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言難盡,玉生子就把半年來的遭遇說了大概,也不過分指責哪方,眼淚卻也嘩嘩直流。


    看著這個隻有十九歲的小夥子,竟跟等閑幫、四海樓、歸藏門有這般匪夷所思的過節,張道長一時不知如何開解他。若替三方辯解,那對不住眼前的這個孤兒,若隻埋怨三方,也不合事實。


    張道長沉默了,玉生子低頭不敢再看他,忽聽一聲笑,張道長道:“你跟貧道上山,我來幫你討個公道,那霍小子明天就到,到時我幫你修理他,歐陽先生已在院內,今晚就可以當麵對質,太不像話了,歸藏弟子怎麽能隨便打人呢……”


    越想越覺得這事不一般,張道長兀自笑道:“哎呀……看來這冥冥之中,自有安排啊,你既然來了,那就跟貧道一起上山吧,你要早說,剛才就跟他們理論!”


    玉生子臉色發白,想著他們人多勢眾,即使是真相大白,自己身單力薄,到頭來還是自討沒趣,苦笑道:“不不不,我不去,謝謝道長,您已經如此相信我了,我不能讓您為難,而且,我也不想見他們,我……”


    飲泣不言,張道長又安慰一番,可玉生子絲毫不願意上山。


    張道長勸慰道:“有父有母又如何?貧道也是孤兒,關鍵是靠自己啊,雖然都是父母所生,可也是天地所生,不論出世入世,都要用好自己的稟賦和善念,上對天下對地,沒有什麽可愁眉苦臉的……”


    玉生子趕忙俯身,淚滴落下,“謝謝師父。”


    道長道:“你既然不願上山,那……唉……真是個好孩子啊。”


    同是孤兒出身,張道長再理解不過,卻道:“玉生子,你既然學過道,也當明白這天地生萬物,都自有其用,萬物相克,方能成就萬物,不要被過往的苦難礙了清正之心,艱難困苦,玉汝於成,你要相信自己。”


    玉生子終究不願隨他上山,也不接受張道長的銀兩,隻央求張道長不要跟他們說,他也不願意再跟他們有什麽瓜葛。


    可張道長了然於心,打算結束本次任務再來找他,看著風神脫俗的道長朝山上走去,玉生子生出了無比的留戀……


    “哇!好神奇啊!”


    一聲驚訝引著玉生子望去,那個救自己的姑娘正在看樊老頭救治暈厥的兒子。


    老頭單腿屈跪,右膝頂住兒子後背,忽握兒子的兩臂徐徐地屈伸,叉住兒子兩腋頃刻直立起來。兒子離地瞬間又鬆落下去,上下升落五六次,兒子全身被震蕩得猶如麻袋,“啊”的一聲,兒子終於哭醒了……


    芙莞對這個暈厥治療法佩服得五體投地,“這是什麽法術啊?”


    老頭如實跟她說著要領,芙莞這就高興地牢牢記住。


    雨後晚霞,照得山路如染如畫,照得芙莞笑望著山頂,對歸藏刀門充滿了無限希冀。


    “嗨!你叫玉生子?好奇怪的名字啊,你是幹什麽的?”


    芙莞仰頭看了看棚子,笑道:“周遭就你這最顯眼,你究竟是誰啊?”


    躺在椅上也不理她,舒了口氣玉生子就自言自語道:“終於可以好好休息了,道祖,天尊,弟子謝謝你們,我終於有家了。”


    芙莞近身道:“嗨,說你呢!怎麽不理人呢?我剛才可救了你啊,你不感謝我,還不理我,也太沒規矩了吧!”


    玉生子依舊不理她。


    芙莞瞅了瞅四麵,簡單的有點過分,忽的笑道:“這就是你的家啊?一覽無餘啊,你這房子是你自己蓋的吧?這什麽呀這是?能住人嗎?”


    玉生子不搭話,芙莞就當他自己蓋的,越想越好笑,樓宇大廈、雕梁畫棟、亭台樓閣,沒有她沒見過的沒住過的,可這間丈高棚子,她倒甚是稀奇,“自己蓋房子,你挺有本事啊,隻不過這地方躲個雨還可以,住人,咦?寒磣死了。”


    玉生子卻睡著了。


    芙莞要問,“喂,剛才救我們的人,你知道他們的來頭嗎?還有,本姑娘初來乍到,對這裏一點都不熟,問你多少說多少,說好了本姑娘有賞!說不好,也有賞!哈哈,誰叫本姑娘今天特別的高興呢,喂!你聾啦!”


    玉生子翻身過去,繼續睡。


    芙莞轉過去,俯身又喚他,“嗨,你竟敢睡著了,給本姑娘起來!”


    說著她就拎著玉生子的耳朵,“你聾啦?”


    “啊呀,放手放手,疼啊!”


    玉生子急忙抱住她的手。


    芙莞氣道:“就不鬆!”


    玉生子痛道:“你鬆開!”


    芙莞嘟著嘴,“哼,就不鬆!誰叫你不理我的,就不鬆!”


    玉生子疼得要命緊緊握住她的手,“都被你撕開啦!你誰啊你!鬆開啊!”


    金枝玉葉,貴無可比,從來隻別人滿足自己的要求,沒人敢說個“不”字。可這個臭小子對自己竟然不理不睬,習慣唯我獨尊的芙莞,此刻不但被拒絕了,還被抱住了右手。


    芙莞頓時羞道:“你鬆開啊!再不鬆,我可打你了。”


    玉生子疼得繼續叫道:“你鬆開啊!”


    玉生子鬆開就見著一張紅撲撲的臉蛋,被她踢得即刻吼道:“好啦!我蓋這屋子幾天幾夜沒合眼,沒吃一頓飽飯,被人打被人罵,到處都是敵人,剛才又被那王八欺辱,現在你又來欺負我,老天爺,我是不是不該活在世上啊?我是不是多餘啊?你打吧,打死我算了!”


    芙莞呆住了,沒想到他一下子說了這麽多話,而且全是可憐的話。


    見他閉著眼挺著胸仰著頭,芙莞怔怔地說不出話來,“你,我……”


    玉生子道:“來啊,打吧,反正欺負我的不差你一個,來吧,把我打死,我就解脫了!”


    芙莞一聽“解脫”二字,立刻氣道:“混賬!誰說要打死你了,我要欺負你剛才還救你啊,我隻是問你一些事情嘛,初來乍到的我也不熟啊,你都在這蓋房子了,總比我清楚吧,可你理都不理我,我可救了你哎,不說報答了,總得回答我的問題吧,可你……”


    聽得玉生子哈欠連連,站不住又躺在椅上,“好了姑娘,你既然不欺負我那就走吧,我要睡覺了,再見,哦不,不再見了,拜拜。”


    忽然想到客棧還沒找到,芙莞急忙就跑走了,世界終於清淨,玉生子這才好好休息一會。


    “怎麽辦呢?天都黑了,怎麽這麽多人啊,一間像樣的房間都沒有,嗯……”


    來回覓無好處,芙莞看著那間棚子,坐在了對麵客棧裏。


    一桌菜卻咽不下,托著腮回思著,她就打了瞌睡。


    夥計道:“姑娘,你再不走,我可趕人了!”


    芙莞突然站了起來,“急什麽急!多坐一會不行啊!”


    夥計要關門,芙莞就賴著不走,聽他們吵著,玉生子就煩了,“你看她衣著打扮,像是給不起錢嗎?”


    夥計一樂,“她又沒說住我店。”


    芙莞才知原來客棧還有內幕。


    玉生子幫了她小忙,可從此甩不掉了。


    芙莞道:“本姑娘是不是你的救命恩人?”


    玉生子兩手一攤,“我隻這個棚子,沒法報答你啊。”


    芙莞轉了轉晶亮的眼眸,“不用你報答,我有事讓你去做,現在就帶我上山去!”


    玉生子耳朵嗡嗡響起來,“嗬嗬,拜拜,要命一條,隨你便吧。”


    玉生子剛抬步,芙莞就一腳絆他,“跟我一起去,不然,我可不饒你!”


    玉生子滿臉不屑,“女俠,再見。”


    芙莞揚鞭子一聲,“你敢!”


    玉生子忙俯身鞠躬,正色道:“姑娘,我是個道士,不近女色,請你自重。”


    芙莞管他是道是佛,一腳踏在長凳上,叉著腰好不神氣地瞪他道:“少廢話!本姑娘救了你,你居然不思回報,還騙我你是道士,你怎麽不說你是孤兒呢!”


    玉生子一伸脖子,苦笑道:“嗬嗬,是,我是孤兒。”


    芙莞一鞭子打去,“你是流浪漢也不行。”


    玉生子看她麵容俊美,可蠻橫無理,轉身就走,“我是乞丐。”


    誰知芙莞抖鞭子就朝他甩著,雙目如火,“再說我就抽你!”


    玉生子愣住了,“天老爺,你為什麽又派人救我,這……這又是哪路大神呐……”


    芙莞卻認真道:“你知道本姑娘出來一趟多不容易嘛!今晚不上山明天就更擠,東京城就是這麽人擠人,擠死了都!所以咱們連夜上山,參加金刀大會去,本姑娘既然救了你,你就得湧泉相報,趕緊的,收拾東西上山!”


    不管玉生子怎麽解釋,芙莞非得讓他跟自己上山,急得玉生子沒了招數,心思,“以前遇到的女人,最起碼還講點道理,這位,壓根就沒長腦子啊,天呐,她誰家的孩子,當自己是公主啊?”


    芙莞一樂,“對!本姑娘就是公主!”


    玉生子一翻白眼,“腦子有病!你講不講道理啊?”


    可芙莞不依不饒,“本姑娘就是道理!”


    她都把玉生子惹清醒了,玉生子靠在牆角解釋道:“姑娘,這第一,你我非親非故,你是救了我,可我剛才也幫了你啊,再說,也不是你打跑的壞人啊。二、我不會武功,不能保護你,跟在你身後,豈不是要拖累你!我一個小嘍囉,真不想去蹭什麽武林盛會的熱鬧,饒了我吧,女俠!你是觀音菩薩轉身,好心好報,再見!”


    他又要走,耳邊“啪”的一聲響,回頭就見那芙莞怒氣衝衝道:“你知道我出來一趟有多麽不容易嘛!我差點死掉了你知道嗎?我……”


    芙莞的臉色氣得成了菜色,說不出多少話了。


    玉生子忙安慰道:“姑娘,你安穩日子不過偷跑出來幹什麽?趕緊回家吧,你爹娘啊肯定很擔心,他們現在……”


    玉生子陡然停住,他竟形容不出來爹娘會怎麽樣。


    芙莞一個冷笑,右手擦個鼻子就堅定道:“我沒有家,江湖,以後就是我的家!”


    她指了指自己,“本姑娘以後就是江湖人,以後你就叫本姑娘‘女俠’,你以後就跟著本女俠混,明白了嗎?還不拜拜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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