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桓站在台上,目光掠過所有人,看到了一張張頹然的麵孔,看到了一張張手足無措的麵容。


    淪為俘虜的偽軍,有遼人,也有宋人。


    原本有一兩百俘虜的鐵浮屠,這些不是被宋軍擊敗,而是因為金國偽軍逃竄時,被偽軍掀翻的。


    所有金人,都已經被宗澤剔除單獨羈押,是作為奴隸處置。


    對郭藥師這樣的三姓家奴,一旦生擒,趙桓是必殺的。


    董才和高六等人一樣。


    基層的士兵卻不一樣,是可以利用的對象,讓這些人回去影響金人的軍心,去宣傳趙桓的政策。


    趙桓提起一口氣,沉聲道:“朕是大宋皇帝,連夜把你們召集起來,是要釋放你們。”


    轟!!


    營地中瞬間炸了一般,無數人沸騰喧囂,大肆的議論起來。


    淪為俘虜要麽被殺,要麽當奴隸,下場非常淒慘。


    皇帝竟然要放人。


    議論聲此起彼伏,趙桓沒有立刻製止,任由俘虜議論。


    好一會兒後,趙桓才說道:“肅靜!”


    “肅靜!肅靜!!”


    將士齊齊喝喊,所有的俘虜再度噤聲。


    趙桓繼續道:“金人崛起於北方,是一群蠻夷之輩。仗著野蠻之氣肆意衝殺,取得偶然的勝利。”


    “我大宋人傑地靈,兵甲無數,隻要堅定死戰,金人就不可能取勝。”


    “正如這次黃河之戰,完顏宗望兩次進攻,盡皆失利,局勢也陷入僵局。”


    “金人僵持難進,接下來會做什麽呢?”


    “會不計代價的進攻。”


    “這樣的進攻,不會用鐵浮屠開路,必定讓你們充當死士進攻。”


    “隻要是跟著金人,你們接下來就還會被驅趕,會被當作牛羊那樣的牲畜。”


    “最終,又淪為俘虜。”


    “一次次進攻,一批一批的人被殺,一批一批的人淪為俘虜,這樣的日子何時才是個頭呢?”


    趙桓聲音中帶著蠱惑。


    他沒有談家國情懷,也沒有談熱血報國,因為對底層的將士來說,這都是不現實的事情。


    談這些是對牛彈琴。


    遠不如分地,遠不如均田免稅,遠不如涉及俘虜性命的事情。


    趙桓就是從性命入手,以至於他的一番話落下,無數俘虜想到自己就算回到完顏宗望麾下,也會被完顏宗望驅趕著來進攻。


    或是被殺,或是淪為俘虜。


    一時間悲從中來,竟有人哭泣起來。


    趙桓等了好一會兒,繼續道:“朕剛才說要釋放你們,你們回去後要繼續跟著完顏宗望,朕不反對也不幹涉。”


    “不願意的人,先北上躲避藏起來。”


    “朕向你們保證,今年之內一定會驅逐金人,不會再讓你們受難。”


    “掃蕩了金人,朝廷會分土地,免賦稅,給你們一條活路,讓你們不會再流離失所。”


    “話不多說,放人!”


    一聲令下,宗澤安排了人來釋放俘虜。


    一開始,俘虜猶猶豫豫扭扭捏捏的,都不願意離開,擔心會被殺。


    過了好一會兒,有俘虜硬著頭皮離開,不僅沒有被殺,還得了一塊幹糧,瞬間引爆了現場。


    一批一批的士兵離開,一萬人烏泱泱的往外走。


    沒過多久全都走了。


    宗澤來到趙桓麵前,笑說道:“官家,臣在釋放的俘虜中,安排了少許咱們的人。”


    “這些人跟著一起渡河,不會靠近營地,遠遠的看金狗會怎麽處置俘虜。”


    “說不定,會殺掉回去的俘虜,杜絕有我們的人。”


    趙桓眼神期待,說道:“離開的俘虜,如果不再為金人效力,是可以收為己用的。”


    “繼續為金人效力,一旦被殺,也是他們的選擇。”


    “不過完顏宗望善於收買人心,或許不會處置逃回去的俘虜。”


    宗澤說道:“臣也相信完顏宗望不會,可是金人不止完顏宗望,還有完顏昌這些人的。”


    兩人交談著,頗為期待。


    與此同時,大批大批的俘虜渡河,因為專門有繳獲的船,俘虜借助這些船渡河北上。


    靠岸登陸後,有的人悄然離開,有的人朝營地靠近。


    金軍大營的士兵,發現情況後迅速的稟報,先稟報給了完顏昌。


    完顏宗望接連吐血後身體虛弱,目前主持軍務的是完顏昌。


    完顏昌性格急躁,更是倨傲,從來不把宋人和遼人放在眼中。對郭藥師、董才和耶律鐸這些人,也都是當狗一樣看。


    得知俘虜回來,完顏昌立刻來到了營地門口。


    他看著不斷雲集的俘虜,眼中掠過了殺意。


    進攻失敗,完顏昌滿腔怒火,他沒覺得是鐵浮屠失敗,沒覺得是指揮失敗,反而覺得是投降金國的人不努力。


    是這些人沒有全力以赴。


    現在,一群不努力的人淪為俘虜又回來,誰知道裏麵有沒有趙桓的人呢?


    完顏昌心中的怒火化作了殺意,下令道:“阿裏刮,逃回來的俘虜中,必定有宋人的奸細,給我全部誅殺。”


    阿裏刮也是‘身份尊貴’的金人,性格和完顏昌一樣,桀驁自大,不把投降的遼人和宋人當人看。


    有完顏昌的命令,阿裏刮毫不猶豫帶著拐子馬輕騎兵殺了上去。正回來的俘虜,還沒來得及回到營地,就遭到屠戮。


    一柄柄戰刀落下,斬殺了一個個逃回來的俘虜。


    “不要殺我,我是回來歸隊的。”


    “都是自己人,金人不殺‘金人’呐,不要再殺了。”


    “二太子,我們是自己人。”


    無數逃回來的人慘叫,完顏昌卻沒有半點的憐憫,冷冰冰說道:“寧可殺錯一千,不可放過一個,給我狠狠的殺!”


    拐子馬來去如風,殺了一批一批的逃兵。


    慘叫聲連成一片,郭藥師、董才和耶律鐸等人也出來了,看到了騎兵亂殺的一幕,都是大為驚駭。


    郭藥師心機深沉,知道完顏昌不好打交道,也沒有去請完顏昌高抬貴手,轉身往完顏宗望的中軍大帳去。


    郭藥師進入營帳,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高聲道:“二太子,救命啊!”


    完顏宗望因為接連吐血,導致身體虛弱,臉色慘白。他眼中充滿了血絲,腦子一陣一陣的疼,臉上滿是痛苦。


    見郭藥師一臉急切,忍著痛,問道:“郭藥師,發生了什麽事?”


    郭藥師回答道:“趙桓釋放了我們的人,所有士兵返回營地,卻遭到完顏昌屠戮。現在死傷無數,屍橫遍野了。”


    轟!


    完顏宗望腦中炸了一般,一張臉瞬間漲紅,呼吸都愈發的急促。


    殺人隻能逞一時之快,更會徹底的葬送人心,讓郭藥師、董才和耶律鐸這些人心寒。


    上一次,趙桓借刀殺人,借助他殺了劉彥宗。


    現在,又借完顏昌的手殺俘虜,離間人心。


    好陰險的趙桓!


    一想到無數俘虜逃回來被殺,人心喪盡,完顏宗望再也控製不住情緒,張大了嘴,鮮血如泉水般噴湧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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