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奶奶抱著蓋上白布的趙爺爺哭了一天，眼睛都快哭瞎了。
自此趙奶奶的眼睛就落下了毛病，看東西總是模糊不清，才四十幾歲的年紀就戴上了老花鏡。
下葬的時候趙奶奶特地選了一塊空曠的地，趙父知道她是為自己準備的。
要不是為了他，趙父相信趙奶奶一定會隨著趙爺爺去了。
依賴趙爺爺的趙奶奶到底為她的孩子撐過了一年又一年。
“宵宵知道奶奶的相冊嗎？”趙父問。
趙立宵點了點頭，“知道。”
在趙立宵的記憶裏奶奶和相冊是一個永不分割的連詞。
從有記憶開始趙立宵就知道奶奶有一本相冊。
很寶貝的相冊。
趙立宵在奶奶那裏從來都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唯有那本相冊連她也不能隨意觸碰。
“相冊裏的每一張照片都是你爺爺陪奶奶拍的。”趙父想起那一張張整齊卻又泛著黃的照片，從黑白到彩色，跨越了時間的變遷。
相冊裏的第一張照片是趙爺爺趙奶奶結婚的時候照的。
因為趙奶奶是童養媳從小被賣給趙爺爺家，結婚的時候是沒有彩禮的，連個像樣的婚禮也沒有。
定好日子直接到當地的婚姻登記機關扯了個證就算是結婚了。
趙爺爺始終覺得不太對得起趙奶奶，攢了好久的錢拉著趙奶奶去了照相館。
那是一個冬天，那時候西裝還沒有流行，滿大街還是那藍、綠、灰老三色，到了照相館門口，趙奶奶看著自己的身上的灰色襖子又看看照相館洋氣的宣傳畫，硬是不敢進去。
趙爺爺好說歹說，又拉又拽，才將趙奶奶帶進了照相館。
麵對相機，趙爺爺趙奶奶都是第一次很不自在，攝影師顯然知道第一次照相的心裏都有些拘謹，便指揮著他們站近一點。
第一張照片出來，灰色的襖子直接被照成了黑色，臉上的笑容僵硬，說實話並不好看。
回程的路上趙奶奶坐在趙爺爺的自行車後座，嘴上責怪著趙爺爺浪費錢，可路上卻一遍又一遍地看著照片，時不時上手摸一摸。
趙爺爺知道趙奶奶心裏其實是喜歡的，隻是心疼錢。
自那以後的每一年，趙爺爺都偷偷攢著錢，每年的同一天帶著趙奶奶去照相館照上一張照片。
慢慢的，趙爺爺趙奶奶在相機前越來越自在，慢慢的，相機從大變小，慢慢的，照片從黑白變成彩色，慢慢的，相冊越來越厚……
可惜這本相冊還沒填滿就迎來它的最後一張照片。
相冊最後一張照片的背景是在病房。
那是趙爺爺生病的一年後，在醫療物資極度匱乏的年代抗癌一年的父親已經瘦成了皮包骨，原本帥氣的臉龐極速幹癟，就像被吸幹了精氣。
照片上趙爺爺頭上戴著趙奶奶親手做的帽子，穿著病服，坐在病床上和趙奶奶靠在一起笑得很開心。
從那個年代過來的人什麽樣的艱苦都經曆過，心態總是樂觀而強大。
趙爺爺去世後，趙奶奶消沉了幾天，之後被趙爺爺護著長大的趙奶奶突然像變了一個人似的。
以前那些由趙爺爺幹的活趙奶奶做得很熟練，原來不是趙奶奶不會幹，而是趙爺爺把趙奶奶接到鎮上以後，什麽事都盡量自己多承擔一些。
趙奶奶似乎不再傷心了，每天該幹什麽就幹什麽，好像趙爺爺去世的陰影徹底消散了。
可身為兒子的趙父再清楚不過了，趙奶奶看著沒事實則每晚都要翻出那本相冊，看一看，晚上要抱著相冊才能睡得著。
這些趙父一切都看在眼裏。
又到了趙爺爺和趙奶奶拍照的那一天，在飯桌上，趙父問趙奶奶要去照相嗎，趙奶奶沉默了很久，久到趙父以為趙奶奶不會回答的時候，趙奶奶開口了。
“照相的人都不在了，還照什麽呢？不照了，不照了，以後我死了，你就在相冊裏挑一張當我的遺照吧。”
趙奶奶說這話的平靜又祥和，似乎隻是在飯桌上和兒子像平常聊天一樣。
趙父好半晌沒說的出話來，他低著頭吃飯，生怕自己的眼淚會當著趙奶奶的麵流出來，最後那碗飯趙父是混著自己的眼淚吃完的。
從那以後趙父就知道其實趙奶奶的心早就死了，要不是為了他，趙奶奶說不定就隨趙爺爺去了。
趙父也是有私心，他已經失去了父親，他私心裏還想讓母親陪他久一點，再久一點。
他開始注意起趙奶奶的情緒狀態，每回出去他都要問問去哪裏什麽時候回來，房間不見人的時候他下意識去找。
做母親的哪能察覺不到兒子的不安，何況趙父已經如此明顯。
“放心吧，我不會想不開的，我還要替你爸看著你長大結婚呢，好好讀自己的書，做自己的事，媽不會不見的。”
趙父放下心來。
他不是相信自己也不是相信母親，而是相信母親與父親之間的感情與羈絆。
趙父不再擔心趙奶奶，一門心思放到學習上，成功大學畢業，攻讀研究生。
後來參加工作，認識了趙母，或許是收到父親和母親的影響，趙父的感情很順利，很快得到趙母的父母親認可，進入婚姻的殿堂。
有了宵宵之後，趙奶奶似乎又有了盼頭，漸漸充滿了活力。
按照趙奶奶的情況，趙父本以為趙奶奶還能陪他很久，卻沒想到宵宵上初中的時候一向身體還不錯的趙奶奶會突然浮現死亡的征兆。
前幾天趙奶奶還說著讓趙父趙母對宵宵不要那麽嚴格，宵宵的成績已經很不錯了，結果幾天之後的晚上在睡夢中死去。
直到第二天趙母見趙奶奶還沒起床便去她的房間敲門，敲了許久不見有人來開門再加上趙奶奶這個年紀臨近死亡，趙母趕緊找來備用鑰匙開門。
對於趙奶奶的死所有人都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趙奶奶是壽終正寢的，因此趙父並不算傷心。
因為他對於趙奶奶能堅持到這個時候他已經很驚喜很滿足了，也是時候讓趙奶奶去找趙爺爺了。
隨著時代的變遷，趙爺爺曾經下葬的那塊地已經變成了十分偏僻的地方，很多認識的人不理解趙父為什麽選了這麽塊地給趙奶奶下葬。
隻有趙父自己知道，這快地不是他選的是趙奶奶選的。
因為趙爺爺在這。
自此趙奶奶的眼睛就落下了毛病，看東西總是模糊不清，才四十幾歲的年紀就戴上了老花鏡。
下葬的時候趙奶奶特地選了一塊空曠的地，趙父知道她是為自己準備的。
要不是為了他，趙父相信趙奶奶一定會隨著趙爺爺去了。
依賴趙爺爺的趙奶奶到底為她的孩子撐過了一年又一年。
“宵宵知道奶奶的相冊嗎？”趙父問。
趙立宵點了點頭，“知道。”
在趙立宵的記憶裏奶奶和相冊是一個永不分割的連詞。
從有記憶開始趙立宵就知道奶奶有一本相冊。
很寶貝的相冊。
趙立宵在奶奶那裏從來都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唯有那本相冊連她也不能隨意觸碰。
“相冊裏的每一張照片都是你爺爺陪奶奶拍的。”趙父想起那一張張整齊卻又泛著黃的照片，從黑白到彩色，跨越了時間的變遷。
相冊裏的第一張照片是趙爺爺趙奶奶結婚的時候照的。
因為趙奶奶是童養媳從小被賣給趙爺爺家，結婚的時候是沒有彩禮的，連個像樣的婚禮也沒有。
定好日子直接到當地的婚姻登記機關扯了個證就算是結婚了。
趙爺爺始終覺得不太對得起趙奶奶，攢了好久的錢拉著趙奶奶去了照相館。
那是一個冬天，那時候西裝還沒有流行，滿大街還是那藍、綠、灰老三色，到了照相館門口，趙奶奶看著自己的身上的灰色襖子又看看照相館洋氣的宣傳畫，硬是不敢進去。
趙爺爺好說歹說，又拉又拽，才將趙奶奶帶進了照相館。
麵對相機，趙爺爺趙奶奶都是第一次很不自在，攝影師顯然知道第一次照相的心裏都有些拘謹，便指揮著他們站近一點。
第一張照片出來，灰色的襖子直接被照成了黑色，臉上的笑容僵硬，說實話並不好看。
回程的路上趙奶奶坐在趙爺爺的自行車後座，嘴上責怪著趙爺爺浪費錢，可路上卻一遍又一遍地看著照片，時不時上手摸一摸。
趙爺爺知道趙奶奶心裏其實是喜歡的，隻是心疼錢。
自那以後的每一年，趙爺爺都偷偷攢著錢，每年的同一天帶著趙奶奶去照相館照上一張照片。
慢慢的，趙爺爺趙奶奶在相機前越來越自在，慢慢的，相機從大變小，慢慢的，照片從黑白變成彩色，慢慢的，相冊越來越厚……
可惜這本相冊還沒填滿就迎來它的最後一張照片。
相冊最後一張照片的背景是在病房。
那是趙爺爺生病的一年後，在醫療物資極度匱乏的年代抗癌一年的父親已經瘦成了皮包骨，原本帥氣的臉龐極速幹癟，就像被吸幹了精氣。
照片上趙爺爺頭上戴著趙奶奶親手做的帽子，穿著病服，坐在病床上和趙奶奶靠在一起笑得很開心。
從那個年代過來的人什麽樣的艱苦都經曆過，心態總是樂觀而強大。
趙爺爺去世後，趙奶奶消沉了幾天，之後被趙爺爺護著長大的趙奶奶突然像變了一個人似的。
以前那些由趙爺爺幹的活趙奶奶做得很熟練，原來不是趙奶奶不會幹，而是趙爺爺把趙奶奶接到鎮上以後，什麽事都盡量自己多承擔一些。
趙奶奶似乎不再傷心了，每天該幹什麽就幹什麽，好像趙爺爺去世的陰影徹底消散了。
可身為兒子的趙父再清楚不過了，趙奶奶看著沒事實則每晚都要翻出那本相冊，看一看，晚上要抱著相冊才能睡得著。
這些趙父一切都看在眼裏。
又到了趙爺爺和趙奶奶拍照的那一天，在飯桌上，趙父問趙奶奶要去照相嗎，趙奶奶沉默了很久，久到趙父以為趙奶奶不會回答的時候，趙奶奶開口了。
“照相的人都不在了，還照什麽呢？不照了，不照了，以後我死了，你就在相冊裏挑一張當我的遺照吧。”
趙奶奶說這話的平靜又祥和，似乎隻是在飯桌上和兒子像平常聊天一樣。
趙父好半晌沒說的出話來，他低著頭吃飯，生怕自己的眼淚會當著趙奶奶的麵流出來，最後那碗飯趙父是混著自己的眼淚吃完的。
從那以後趙父就知道其實趙奶奶的心早就死了，要不是為了他，趙奶奶說不定就隨趙爺爺去了。
趙父也是有私心，他已經失去了父親，他私心裏還想讓母親陪他久一點，再久一點。
他開始注意起趙奶奶的情緒狀態，每回出去他都要問問去哪裏什麽時候回來，房間不見人的時候他下意識去找。
做母親的哪能察覺不到兒子的不安，何況趙父已經如此明顯。
“放心吧，我不會想不開的，我還要替你爸看著你長大結婚呢，好好讀自己的書，做自己的事，媽不會不見的。”
趙父放下心來。
他不是相信自己也不是相信母親，而是相信母親與父親之間的感情與羈絆。
趙父不再擔心趙奶奶，一門心思放到學習上，成功大學畢業，攻讀研究生。
後來參加工作，認識了趙母，或許是收到父親和母親的影響，趙父的感情很順利，很快得到趙母的父母親認可，進入婚姻的殿堂。
有了宵宵之後，趙奶奶似乎又有了盼頭，漸漸充滿了活力。
按照趙奶奶的情況，趙父本以為趙奶奶還能陪他很久，卻沒想到宵宵上初中的時候一向身體還不錯的趙奶奶會突然浮現死亡的征兆。
前幾天趙奶奶還說著讓趙父趙母對宵宵不要那麽嚴格，宵宵的成績已經很不錯了，結果幾天之後的晚上在睡夢中死去。
直到第二天趙母見趙奶奶還沒起床便去她的房間敲門，敲了許久不見有人來開門再加上趙奶奶這個年紀臨近死亡，趙母趕緊找來備用鑰匙開門。
對於趙奶奶的死所有人都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趙奶奶是壽終正寢的，因此趙父並不算傷心。
因為他對於趙奶奶能堅持到這個時候他已經很驚喜很滿足了，也是時候讓趙奶奶去找趙爺爺了。
隨著時代的變遷，趙爺爺曾經下葬的那塊地已經變成了十分偏僻的地方，很多認識的人不理解趙父為什麽選了這麽塊地給趙奶奶下葬。
隻有趙父自己知道，這快地不是他選的是趙奶奶選的。
因為趙爺爺在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