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慕甫從遼東侯府花廳出來時,天空下起了小雨。


    花廳外站著晏安和畫眉。


    秦慕甫情緒不明地看了看畫眉,這才轉頭問晏安:


    “言蘿月呢?”


    “回殿下,言姑娘在西邊桃花林的亭子裏。”


    “殿下,下雨了,不如叫晏安知會她一聲,咱們先回去吧?”


    “畫眉。”


    “殿下有什麽吩咐?”


    “本王為何來侯府?”


    畫眉一愣,她沒想到秦慕甫會這樣問,難道不是來問罪言蘿月嗎?


    猶豫了一下,畫眉道:“屬下不知。”


    秦慕甫微歎一聲,像是有些惋惜。


    “殿下,怎麽了?”畫眉小心翼翼地詢問秦慕甫。


    方才見言蘿月傷心難過的樣子,事情分明是成了。


    “你先回府。”


    秦慕甫說完,邁著長腿向桃花林去了。


    晏安疑惑不解地看了畫眉一眼,趕緊跟了上去。


    桃花林的亭子裏,言蘿月正一臉愁容坐在那裏,豆大的雨點越來越密,滿枝桃花被敲打的搖搖欲墜。


    “咳咳。”


    一聲咳嗽打斷了言蘿月思緒。


    言蘿月回過神,便看到了一身淺白衣衫、清新俊逸的秦慕修,正眸色清澄地看著自己。


    “五殿下安好。”


    “言大夫不必多禮。”秦慕修微笑著就坐,“那日言大夫落水,想來是要大病一場的,如今都好了嗎?”


    “早已無礙,讓五殿下惦念了。”


    “言大夫說得哪裏話,那日若不是我邀請你,你也不會發生那些事,到底是我連累了你。”


    “是我毀了五殿下的開府宴才是,原是我連累了殿下。”


    “不不!開府宴辦的很好,倒是因為宴會上人多嘴雜,人言可畏,沒給言大夫帶來什麽困擾吧?”


    言蘿月輕笑一聲。


    “殿下,事情早已過去,我們就不要彼此客氣了。”


    秦慕修不好意思地笑笑,“言大夫說的是。”


    秦慕修並非拖泥帶水之人,可在言蘿月麵前,他卻要斟酌再三,生怕說錯了話。


    “對了,言大夫怎麽來了?我是說,言大夫怎麽來參加遼東侯府的賞花宴了?”


    “我並非來參加賞花宴,我是隨章王側妃來的,她請我為她兄長的女兒治病。”


    “李掖兄的女兒?碧玉嗎?”


    “是。”


    秦慕修點點頭,溫潤的眸子裏流露出不忍之色。


    “碧玉那孩子挺可憐的,原本是個活潑開朗的小丫頭,三年前從馬背上摔下之後,就不會說話了。”


    “原來是失語症。”


    “言大夫可有法子?”


    “我需得見到她,而且失語症原因多種多樣,並不好判斷,我也沒有把握能醫好她。”


    “我聽說了言大夫治好南老夫人之事,沒想到言大夫醫術如此高明,我信你,你一定能治好碧玉的。”


    言蘿月聞言苦笑,如今她自己都自身難保,還怎麽醫治他人?


    秦慕甫不信任她,她能留在璟王府的日子不多了。


    秦慕甫正默默地站在雨裏,神色嚴肅地看著亭子裏暢聊的二人。


    雨幕下,兩人在落紅滿地的林間小亭中並肩而坐,八角亭滑下的雨滴與滿目的桃花粉紅,仿佛將兩人隔絕在世外,周遭的一切都是安靜的,隻有雨聲淅淅瀝瀝不停歇。


    晏安費力地舉著手,盡可能地為自家主子遮雨,見主子站了半天沒有要動的意思,便問:


    “殿下,我們不過去嗎?”


    “晏安。”秦慕甫突然說,“畫眉回來這些時日,可有為難言蘿月?”


    “……”


    晏安斟酌了一下,才說:“畫眉對言姑娘是有些不信任,也一直在查她的藥方。”


    “府裏人對畫眉如何?”


    “府裏人?府裏人對她都還算恭敬。”


    秦慕甫蹙眉,“為何?”


    “因為,因為畫眉侍奉過殿下,所……”


    “誰告訴你,她侍奉過本王?”


    晏安一怔,難道不是嗎?


    “畫眉去蘭敦山之前,有一次,殿下留了她一晚……”


    “她試藥中毒,本王留她,是為她驅毒。”


    “啊?”晏安震驚,“殿下沒有要了畫眉?!”


    秦慕甫臉色陰沉地看過來,嚇得晏安趕緊閉嘴!


    畫眉沒有侍奉過殿下!


    那當初他向畫眉求證時,畫眉為何默認此事?


    晏安隻覺得自己傻透了!他一直以為殿下收過畫眉,隻是不想給她名分而已!


    原來這一切都是自己的臆想啊!


    如今細想,殿下不近女色,畫眉並非例外,她也不是殿下的情不自已。


    真正讓殿下例外的,是言姑娘啊!


    晏安瞧著越來越大的雨,“殿下,雨越來越大了,若是不去見言姑娘,我們還是回去躲一躲為好。”


    “她此時,大約不願見到本王。”


    晏安歎了口氣,“殿下,您既然不想言姑娘傷心,為何總說些傷人的話呢?今日之事,殿下分明是擔憂言姑娘,這才拋下兵部幾位大人前來,可您來都來了,又何必責怪她?屬下見言姑娘方才從花廳出來,很傷心呢。”


    秦慕甫沒有說話,好看的眼睛看向桃花亭,眼神中卻透著幾分落寞和酸楚。


    桃花林的假山上,冥淩為紀藍辛撐著傘。


    紀藍辛一直靜靜地看著桃花林裏的幾人,許久不說話。


    “王妃,該回去了。”


    “我不回去。”


    “您擅自離府,殿下已是不悅。”


    “他不悅又如何?有本事他就來治我的罪!”


    “王妃還是不要招惹殿下得好。”


    “你威脅我?”


    “屬下不敢。”


    “嗬!你們有什麽不敢的?偌大的衡王府,不就是你和竹優說了算嗎?你們一個主外,一個主內,我堂堂一個王妃,連自己夫君的院子都進不去,出府要得到你們的應允,聽從你們的安排,甚至連說什麽話都要謹慎,我這個王妃可真是慘!”


    “一切都是衡王殿下的吩咐。”


    “是啊!衡王殿下有父皇和母後為他撐腰,連我爹都拿他沒辦法……”


    紀藍辛淒楚一笑,一瞬間眼神又變得狠戾,“可是,璟王呢?璟王一直與他的這位雙生兄長勢同水火,冥淩,你說,若我挑起他們兄弟相殘,會怎麽樣?”


    “王妃,您最好不要這樣做。今日在璟王殿下麵前,您已經失言了。”


    “可你不是也沒有阻止我嗎?”


    紀藍辛看向冥淩,“冥淩,你是不是也覺得我很可憐?”


    “王妃深得殿下寵愛。”


    “哈哈哈哈……”紀藍辛淒慘地笑出聲,“深得寵愛?冥淩,你知道的,你和竹優都知道的,我不過是衡王殿下的棄妃罷了。”


    “王妃,殿下是在意您的,隻是他病勢沉重……”


    “他病重我可以照顧他!我從未介意他病重!可你們給過我機會嗎?你們連麵都不讓我見!”


    冥淩沉默下來。


    紀藍辛已經習慣了,整個衡王府,也就冥淩願意和她說說話,可每回她和冥淩的談話都是死局。


    沒有人回應她,沒有人能回應她,她就像一隻被囚的金絲雀,隻能努力維持著光鮮的外表,卻永遠看不到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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