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南子·覽冥訓》中的原文葉天至今能夠完整背誦:“往古之時,四極廢,九州裂,天不兼覆,地不周載,火爁焱而不滅,水浩洋而不息,猛獸食顓民,鷙鳥攫老弱。於是,女媧煉五色石以補蒼天,斷鼇足以立四極,殺黑龍以濟冀州,積蘆灰以止淫水。蒼天補,四極正;淫水涸,冀州平;狡蟲死,顓民生;背方州,抱圓天。”


    按照普通人理解,女媧補天時的熔爐不過是一口體積稍大的鍋,如同煉鋼廠裏使用的煉鋼爐一般。仔細想來,蒼天裂口必定是幾百裏、幾千裏,普通熔爐怎麽能滿足補天的需求?與之相應的,必定是一口巨鍋。


    “補天、熔爐、五色石……簡直是……”方純低低地自語,眼神迷惘之極。


    “老閻,老閻,裏麵情況怎樣?”老曲按捺不住,焦躁地喊叫起來。


    方孔中靜悄悄的,老閻毫無回應。


    “我去看看。”司空摘星飄然向前,平地拔起,腳尖在麵具的嘴巴上一點,借力二次騰躍,左手便搭住了方孔。他的輕功的確了得,連葉天都自歎不如。


    司空摘星沒有盲目地鑽進方孔,而是打開手電筒,向方孔內仔仔細細地照著。


    “方孔是條直的通道,大約十五米長,看不到老閻。”他回頭向老曲解釋。


    老曲愣了愣,右手一拍大腿:“是了是了,可能老閻已經進裏麵去了,我們應該跟上去,給他幫幫手。”


    司空摘星又察看了一陣,勉強同意:“好,我也進去。他奶奶的,管它是吉是凶呢,拚了!”


    他輕巧地上翻,腳前頭後,倒著鑽入方孔裏。那是一種很聰明的姿勢,一旦發現敵情,就能快速撤回來。


    接著,老曲抓住繩索,爬進方孔裏。


    “怎麽辦?我們也去嗎?”方純問。


    葉天拉著她起身,若有所思地回答:“當然去,去看看上古神話中描述過的奇特世界。”此刻的形勢,猶如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兩人進入方孔時,司空摘星和老曲也不見了。


    他們慢慢爬過十五米長的通道,探頭向外望。前麵是一望無際的一個巨大空間,通道口就像開鑿於萬丈懸崖中段的山洞,向上、向下、向前全都一眼望不到邊。先到的老閻、老曲、司空摘星三人,就站在洞口下麵的一個十幾米寬的平台上。那平台自身微微泛著白光,淩空前伸,延展出近百米,上麵空無一人。這種從未見過的古怪場景令五個人一起噤聲,絞盡腦汁,也無法給出合理的解釋。


    正如葉天所料,當他落地時,看到石壁上也有一扇雕刻著麵具的石門,與進來之前看到的一模一樣。他們五人是從麵具額頭方孔中爬入,又從方孔中爬出的。


    “這鬼地方,簡直像是到了幻想世界一樣,什麽都看不到。到底是什麽人有閑心、有力量在山腹之下建造一個如此古怪的東西呢?根本看不到值錢的東西,就剩一條鬼路。”司空摘星呸了一聲,向深淵內吐出一口唾沫。


    “對呀,我覺得咱們該回頭了,這裏就算有寶貝,也根本撈不到手,隻能幹瞪眼看著。”老曲幹笑起來,回頭看著老閻的臉。


    老閻從袋子裏取出一支熒光棒,揮手擲出去,在半空中劃出一道綠熒熒的拋物線,墜入無盡的黑暗之中。


    “沒戲了,回頭吧。”他說。


    “誰先去看看?”司空摘星向前指了指。


    老閻、老曲都沒回應,而是向後各退了一步。他們的表現很好理解,盜墓高手出生入死,為的金銀寶藏。如果前麵什麽都沒有,隻剩危險,他們絕不出手。


    司空摘星苦笑:“老閻、老曲,咱們是一起來的,你們總不至於現在就扯我後腿吧?再怎麽說,已經到了地頭,至少得走過去看一眼再回頭,也好對北狼司馬有所交待——”


    老閻沒有開口,老曲幹脆摘下脖子上掛著的望遠鏡,遞到司空摘星手上:“鳳凰不落無寶之地,這裏的事,你看著辦。我們老哥倆累了,得好好歇歇。”


    然後,老曲就拉著老閻退後,坐在地上,背靠石門,擺出一副“到此為止”的架勢。


    “你們……你們!”司空摘星無奈地撓撓頭,舉起望遠鏡,向平台盡頭觀察著。平台的厚度超過五米,石質結構,與山崖渾然一體,看起來足夠堅固,絕對能承擔起這些人的重量。


    葉天低頭觀察平台的結構,確信它堅實可靠之後,向司空摘星要過望遠鏡:“我到平台盡頭去,大家都不要動。”


    方純立刻接口:“我陪你一起去,彼此有個照應。”


    司空摘星如釋重負:“好好,兩位一起去是最好的了,快去快回。”


    關鍵時刻,縮頭比出頭容易,誰都不願意冒險逞英雄。


    兩個人牽著手,並肩前行,踏上了橫跨無底深淵的平台。四周沒有風,沒有聲音,也沒有任何不尋常的氣味。很快,他們就到了平台盡頭。對麵、頂上、下麵全都是黑茫茫一片,看不出所以然來。


    “正常情況,向前能看到石壁,向上能看到穹頂或是天空,向下也能有所發現。可是,我現在眼中隻有黑色。”葉天把望遠鏡轉交給方純,但這個小小的動作,竟然令他的右臂關節發出連續的“咯吱”聲,猶如重度風濕性關節炎患者那樣。


    “那隻能證明,三個方向無窮之遠,視線所及,不見盡頭。”方純說。


    身處如此危險的境地,兩人的一舉一動都分外小心,因為一旦失足,就是萬劫不複的結果。


    “裴鵲被稱為‘風神’,還有另外一個綽號,叫做‘瘋子’,意思是他一旦決心做一件事,就會不顧一切拚命去做,像瘋了一樣。你說,如果他到這裏來,會幹出怎樣的瘋狂事情來?”葉天向平台邊緣挪動了幾步,低頭向深淵裏張望。


    方純很認真地想了想,才慢慢回答:“他不是飛鳥,無法向上;不是輕功高手,無法淩空虛度向前。唯一的可能,就是向下麵去,探明深淵之下的秘密。”


    葉天繞著平台邊緣走了半圈,在正前方的中心點停住,長歎了一聲:“方純,如果裴鵲在這裏,一定會把你引為知音的,因為你對他的去向判斷得非常準確。看這裏,一條天蠶絲結成的滑索,有人曾從這裏下去過。”


    他跪在地上,半邊身子探出去,指著那條由三枚特大號膨脹螺栓固定在石壁上的乳白色繩索。繩索約成年人的手臂粗細,是由五根拇指粗的尼龍繩外加一條天蠶絲繩、一條鋼絲繩扭花編成的。螺栓頂上,鑄著一個陽文圖章,正是“裴鵲”這兩個篆體小字。


    這個發現,終於讓兩個人臉上出現了淡淡的笑容。


    天蠶絲繩索是裴鵲特有的裝備,由雪山天蠶吐出的絲精紡而成,別人是無法仿冒的。


    “裴鵲來過——不,應該說,裴鵲還在下麵,否則也不會把繩索留在這裏。這到底算是好事還是壞事呢?”葉天撥弄著繩索,迅速意識到繩索是繃緊的,也就是說,此刻有人正懸垂在上麵。


    “我下去看看。”他立刻做了決定。


    膨脹螺栓的位置是在平台立麵結構的中心,深入石壁四寸,堅實無比,而那條粗大的繩索也完全能承受兩個成年人的體重。隻要下去,就能看清裴鵲在做什麽。


    方純握著手電筒,沿繩索向下照,但光柱隻能照亮二十米以內,再往下,隻見黑暗,看不出任何端倪。


    “你不能下去,太危險了。別忘了,咱們所處的位置是一個不明真相的熔爐,最底層很可能布滿了殺人怪物,風神裴鵲生死未知……葉天,你不是超人,隻是血肉之軀,有很多時候必須懂得止步。算了,我們回頭吧,連老閻、老曲都放棄了,我們還有什麽理由盲目冒險?”方純的信心正在動搖。


    她回頭望了望,司空摘星像一隻熱鍋上的螞蟻似的,正在背著手來回轉圈。


    葉天閉上眼睛,凝神思索了一陣,才緩緩地說:“先把繩索拉上來,看到底是什麽情況。裴鵲能做到的,我也能做到。我總覺得,目前我們距離真相隻隔著一層窗戶紙了,不能無功而返。”


    他彎腰撈起繩索,一把一把上提,方純則站在他身後,接力提繩。兩人粗略估計懸在繩索上的重量,約在八十公斤上下,正是一個成年人加上一些盜墓工具的合重。


    繩索盤繞約二百米之後,手電筒光柱下隱約出現了一個人影,正緊緊地附著在繩索上。葉天手上的動作加緊,很快就把那個人提上了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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