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多年的光陰,對陳青源而言,不過是眨眼之間。


    可對身為凡人的苗小姐來說,相當於三分之一的人生,十分漫長。


    “我去了很多地方,遊曆山河,順便做了點兒小買賣,勉強能養活自己。這次途經餘城,順帶來還錢,就是拖得時間長了,還請小姐能夠原諒。”


    陳青源隨口編了一段故事,講述自己去了哪些地方,碰到了什麽美景。


    剛剛讓一個小丫頭代勞,將錢袋子送過來。


    若苗小姐還記得,自會出來相見;若不記得了,陳青源也省了一些事情,暗中護其一生平安,算是了斷這份紅塵因果。


    “怪你作甚,當初這些錢本來就是送給你的。時隔多年,你還曉得回來走一趟,算是有點兒良心。”


    苗小姐聽得津津有味,仿佛身臨其境,看到了許多以前從未見過的風景,眼神柔和。


    “客棧還是小姐一個人在打理?”


    陳青源轉移了話題。


    “沒辦法,我這輩子就是操勞的命,享不了福。”


    苗小姐輕歎一聲。


    “這麽多年了,小姐尚未成家?”


    來之前,陳青源沒有刻意去打聽苗小姐的生活軌跡,相逢一笑,慢慢敘舊。


    “老娘眼界比較高,誰也看不上。”


    聊到這事,苗小姐仿佛回到了年輕時的模樣,語氣驕傲。可是,在這個驕傲麵具的遮掩之下,藏著一份不為人知的脆弱,無人傾訴。


    “小姐天生麗質,哪怕到了知天命的年紀,容顏依舊,不遜色那些十七八歲的姑娘。”


    陳青源嘴角含笑,拍了個馬屁。


    “嘴巴這麽甜,這些年在外麵沒少勾搭女孩子吧!”


    苗小姐喝了一口小酒,輕哼一聲,表麵隨意,心底深處的那根心弦卻繃緊了,不願聽到某個結果。


    “我的運氣還算可以,碰到了一個知心人,成家立業,兒孫滿堂。”


    對於苗小姐眼裏藏著的那份情意,陳青源豈會看不出來。為此,隻能編造出一個謊言,斷了其念想,了卻紅塵中的這一絲羈絆。


    聽到這句話的苗小姐,嘴角的笑容明顯僵了一下,眼神微微閃爍,掠過一抹失落之色。短短一瞬,將情緒掩蓋住了,露出了不太自然的微笑:“那你的生活還可以啊!”


    “勉強過得去。”


    陳青源吃著菜,喝著酒。


    “跟我說說你的家裏人。”


    一大把年紀了,陳青源擁有了自己的家庭,再正常不過,苗小姐很快就接受了。


    “當年我離開了苗福客棧......”


    接下來,陳青源說了一堆即興編造出來的故事。


    酸甜苦辣,應有盡有。


    擁有著豐富閱曆的陳青源,隨口即可編出一段細節滿滿的人生旅程,不會有任何的破綻,至少苗小姐信以為真,不會發現異常。


    聊了許久,夜色降臨。


    兩人像是回到了二十多年前,經常坐在這張桌子邊,轉頭就可通過這扇窗戶,看到皎潔的月光與夜景。


    “小姐,我還有很多事情要去辦,明天就要走了。”


    酒過三巡,陳青源將話題引到了正事。


    “這麽著急。”


    苗小姐微微一怔。


    “嗯,時間不等人。”


    陳青源點頭答。


    “還會回這裏嗎?”


    沉默了半晌,苗小姐問道。


    “應該不會。”


    陳青源認真回答。


    “那這算是咱們最後一次見麵了。”苗小姐擠出了一道微笑,盡量保持著平靜的姿容:“我再拿兩壺酒過來,一醉方休。”


    “喝這麽多,明天你要是起不來,不擔心夥計們幹活不利索嗎?”


    陳青源打趣道。


    “老娘混跡了這麽多年,從沒醉過。如果今晚真醉了,就當給自己放假,好好休息一天吧!”


    能夠在餘城開起客棧,占有一席之地,且管得住一大堆人,苗小姐的酒量自不用多說。


    “行,奉陪到底。”


    陳青源同意了。


    於是,苗小姐去了酒窖,抱著四壇美酒快步走來,放於桌上:“喝完了我再去拿。”


    兩人開始大飲,暢談往事。


    慢慢的,醉意襲來,雙眼朦朧。


    “小姐,你有沒有想過另外的人生?”


    陳青源提出了真正的來意。


    如果苗小姐有意踏上修行之路,開啟人生的新篇章,那麽陳青源會為其安排一條康莊大道,且一路上不會碰到任何生命危險,過上逍遙自在的生活。


    “什麽意思?”


    苗小姐沒太聽懂。


    “我這些年遊蕩各國,碰到了很多奇人異事,也看到了話本上記載著的仙師。”陳青源詳細解釋了一番:“這個世界很大,遠遠超出了我們的想象。小姐,你想不想成為仙師,飛天遁地,遨遊星海,享萬載人生?”


    “仙師有煩惱嗎?”


    苗小姐沒有正麵回答,而是提出了疑問。


    “這個......肯定有。”


    陳青源點了點頭,嚴肅回話。


    “仙師會有辦不到的事情嗎?”


    苗小姐一隻手撐著腦袋,麵頰微微泛紅,又問。


    “有。”


    不由自主,陳青源想到了被困於燼雪禁區的紅衣姑娘。


    “仙師有煩惱,也有辦不到的事,那我為什麽要成為仙師呢?”對於所謂的仙師,苗小姐毫不在意,隨即說出了心中的想法:“若是凡人,我隻需要守著這家客棧,每天處理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成了仙師,煩惱隻會越來越多,而且還有很多事無法解決。”


    “你要這麽想,貌似是的。”


    陳青源沉聲道。


    “除了壽命長點兒,沒什麽稀奇的。”苗小姐吐槽道:“我活這幾十年都覺得挺累的,要是活久了,肯定會瘋掉,沒意思。”


    聊著聊著,苗小姐不知喝了多少酒,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


    原本看似醉意極濃的陳青源,一下子雙眼清澈,精神抖擻。注視著麵前熟睡了的苗小姐,自言自語:“你既無心入道,那麽不可強求。往後的歲月,我會護你一生平安,不受病痛之苦,不受權勢欺壓,安安穩穩的度過餘生。”


    陳青源起身走到了櫃台,取出了紙墨,寫下了一封書信。


    寫完以後,將這封信放在了苗小姐的旁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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