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看這個醫生,隻不過是茶峒這種小地方的赤腳醫生。


    可是他的家卻極為講究。別人抽的茶葉都是那種普通又廉價的葉子煙,但是這個醫生他抽的是福建的大紅袍,還有雲南的普洱茶,還有正宗的關外煙草,講究多了。


    他坐的藤椅都是用上好的沉香木,木頭材料製成的椅子,這個椅子還可以往後靠,後靠的時候還會自動壓下去,實在是難得的機關大師匠心打造。


    他這個房間還有一股若有若無的幽香,很明顯是點了香薰,生了香爐的。


    他穿著雖然樸素,但是他腰上別了一把帶著血槽的佩刀,開刃的刀側上麵有做工精致的花紋,還有一顆銀色的寶石點綴,這可不是普通人用得起的。


    他書桌的上麵還有文房四寶,有磨到一半的筆墨,還有寫到一半的宣紙,這些材料都是這個地方,別的窮人用不起的好材料。


    這裏世代居住的普通茶峒人家,連書都沒有讀過,字都不認識幾個。可是這個人卻有閑情雅致在這裏練什麽書法,足可見他絕非普通人,一定有故事。


    石破天到底曾經也是長樂幫的幫主,那可是江南一帶赫赫有名的幫派,所以他在長樂幫也看到過很多世麵,眼界開闊,他並不像其他人那樣,隻是單純的感謝這個醫生,他心裏對這個醫生的評價拔高了一點,和這些普通的村民分開了。


    醫生也注意到了他的眼神,發現石破天在觀察他以後,也不著痕跡得看了石破天兩眼,這兩個人暗中已經開始交鋒了。


    峰峰又感謝了兩句,叫手下的人阿力阿迪,阿生阿旺和呂陽幾個人做了一副擔架,把受傷的大兒子阿沈抬了回去,二兒子阿文在後麵幫忙扶著,生怕顛簸了哥哥。


    所有人都走的差不多了,之前的順阿公,因為驚嚇過度,目前在家裏麵靜養。


    孫醫生抬眼看著石破天,問道“你是誰?我好像從來沒有見過你,你不是這個地方的人吧?”


    石破天笑道“請不要誤會,孫醫生,我隻是路過這個地方,並沒有什麽惡意的。”


    醫生幽幽的說道“我一看你的這副神情,就知道你一定是身懷內功之人。你沒有腳步聲,走路的姿勢十分的沉穩,哪怕是坐著都是恬然自得,顯然是神光內斂。一看就像是練武之人,但是我奉勸你一句,就算是練武之人,來到我們這個地方也沒辦法橫著走,你最好小心一點。茶峒地方雖然小,可是藏龍臥虎,我們也不是好欺負的,你不要打著什麽壞主意“


    這個醫生的話,就是很明顯的在挑釁石破天了,可是石破天隻是溫和一笑,淡淡的說“沒必要如此顧慮,孫醫生,我並沒有加害之心,過幾天也就離開了”


    孫醫生一聲冷哼,也不再理他。


    石破天看著這個怪怪的醫生,隻是謙遜有禮的拱了拱手,退出門的時候還不忘把門帶上。


    出了門,石破天看到四周的民俗風景,這個地方是依水而居的吊腳樓,很多竹子當地基。筒子樓都是幾根竹子插在水裏麵,然後房子依附在這些竹子的底座上麵,這些就是地基了,這樣可以防水淹沒了房間。


    他放眼望去,無數戶人家,坐落有序的排列在這一條江河的兩邊,清冽的溪流潺潺流動,許多頭戴銀飾,身著銀盤圈的婦女剛好在水邊,用力的搓洗衣服,輕輕的拍打著那些衣服拿著。洗衣服的棒子一邊敲打,一邊翻轉過來洗另外一邊。


    這些已婚婦女都不怕生,看到石破天還會大膽的跟他主動打招呼,熱情的衝他微笑,石破天也報之以一笑。


    有些男人會扛著半扇的豬肉,剃了毛放了血。一行隊伍從那邊走過,一邊走還會一邊唱著湘西的山歌。


    這些湘西的山歌一般都是有感而發,沒有固定的形式,更沒有固定的組合搭配,一般都是看唱歌的人的心情,直抒胸臆,也沒有什麽特殊的韻腳。


    領隊的男人唱到


    “這裏的水道彎又長。對麵的婆娘在洗衣裳。男兒郎們在扛豬肉。對麵的妹兒們想男人否?”


    對麵正在洗衣服的女人們笑著回應道


    “洗衣服的水永遠用不完。男人們扛的豬永遠吃不完。哪一天小河的水流完了?妹兒們也就不想男人了。”


    石破天笑了笑,他心想這就是湘西這邊熱情奔放,以聲答話的民風民俗。


    水滸傳裏麵。阮小五也有唱歌的,隻不過他唱的是。爺爺生在石碣村,秉性從來要殺人。先殺衙門狗貪官,在殺這些當差的。


    相比之下,湘西的民歌就要偏向於生活化一點,就沒有水滸傳裏這些人唱歌那麽凶殘了。


    石破天一個人在河邊走,沿著這條河的下遊一直往下走,看到了很多戶人家的家裏,他們還沒曬幹的衣服都是一排排掛好的,褲子和上衣離得很遠,顯然是分門別類好的。


    有些總角之年的小孩子在那邊有說有笑,追逐打鬧。


    還有馬上要出嫁的小新娘,在那邊梳著自己頭上的銀器裝飾。旁邊兩個小姐妹很熱情的幫她打扮自己,他的媽媽坐在旁邊又笑又哭,用自己粗糙的手抹掉自己臉上的眼淚。


    勞動多年,眼看著女兒長大成人,要嫁出去了,能不開心嗎?


    可是一想到家裏自此少了一口人,再也不能早晚看到自己的親生女兒,能不哭嗎?


    一旁的媒人笑著告訴要嫁的新娘子說。


    “嫁過去之後就不能調皮搗蛋了,否則婆家的人就給你休掉了。”


    按照他們那邊的規矩,如果一男一女之間互有情意的話,男方是先會到女方這邊住上幾天的。如果合適了的話,才會下一步,否則小情侶就掰了。


    這個時候的婚姻並沒有那麽的現實,男方要提供彩禮,女方也是要提供嫁妝的,所以這個新娘的爹就在準備嫁妝,又發愁又焦慮,一口一口的吞吐著旱煙圈。


    他要讓自己女兒風風光光的嫁出去,就得準備好足夠的嫁妝,否則嫁妝太少的話就會被對方的家長看不起,認為他們不在乎這個女兒。


    湘西這邊的婚喪嫁娶都是很有規矩的,嫁妝要多,彩禮也要多,因為這涉及到兩家的孩子未來50年的幸福,兩家的父母在準備這些禮品的時候,想的都是兩家的孩子一生一世的幸福,根本就沒有想過他們以後有沒有可能會離婚的,都是奔著死去的。


    準備的這些禮品都是非常的豐厚的,是不可能草草的了事的,所以這家新娘的父親就為了怎麽樣準備這些嫁妝而頭疼,正一邊抽著旱煙一邊苦苦思索著要不要找親戚朋友,再借一點錢,去買一些好一點的嫁妝。


    石破天看著這邊的熱情好客又風俗淳樸的人,他有些羨慕這邊的人,因為他覺得這邊的生活非常的真摯又熱情,他在想如果以後找得到阿秀的話,他想和阿秀先來這裏住一段時間再說。


    雖然這邊都是青山綠水,要出去的話要繞很遠的路,但是在這裏生活,應該也是十分的快樂的,石破天心也是這麽想的。


    雖然此時此刻,他已經要比武林上的那些大宗師還要強上幾分,可是在他心裏,他仍然是那個剛從熊耳山上麵下來的鄉間淳樸少年。


    赤子之心出走半生,歸來仍是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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