怒容的看著。這種桃色事件,別人或許隻是當個笑料聽,她卻是真的深惡痛絕,隻因她曾經就是受害者。


    陳衝之不以為然的躬身行禮,說道“是,幫主。我陳衝之一人做事一人擋,我再給他一千兩做補償,這總行了吧。”說罷把貝海石的銀票和自己的疊在一起,遞給了李六。


    周圍的長樂幫幫眾也不以為意,強搶民女這事情雖然聽上去駭人聽聞,但對於長樂幫這些貨色來說,實在是家常便飯,不足為奇。所以一些幫眾的臉上甚至還帶著笑意,有些人則是暗自可惜,覺得兩千兩應該到自己兜裏才行。


    李六暴怒的一把扔開,銀票落到了地上,陳衝之怒視著他,卻不敢發作。


    李六撇開幫眾的攙扶,跌跌撞撞的倒在石破天麵前,阿繡連忙扶住了他,也不嫌棄他一身的血汙肮髒。


    李六悲痛的說道“幫主,我,我,我不是人阿,我是烏龜阿。”


    石破天問道“貝先生,你看要怎麽辦才好呢?”


    貝先生有些汗流浹背了,他哪知道啊?換做平時還不是給點錢就得了,但現在他哪裏敢這麽說觸怒石破天?他腦海裏電光火石的閃過無數條回答,這一瞬間真是比他的命還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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