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要到清明節了,晚上常有夜雨。屋簷下的雨蓬起初劈劈啪啪巨響,漸漸變成沙沙的細響,隱去了所有的車聲、人聲。芳芳早早上床,去睡美容覺。她說雨天的白噪音,有安眠作用,叮囑誌成進臥室不要驚醒她的好夢。


    誌成在書房裏看了會兒書,一個字沒有看進去,焦躁得沒有一絲睡意。


    晚上十一點,錢進的微信語音撥了過來。錢進正在杭州,尋求同雅信公司合作。


    “怎麽樣?” 誌成著急的問。


    “今天終於請到雅信,吃了個飯,但是談僵了。”錢進有些疲倦地回答,聲音低沉。


    “你去了幾天了?”


    “四天了。”


    “一點成果沒有?”


    “成果隻有一點點。雅信通過自己的渠道摸了一下,應該是找到了向陽那裏,確定貴西省有這個項目,對我講的話相信了一些。隻部分相信,不是全部相信。但是他們決定要自主參與項目,說不需要同我合作。”


    “向陽怎麽給雅信講的?”


    “雅信告訴我,向陽說王誌成副總在管,他在幫忙。至於如何采購,推說采購部在管,他並不知道。讓信息處於模糊狀態,一推了之,一點不暴露自己,向陽老狐狸。”


    “雅信找到采購部了嗎?我指金火明和嶽昊那裏。”


    “找到了,應該是拐彎抹角地找到的。金火明義正辭義地說,公司正在研究,如果有招投標或公開比選,請雅信關注網上的公告。除此之外,無可奉告。”


    “同我預想的一致,雅信不願意你分一杯羹。集團有十二個省都在用著它的軟件,占了全國的三分之一還多,貴西省的縱橫軟件,省裏自己搞的,隻限於在本省用,雅信肯定覺得自己高貴得很。如果真招標或比選,它肯定有很大的優勢,用不著誰幫忙。我提醒過你,同雅信搞合作,這事難度很大。”


    “難度肯定大,不過我還是樂觀。文雪茹回了話,找到了可以同徐度溝通的大領導,對方答應幫忙,成事的希望很大。如果我放棄了,前麵求文雪茹幫助,前功盡棄。現在放棄不得。”


    “徐度已經簽了單一采購來源的簽報,真的改得過來?好吧,你自己決定。我隻提醒你,千萬注意,你和雅信合作,完全是你們兩家自己的事情,同你認識我王誌成無關,你提都不要提我的名字。千萬千萬,我很擔心這個。”


    “肯定不會提你的名字,羅胖的名字也沒有提過,王總你一百個放心。如果提了,隻會引發更多問題,我明白的。我對雅信隻說,我有自己的強大的渠道,完全能得到情報和支持。雅信不知道我認識誰。”


    “你要注意,不要讓他們偷偷地錄音了。錄了音留下了證據,你就完蛋了。”


    “這個也放心,我找雅信隻同兩個人溝通,一個是董事長,一個是總經理,全是保密地談,他們承諾了不錄音。今晚吃飯,隻是我同他們倆,一共才三個人。我講話很小心。”


    商場如戰場,防人之心不可無,許多案件給了人啟示。誌成在忐忑中睡下。芳芳在枕邊響著沒心沒肺的鼾聲。睡意來襲時,王成還惦記著,明天再叮囑一下錢進,甚至讓曾智再轉達一下,錢進一定不能馬虎。


    第二天早上,還沒有走進辦公室,誌成的手機振動起來,屏幕顯示來電號碼“浙江胡振波”。


    誌成接通電話說 :“胡總會,好久沒有聽到你的浙江普通話了。” 戲稱仍舊保留著。要叫胡振波為“胡總”,真的不習慣。


    “哈哈,想念我的浙江普通話了?”


    “那是那是,有特別的韻味,想念的很。你親自打電話,有什麽指示?”


    “我敢指示全國聞名的王總會?我想請你來浙江指導工作,你來不來?”


    胡振波是浙江信建的財務經理,相當於省裏的黃蓄英。不,同黃蓄英還有所不同,他是正兒八經的正職,已經提拔了兩年了,提拔時間同誌成升任財務部副總經理的時間差不多。胡振波的年紀比誌成小兩歲,比靳敏小三歲,集團內省級公司最年輕的財務經理,三級正職啊,紅得發紫,風頭正勁。以前,胡振波和王誌成分別在兩個省裏搞會計政策、搞核算報表、搞財務檢查,當四級經理期間的工作內容完全一致,因而常有溝通,相互之間熟悉得很。到集團財務部工作的時候,徹夜不休,一起睡過好幾回會議室,結下了深厚的戰鬥情誼。論起去總部幫助工作,誌成出席得更勤一些,因為靳敏更喜歡他。這刺激了胡振波,有兩次,誌成前腳去了集團,他後腳也跟著到了。兩人相互引為好友,其實暗地在業務上、職級上較著勁,用公司的話來講,這是一種“對標管理”。


    不知什麽時候開始,誌成和胡振波之間,相互戲稱對方為“總會計師”,簡稱“總會”,盡管那時他們隻是個主管或經理。“總會”這個戲稱,代表著兩人的職業夢想。現在,胡振波離這個夢想比誌成更近,不僅更早提拔了副總經理,又超前一步扶正了,誌成當財務經理希望渺茫。誌成前段時間從集團財務部的處長那裏聽到,,浙江正準備安排胡振波到市裏做分公司總經理,增加一段覆曆,已當作省公司副總來培養了。這個消息相當確實,因為那處長剛從浙江掛職回京。誌成羨慕嫉妒恨,不知胡振波哪來的運氣,竟然比自己更順風順水,說不定哪天就象管鋒一樣坐主席台了。哪怕在主席台上叨陪末座,誌成也隻能坐台下聽胡振波講話,想起來心裏落差不會小。人的幸福感來自比較,同自己年紀、經曆相似的人的比較。誌成寧願想點其他事,也不想同胡振波作比較,那樣總會勾引出一些不快的情緒。


    誌成坐到辦公椅上,身體往後仰,半躺著講電話。無論如何,以前的好朋友來電,讓人愉快。自胡振波提拔後,他們自然地生疏了。誌成記得財務共享試點信息在財務群裏發布時,熟人全在發信息,浙江財務部的副總經理馮健也發言,就是沒有見胡振波冒個泡。胡振波當了正職,在財務大群裏發言惜字如金,極少現身,好似他天天思考的,已經不是部門層麵的事,是省公司領導層麵的事,不肖同財務經理這一層次的同行交流了。


    “喲,太陽從西邊出來了?去年你在杭州的全國財務會上,出盡了風頭,至今你的風還在刮。誰敢去全國紅旗省去指導?學習都來不及。” 去年集團的財務工作會在杭州開的,浙江公司承辦,管鋒陪同徐度參加的,胡振波在會上作了分量最重的經驗交流發言。管鋒回來傳達,大家學習過會議材料。


    “我們倆哥們還說這些?真心請你過來指導。”


    “指導什麽?”


    “王總會,我就直說了吧,指導一下財務軟件,雅信的財務軟件。”


    “啊?”誌成愣了一下,隨即明白了怎麽回事。“雅信公司找過你了,為了共享中心的信息係統?”


    “是的。王總會,我把情況通報給你,有問題要谘詢你。”


    “什麽情況?”


    “雅信是我們杭州的公司。它現在的主營業務之一,就是做信建集團十二省的財務軟件。這個軟件,是浙江最開始使用的,逐步推廣到後麵的十一個省。軟件每次的優化和升級,全是在浙江先搞成再複製到其他省 ,我們省財務同他們合作得很好,可以說結下了深厚的感情,就象你和我之間的關係一樣。沒有他們的服務,我們在全國也不可能有現在的地位。我和他們的董事長,叫袁野的,挺熟的。”


    “ 我知道你們十二省同雅信有關係。當初一個省一個省地被雅信攻下來,沒有一些血肉聯係的話,那才怪了哩。”


    “對對。他們想來參與你們的息係統,你肯定歡迎的吧。他們有一個難題 ,想托我問問。”


    “什麽難題?”


    “袁野同我講,他現在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同一個叫采貝的公司合作。”


    誌成很警覺,“什麽采貝公司?合作幹嘛?” 裝作不知道不認識。


    “據袁野講,采貝公司是你們貴西省的一家公司,共享中心試點的消息傳出來的時候,這家公司的負責人悄悄地來杭州通報,說在你們公司內部,有人支持他,但是不講是誰在支持。采貝公司提出來作項目合作,說能確保雅信拿到這個項目,條件是采貝必須參與項目,分享利益。”


    誌成有些緊張起來,屁股不自覺地離開了椅子,站了起來,“真的沒有說誰支持他?”


    “沒有。袁野說,采貝講這屬於商業秘密,沒有必要讓他們知道。”


    “那,那雅信相不相信采貝講的?”


    “不相信。但他們知道我們集團財務經理之間,隻隔著一個電話,所以請我來問問,是不是有人支持采貝?我看到文件,你是小組長,嘿嘿。”


    誌成鬆一口氣,重新坐下,往辦公椅後麵仰回去,緩緩地說:“胡總會,先告訴你一個壞消息,恰恰我沒有管信息係統。春節後,部裏讓向陽副總管,其實他就管著信息係統的采購工作。再告訴你一個絕望的消息,向陽已經把信息係統運作成單一來源采購了,單一來源指向原來的供應商,那家公司叫縱橫。”


    胡振波驚叫了一聲,說:“我擦,你們省這麽野?簡單粗暴,單一來源采購?那還說什麽啊,我給袁野講,宴席吃完了,他才姍姍來遲。”


    誌成轉而不緊不慢地說:“你不要急嘛。在單一來源采購的合同沒有下來前,雅信仍有機會。那個叫采貝的公司,再申明一下,我從不知道哈,但是雅信可以考驗它一下。如果單一來源采購被廢掉,我們省邀請雅信公司來參與試點工作,或是投標或是比選,不管哪種方式參與,那都說明這家采貝有名堂,哦,你聽不懂有名堂的意思?就是有來頭的意思。有名堂的話,可以合作。當然,雅信真覺得自己本錢大、底氣足,他也可以自己找貴西公司的領導——徐度和向陽兩位,看能不能把單一來源采購改掉,這種情況下,無需理會采貝。”


    “雅信就是不想合作,不想有人來插一腳。但是貴西省一直有自己的縱橫軟件,定製開發的,是一個頑固的堡壘,不好攻破啊。”


    誌成說:“胡總會,你了解我的,我本人是open的。共享中心現在僅僅試點,將來要推向全國,雅信能切入這個重要的工作,相當於為以後幾年找到了一個業務方向和增長點,如果共享中心搞成了,雅信沒能切入,那它的業務要萎縮。所以,你給要雅信講,一定要確保萬無一失,不要因為一點利益之爭,放棄了大局,有人來合作,總歸是好的。當然,他們之間生意上的事,同我無關哈,哈哈,同我無關。”


    “袁野,雅信的董事長,想同你電話一下,可以嗎?”


    “算了,胡總會,我現在沒有管這個事情,再說以後他們要來投標或比選,現在電話我,不太妥當。”


    “好吧。王總會,太謝謝了,我轉告他們。” 胡振波有些官方地道謝,沒有再稱兄道弟。


    誌成有點失落。這個雅信,托胡振波來谘詢,好像鐵定該他們做一樣,連句客氣話也不講。真不知如此遲鈍的市場意識,怎麽做成十二省的生意的。胡振波也是的,來作說客,也不知道說說事成之後,必有重謝的話,難道是因為剛才自己早早地說出沒有管事,讓他連這樣的表態相應地省略了?不知他們聽到自己不管信息係統了,會不會轉而去找向陽?真正管事才頂用啊。不過,他找向陽沒有用,向陽鐵定同縱橫的牛健綁在一起的。


    馬上同錢進溝通了胡振波來電的情況。不到十點,錢進來要單一來源采購的簽字件,說雅信在問這個。誌成說:“你找羅胖,讓他截圖給你,截圖不要留給雅信,隻給看看。你同雅信咬死,如果能廢掉單一來源采購,說明你神通廣大,必須進行合作。你還要分析形勢給他們聽,有人幫助最好,雅信參加不了試點工作,將來市場的萎縮,可以預想。讓它們有點恐懼感,你才有合作的希望。”


    下午,誌成正忙著,向陽帶了兩個人出現在辦公室門口,“誌哥,牛總來看你了。”事前並沒有預約。牛健體型健壯,昂頭挺胸地站在向陽的身後,誌成感覺有一頭公牛快衝進來。牛健身後,一個年輕的女人,比牛健還高了半頭,應該是穿著高跟鞋,向陽介紹叫劉總助。


    牛健穿著一套高爾夫球服,戴著一頂白色的高爾夫帽子,臉色黝黑,手腕上露出一個亮晶昌的銀色表盤。牛健握著誌成的手說:“兄弟,兩年沒有見到你了,財務部裏格局變了嘞。抱歉抱歉,哥哥今天來看你,是遲來的愛啊。” 縱橫公司管售後的副總經理和維護主管偶爾見到,牛健從不現身。


    “有什麽變化了,還是老向下指標,我替他作報表。你才變化大啊,比以前更精神了。怎麽,牛總,最近到哪裏打高爾夫啊?進化到多少杆了?”


    牛健滿臉紅光,“前幾天才到泰國到了幾場球,我打了一個信天翁,有史以來第一次。信天翁知道嗎?低於標準杆三杆啊,四杆洞隻打了一杆!多少人打了一輩子的球,也從來沒有打到過信天翁。我現在八十杆的水平,一場球下來,常常低於八十杆,算業餘中的高手了。我朋友圈裏有信息,每次打完球我都發圈,你也不來點個讚。怎麽,兄弟,什麽時候打一場?我在錦城的兩個標準場,有會員證,帶你作貴賓就是了。”


    誌成說:“不敢,消費不起,再說現在有嚴格的規定,我們屬於有錢也不能打的,更何況沒有錢。我隻能在電視裏看看,主要看看風景和美女,嘿嘿。” 誌成講著事實。旁邊劉總助一聽這話,對著誌成露出一排整齊的牙齒微笑。誌成瞥了一眼,她披著長發,頂端燙成小波浪,塗著猩紅的嘴唇。


    牛健說:“要看風景和美女,這簡單啊,那讓劉總助陪你打就是了。最煩你們公司這些規矩,自己出錢出時間,打個球也不行?搞不懂了。這些政策不人性。老向如果一直跟著我打,現在也該練成高手了。”說完,牛健指了指向陽,向陽連忙擺了擺手。


    順順當當掙到錢了真是好,不必對甲方低三下四,反而可以對甲方隨便地指指點點,甚至揭黑曆史。向陽本是多麽高傲的人,竟然在打高爾夫的時候要追隨著牛健。誌成腦補出兩個人扛著高爾夫球杆上發球台的情景,好象兩個農民扛著鋤頭去挖地一樣,說起來洋,其實很土很可笑。


    向陽對誌成說:“牛總來協商合同的,今天第一次協商。牛總說誌哥幫了大忙,特地過來看看你。”


    牛健這才說回正事, “兄弟,我特地來看你的,謝謝你的支持。你們公司作單一來源采購是英明決策,老向出這一招真高明。核算係統和報表係統是我們做的,沒有誰比我們更了解你們。稍加改造,就可以滿足財務共享中心的需要了,說到底不就是功能升級嗎?如果找別人,你們的需求寫得再好再明白,一些科目 、報告 、資產負債、損益、結賬日的基本概念沒有,一時半會哪建得起。兄弟,你看,我對這些財務的概念還是很熟的吧? 不是自誇,我前幾年為了幾個單位的財務係統,自學了中級會計師課程,我們整個公司都號召學,學過了會計師有獎。我們民企的機製不一樣,考了證書,可以在工作上派上用場的,一定會獎勵的。不瞞你說,有的軟件工程師從我們公司辭職,居然去應聘了會計師。” 牛健說話的時候,劉總助整理著包包,屁股在沙發上挪來挪去,高跟鞋從腳上掉到地板上,又伸腳蹬回去。


    “牛總,你能講出這些財務概念,就說明真正是鑽研過的。不過,你千萬不要認為,這次是在原係統上小修小補一下。如果小修小補一下,我們出點錢打個補丁不就行了?你想,全省的賬,甚至全國的賬都要到信息係統報銷,哪是打補丁就可以的。”


    “兄弟,我明白,把這個事情說大一些,公司配的資源可以更充分嘛。”牛總揮了一下手,手表閃閃發光。


    “牛總,千萬不要這麽想,共享中心要運作,管理信息收集和匯總的方式都要變,是該配置充足的成本,決不是為了誇大事情,浪費公司資源。”


    牛總嘿嘿地笑了兩聲。誌成知道他沒有聽進去。


    誌成不想再談下去,問牛健還有什麽事,自己手上還有一個文件等著批出去,送客的意思。


    牛健說:“兄弟,我們找個時間聚一下吧,老向一起,我們三人喝個酒。請上徐總也行。”


    “現在有規定,紀律很嚴。我怕吃了你的飯 ,到時你合同泡湯了怎麽辦?”


    牛健離開不久,打了一個電話給誌成,說劉總助在沙發墊子下放了一個信封,需要趕快收拾一下。其次誌成剛才看到了,並沒有製止。


    誌成說:“牛總,沒必要,你讓劉總助回來取走。”


    “兄弟,我的心意。”


    信封夾在兩個沙發墊子的縫隙中,厚厚的一遝,有四萬元。誌成馬上叫來綜合主任袁慧和羅邊疆,“你們給縱橫公司送回去,要個收據或交接的時候拍個照,如果不給收據或不讓拍照,馬上送回公司的紀檢監察室。縱橫這樣做,要害死人。”誌成想,牛健以前隻招呼吃飯娛樂,從來不送禮,這次他要下一點本錢,可能礙於向陽搶走了信息係統;如果單一來源做成了,牛健不知要給向陽多少好處,簽報的時候,向陽把估算價格還調高了五百萬。


    快下班的時候,靳敏的電話衝了進來,“誌成,你們省裏居然不讓你管信息係統,真是咄咄怪事?你當個工作小組的組長,難道是光杆司令?\"


    誌成沒有思想準備,慌忙中問:“誰說的?”


    “胡振波,下午電話過我。你為什麽不匯報呢?集團發的文件,貴西省當耳旁風嗎?” 靳敏顯然沒有想過要隱藏信息來源。


    誌成心內一喜,沒有想到靳敏如此一絲不苟、古道熱腸,她這樣的態度,完全有利於自己。於是,老老實實地回答:“靳總,清官難斷家務事,省裏領導有自己的想法,我給你匯報了,你拿著難辦,不是徒增你的煩惱嗎?萬一你幹涉,省裏領導猜我打小報告,我還要不要在貴西省混了?我在‘文件上’當了組長,領導賦予多少職權,由它去吧。”


    “發那個試點文件,領導早知道你打小報告了,你還自作聰明,以為人家看不出來?” 誌成聽著,想象著靳敏黑框眼鏡後麵嚴肅的眼睛。靳敏一本正經的時候,大眼睛盯著人,一眨不眨的。這時候的靳總,失去了女人的顏色,讓人畏懼。


    誌成心內一驚,靳敏說得對,徐度和向陽又不是傻子,盡管大家一致讚同爭取集團試點的地位,但沒有讓自己挾帶私貨呀。


    靳敏又說:“我要找徐總和黃蓄英,我是從工作出發,哪允許工作小組長當光杆司令?另外,單一來源采購有很大問題,為什麽不能給杭州雅信一個公平的機會?不行,這個事我要一並講講。”


    “那你找吧。隻不過我要提醒你,單一來源選縱橫,你要給雅信公平的機會,別人會有看法,你要注意方式方法。你一定要說明,不是我找你的。萬一徐總認為我鼓動的你,我不好辦啊。”


    “我會注意。全國十二個省在用他們的軟件,貴西省不給機會才有問題。我先發個郵件啦。”


    還沒有下班,誌成就看到了靳敏密送的郵件。那郵件主送黃蓄英,抄送了徐度。誌成心裏忐忑,計算著得罪領導的程度。忐忑到後來,心內釋然,這一切還不是為了工作,沒有什麽好愧疚的。縱橫做得不好,雅信應有公平機會,走遍天下有理。在車庫裏發動車子,誌成心情愉快起來,忍不住哼起了歌。


    擰開車載電台,正播放著談話節目。電台不常聽,今天有心情。一個女主持人、一個男的藥商,同一個熱線男聽眾,在聊著一種藥。,藥品可以增加做愛的硬度和時長。男藥商講得繪聲繪色,對特定場景下的心理和聲音作了生動地敘述。女主持坦然插話,為藥品的功效畫龍點睛,得意之處居然吟誦了“春風一夜馬蹄疾”,“不盡長江滾滾來”的詩句。男聽眾顯然扮演著托兒的角色,不斷地表示已經烈火幹柴、欲火焚身了,他要放下熱線馬上下單,期待今晚盡快重振雄風。王誌成聽了幾分鍾,為這麽大的尺度驚掉了下巴。以前這種談話節目在深夜,現在居然放到晚上七點半前了,人們這麽急不可耐了嗎?


    人的圈子真正小。胡振波同雅信有私交,這一點不奇怪。他為了幫助雅信,恰好為自己解決了問題。誌成感覺自己像作托兒的男聽眾,也快要重振雄風了。世界上“無心插柳柳成蔭”的事情多了去。


    轟了幾腳油門,車子唰唰,竄過了一個個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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