誌成不能確定,是李香蓮還是江大強,哪位會出麵找自己。


    誌成正在批評蒙山花,耿強跑來,對著蒙山花說:“蒙經理,我有點事給領導匯報。”


    誌成作為最後一個簽字人,財務報告會審被大家叫做“門神”——沒有誌字的簽字,財務人員走不了路,結束不了會議,不能回家過春節,誌成的作用是“把門”。有一些分公司是困難戶,或是財務報告同去年十二月度會計月報確定的數字偏離,或是提交的說明不夠準確詳盡,或是外部審計要求提供的資料法不完整不全麵,或是適用的決算政策錯誤需要修改報表,前麵環節沒有過關,來找誌成說情,請求網開一麵,誌成毫不留情地罵了回去。


    蒙山花見耿強找誌成,如釋重負,拿了資料,帶著自己的會計,躲到另外一邊去了。


    耿強對著誌成急急地說:“帥大帥和劉星宇,分別給我打了電話,說保理不能停,蓋章要保證。”


    “哪個劉星宇?”誌成問。記得帥大帥,江大強廣寧公司的人,劉星宇記不得了。


    “金龍公司的財務經理。領導忘了?”


    取一個響亮的有特色的名字太重要了。


    誌成問:“劉星宇打電話正常,帥大帥打什麽電話?”


    “他說廣寧和金龍是合作夥伴,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帥大帥再打,你說不關他們的事情,不要多說話。劉星宇打電話,你就說我們被外部審計追問,為什麽做保理,現在有麻煩了。讓他們猜我們的意圖,看看李香蓮有沒有悟性。總之,言多必失,要少說多做!”


    耿強著急地說:“我擔心他們猜不到。王總,春節沒有幾天了,去各家拜年,不可能不去,也不可能節後去。”


    誌成說:“如果實在化不了緣,就不要拜年了。這個月金龍應收賬款清單出來,堅決不蓋章!”


    金龍公司總經理田華強的電話打了進來,誌成看了看手機上顯示的姓名,掐斷了。如此這般三次,田華強的電話銷聲匿跡。誌成心裏想,“老王見麵”才能解決問題,田華強在金龍公司作不了主,談了無用,況且,當時講二十萬的紅包,是李香蓮一對一許諾的,不好也不敢向姓田的提出啊。誰知道金龍內部有什麽矛盾,萬一田華強一無所知呢。


    果然,過了一會兒,李香蓮的電話打了進來。誌成故意不接,等那電話響夠了,自動斷掉兩次。第三遍電話鈴響起來,誌成趕在它快斷氣前,按鍵接通。


    李香蓮清脆的聲音傳來:“喂,王總弟弟嗎?我是李香蓮,給你拜年了。”


    誌成打算把戲演足,裝著手機沒有存李香蓮電話,而且記不起李香蓮,“請問哪位?什麽香蓮?”誌成感覺這樣講話,好像給李香蓮套近乎的心理扔出一枚炸彈,才能表達自己的失望和不滿。


    五月份做成保理業務以後,李香蓮就失聯了。這本可以理解,老大談成事,具體手續由劉星宇和帥大帥等人辦就行了,她可以退至幕後。可她足有八個月沒有現身,仿佛忘了保理這件大事,許諾過的紅包,也像一陣煙似的飄散了。召耿強來問,收沒有收到金龍的謝禮,回應是一臉茫然,可見耿強那小小的一份,同樣沒有兌現。這簡直等於給誌成開了一張空頭支票。


    會審會議前,誌成讓耿強放出話,元旦以後,公司不準許給金龍公司的應收賬款清單蓋章了,料想得到,金龍公司和廣寧公司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


    有了事才找上門,臨渴掘井,誌成隻能裝著不認識了。


    “王總弟弟,你貴人多忘事,我不相信你記不起香蓮姐姐。”電話那頭肯定明白是怎麽回事,不屈不撓地說。


    誌成繼續:“李香蓮?誰啊,不認識,你打錯電話了吧?”


    “你是信建公司的王總嘛?沒有打錯,沒有打錯。哎喲 ,我道歉啊道歉,公司的事情太多了,一直沒有跟你聯係。我馬上趕過來,我知道,你們在北湖賓館開會。一定接見我一下。”李香蓮怕誌成掛電話,一口氣講完。


    誌成重重地“哦“了地聲,表示想起來了,“李總,想起來了,是你?你比國家總理還忙哦,找我什麽事?”


    李香蓮的話象機關槍一樣,“我的錯,我的錯。解釋一下,今年太忙的原因,是我們準備上市,下半年簡直團團轉了,就把你冷落了。怪姐姐我哈,怪我!久未聯係,請王總弟弟吃個飯。今天本來要拉著江總一起的,但是他同師父閉關修煉去了,過完春節才回來,這次就不等他了。”


    短短一段話,信息量挺大啊。金龍公司要上市了?在哪裏上市?還要用江大強來壓誌成?而江大強找不到了?


    江大強不會知道李香蓮的紅包吧?在粵海軒聚會,李香蓮講私人對私人、公公司對公司要分開,她應該不會給江大強講。


    江大強不會給自己專門送禮的,他一直以“哥老倌”自居,拉不下麵子,更舍不得實際的利益。誌成同他好歸好,說到金錢,親熱不起來。辭了職,要給自己原來的小弟以利益,至少需要心理上的轉換,恐怕並不容易,就象作甲方的人突然變了身份去作乙方,仍然停留在原來我還比你高貴的思維裏。


    江大強春節自動消失,著實奇怪,不曉得他的生意和客戶,如何打理。節假日隱身的人,隻能有兩個解釋,一個可能是生意順風順水,不需要求助人接攏人,另一個可能是出門躲債去了,免得債主急了打上門。現在倒好,以閉關的名義躲著人,可算發明創造了。江大強不出麵最好,他曉得紅包的詳情,自己反倒難辦了。


    “在哪裏上市?”誌成有些好奇地問。


    “新三版。還在努力中。”


    聽李香蓮說完,誌成想起了自己在上市前所經受的種種折磨,所經過的夜夜加班。上市各種壓力,可想而知,一個半老徐娘,親自下場,確實不容易。


    誌成心軟了,歎了一口氣,說:“李總,你就別跑過來啦,我這邊會審事多。你給個座機號碼,我用座機給你打回來。”


    換了座機,誌成輕言細語地給李香蓮講:“不是我要為難你,我春節送禮,沒得出處,隻得到你那裏化緣。我們公司死得不得了,看著大公司,很多事辦不了。說起來笑人,我財務部逢年過節,請個客送個過年禮都莫法。以前,前任總經理管鋒在的時候,每年春節,向市場部門和集團客戶部門要一些宣傳用品,再找下屬的單位比如設計院要點,才能對著一些有權的部門,勉強走動走動。今年黃蓄英來了,不想理這種事情,讓我自己想辦法。我能到哪裏想辦法,在公司賬上報了幾萬元,包裝了半天,會計意見很大,不讚成再報賬了。而且,我那個賬經常接受審計,動作不敢搞大了。唉,今年國土局、稅務局、財政廳、統計局這些部門還沒有去拜年……”


    李香蓮在話筒中尷尬地笑笑:“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拜年這事,免不了的。我私營企業,這種事,好辦一些。明白王總的意思了。這樣吧,反正有二十萬的紅包,留在我這裏的,這次買成購物卡給你。你以後不要再卡金龍的簽章了。我們兩清了,怎麽樣?”


    誌成要的就是這句話,虧得李香蓮還認二十萬的許諾,立馬說好,“不好意思,李總,我們相互支持。你不用到北湖賓館了。”


    購物卡還沒有送到,誌成在心裏拉著清單。本部財務的賬上,開票報賬套出了五萬購物卡,加上李香蓮送來的二十萬,看似金額不小了,一對應要拜年的單位和人員,仍舊緊張。有一些單位,局長或處長以外,還帶著副處長、經辦人,甚至還有一些調研員。辦事的時候,好像多多少少沾點,不能隻管了局長或處長,不及其餘,多少還得表示表示、意思意思。


    隻有過“緊日子”了,公司領導開會每次必講“緊日子”,在拜年這件隱秘的工作上,應驗最多。稅務局那頭,電網公司發票的政策文件沒有下來,首先要保。其次,統計局和財政廳同自己的分工聯係較多,不能輕慢,一方麵索要資料方便,另一方麵捧個什麽獎需要倚重。從私人角度 ,自己還沒有評上高級職稱,今後還要靠這兩個機構,解決“高級統計師”或“高級會計師”呢。剩下的好幾個其他部門,隻能撒點胡椒麵了。


    耿陽拿到全部購物卡,來找誌成,反複問“安全”。誌成說:“哪有絕對安全。隻是相對而言,不會不可控的問題。保理業務幫助了忙,這事用到公司上,我們經手不留一個簽字畫押,風險不大。雖說年年講經律,可不拜年不行啊,像電網的政策,處在關鍵時候,還要靠別人努力。又不是第一次幹這種事情了,不用緊張……”


    誌成說這話的時候,想著向陽的情況,他負責聯係集團財務的領導,不知他今年怎麽解決費用問題的。反正大家心照不宣,閉口不談,當作秘密爛在肚子裏。


    誌成打顏如玉的電話,請來房間取購物卡。等待中,心裏七上八下。“捉手”事件以後,在會場,誌成沒有同她講一句話,不好意思講,也不知該講什麽。


    誌成以為顏如玉推開房門,不會走入,最多會待在房門口同自己講話。女人一般謹慎,要防著自己了。


    顏如玉好似忘了深夜的故事,疾步走到房裏,一股馨香重新回來了。誌成詫異了,忍不住去看她的眼睛。


    顏如玉的目光躲著誌成的目光。她拍手說:“我就說嘛,不能老靠刷臉卡,送點禮,密切下關係。我馬上去送。送完回來工作。”


    瞬間變得自然起來。


    誌成很想講,化緣不易,說不定明年隻能學習曾智,買點風幹雞,送個熱鬧和貼心而已。轉念一想,到省裏的機關部門,那東西怎麽拿得出手,恐怕局長、處長們,不屑一顧,豈不成了笑話。


    誌成很想同顏如玉一起去,問道:“你一個人搞得定?”


    顏如玉笑著說:“王總,你留在家裏,幫助我搞定一件事。”


    “什麽事?”


    “財務部春節放假前要評選優秀員工,你給我保證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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