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銀花說這話的時候,都不敢去看女兒陳美娜的眼睛。


    因為她知道女兒從一開始就不願意相親,更別說和二婚頭相親了。


    陳美娜知道苗銀花的顧慮,她聰明的沒有去看苗銀花。


    隻是,安安靜靜坐在那。


    她越是這樣,苗銀花越是愧疚,“美娜,咱們試一試,就當媽求你了。”


    比起下鄉,不知道何時才能見到女兒。


    她倒是寧願自私一次,讓女兒嫁到身邊,起碼能看到她。


    萬一閨女將來婆家人欺負的時候,她這個當媽的也能護著她。


    陳美娜這人吃軟不吃硬,更別說苗銀花這樣了。


    她歎氣輕聲道,“試歸試,相親成不成是另外一件事。”


    去相親是盡孝。


    相親不成功是她的底線和原則,過程改變但是結果不會改變。


    見女兒答應,苗銀花鬆口氣。


    她拉著閨女的手,眼裏帶淚,“媽知道你委屈,是媽沒用,護不住你。”


    但凡是他們家厲害點,女兒就不至於被薛東來逼迫成這樣,更不至於受這個委屈。


    “瞎說。”


    陳美娜笑著安慰她,“能給您當女兒,是我的福氣。”


    這是實話,在這個普遍重男輕女的時代,她能夠被苗銀花當做心肝一樣對待,這是她的幸運。


    孫媒婆見她們母女這樣,便說,“這是一門極好的親事,男方工資高,職位高,房子大,除了年紀大點,哪裏都好。”


    “我現在就去找馮廠長說,回頭確定了相親的時間和地點,我就回來和你們說。”


    苗銀花嗯了一聲,起身相送孫媒婆。


    到門口的時候,隱晦地看了一眼薛家,薛家一家子職工,這會都在上班,所以家裏的門緊鎖。


    她壓低了嗓音,“孫媒婆,我們美娜答應相親的事情,還請您先幫忙瞞著。”


    陳家最近一直在安排相親,整個大院都是知道的,但是大夥也同樣知道,陳美娜是不答應的。


    如今,女兒答應了,她怕被薛東來知道了,又出幺蛾子。


    孫媒婆點頭,“趙同誌,你放心,我曉得。”


    孫媒婆的速度很快,不過個把小時就過來了。


    這會大雜院上班的人還沒回來,整個院子都是靜悄悄的。


    她輕手輕腳的走過屋簷下麵擺放的蜂窩煤堆,推開陳家的紗窗門。


    見苗銀花和陳美娜都在家裏糊火柴盒,她眼裏閃過一絲驚豔。


    實在是陳美娜太漂亮了,她坐在八仙桌前,眉目如畫,肌膚雪白,坐姿嫻靜。


    兩條烏黑的辮子放在胸前,有著一股說不出來的韻味。


    誰說人家陳家閨女嬌蠻如同小辣椒,要她看這和事實根本不符。


    孫媒婆對這門相親也越發多了幾分信心。


    當即笑容滿麵道,“趙同誌都安排好了,明兒上午讓你閨女去東城老字號茶樓相親。”


    怕她們不懂這裏麵的門竅。


    她還特意解釋道,“人馮廠長特別重視這次相親,東城老字號茶樓老貴了,往前推個幾十年,可是貝勒爺才能去的地方,哪怕是到了現在,喝一杯茶最少都要兩塊錢,普通人根本進不去。”


    苗銀花臉上也多了幾分笑容,沒那麽抗拒了。


    “謝謝大妹子了。”


    這年頭相親,總歸是想讓自己閨女嫁到條件好的人家。


    苗銀花也不例外。


    孫媒婆搖頭,見陳美娜不吱聲。


    不她看了過去,忍不住感歎一句,有陳美娜坐在這裏,當真是稱的上一句滿堂生彩。


    就她這顏色,難怪讓薛家小子猛追不舍。


    孫媒婆清咳一聲,越發提點了幾分。


    “趙同誌,我人直有話直說了,男人都好顏色,你閨女生得漂亮,大概率是沒問題的,但是……”


    她話鋒一轉,“人馮廠長當了父親,把前頭留下來的一雙兒女當做眼珠子,你家美娜過去相親,外貌肯定沒得說,就是有一點……”


    她再三強調,“你家美娜一定要當著人家馮廠長的麵表態,會對人家兒女好。”


    苗銀花臉上原本的笑容也跟著沒了。


    她活了一輩子,自然是知道後媽不好當。


    如果有選擇,她肯定不會讓閨女去和這種人相親,甭管對方說的天花亂墜,本質還是當後娘。


    但是這話現在不能說,畢竟,他們求著孫媒婆。


    她昧著良心,撿好聽地說,“我家美娜最是最心善的,也最喜歡小孩子,肯定沒問題。”


    “那我就放心了。”孫媒婆起身,苗銀花去相送。


    臨出門的時候。


    遇到對麵的沈荷花探頭探腦看過來,“苗銀花,你又在給你閨女說相親了?成了沒?”


    語氣裏麵帶著說不出的幸災樂禍。


    她還記著之前,苗銀花把他們家貴客趙營長截走,壞了他們家的好事。


    苗銀花翻了個白眼,“你給曉蘭說成了嗎?”


    都是一個大院住著的,高曉蘭和陳美娜年紀相仿,都是符合下鄉的指標的。


    不止她急,沈荷花也是一樣。


    被苗銀花戳了肺管子,沈荷花砰的一聲關上門,紗窗門跟著抖了好幾下,“就他苗銀花有錢,請的起孫媒婆!”


    孫媒婆說媒起步價都是五塊的!


    她可舍不得。


    高曉蘭看到這,她沒吱聲,臉上閃過一絲苦澀。


    隔壁。


    送走了孫媒婆,苗銀花回到家,就把炕櫃裏麵壓箱底的衣服給拿了出來,是一套紅底綠葉的長袖長褲。


    “這還是我當年結婚的時候,你爸給我裁的衣服,我結婚的時候就穿了一次。”


    她拿著手裏用著一口水噴了上去,擀平了以後,這才放在陳美娜身上比劃,“好看嗎?”


    苗銀花一臉期待地問。


    壓箱底的衣服,她是沒舍得穿的,就想著好衣服留給閨女。


    陳美娜看著那一套東北碎花長袖長褲,她陷入沉默,違心的來了一句,“好看。”


    “那就行。”苗銀花笑了笑,“你明天穿著去茶樓相親。”


    這是好衣服,好料子,穿著出去見人保準丟了不份。


    陳美娜遲疑了下,看著母親期盼的樣子,到底是沒拒絕,軟著音調,“都聽您的。”


    她上輩子的母親最是疼愛她弟弟,她是家中老二,上麵有大姐,下麵有小弟。


    她從來都是被忽視的那個,所以也從未得到過母愛。


    這輩子擁有苗銀花的愛,哪怕是一點點,她都舍不得拒絕。


    *


    東城四合院周家。


    趙向鋒宿醉剛醒,耳邊便傳來一陣鑼鼓聲,“乖孫,我聽小趙說,你昨兒的被人女同誌綁炕上了?”


    “怎麽樣?事情成了嗎?”


    周爺爺是個老頑童,頭發花白,一臉壞笑,“不知道爺爺能不能當上曾祖啊?”


    這話一說,吊兒郎當趙向括一下子,把耳朵支棱起來了。少年生得眉目張揚,肆意又頑劣,一雙眼睛高高上挑,帶著幾分刺頭的模樣。


    隻是,這會卻乖覺的不行。


    “我大哥要娶大嫂了?”


    他是趙向鋒的二弟,和趙向鋒去駐隊年輕有為不一樣。


    趙向括因為父母自小不在身邊,疏於管教,加上被老爺子寵的無法無天,都十八歲了,還在招貓逗狗,遛鳥鬥蛐蛐。


    總之,什麽事都做,就是不做正事。


    趙向鋒捏了捏眉骨,耳中的鑼鼓尾音還未消失,他掃了一眼站姿歪歪扭扭的弟弟趙向括。


    趙向括眼皮子一跳,頓時把身板挺直了幾分。


    趙向鋒這才收回目光,朝著趙爺爺無奈道,“爺爺,沒有的事。”


    周爺爺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


    當的一聲,又敲了一聲鑼鼓,“被人女同誌綁到了炕上,都不知道抓住機會,屁用!”


    他頗有些氣急敗壞,“我二十五歲的時候,你爸都會滿地跑了,你還是個老光棍!”


    趙向括慢悠悠的來了一句,“爺爺,你以前不是說,三十歲才有的我爸嗎?”


    趙爺爺瞪眼,“我四舍五入不行?”


    “二十五和三十有區別嗎?”


    眼見著老大趙向鋒低垂著英氣的眉眼,一言不發。


    周爺爺看了氣不打一處來,“明天老字號茶樓有個相親會,你去。”


    趙向鋒,“不去。”


    周爺爺捂著心髒,“不去是吧?明天你不去老字號茶樓,後天回來參加你爺爺的葬禮。”


    “我請你吃席!”


    吃不上紅事,那就吃白事!


    趙向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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