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誰?”方純再次打破難耐的沉默。


    女孩子微笑著從水果籃裏拿出一隻又大又圓的柚子,在塑料砧板上輕輕切為四瓣,放在一隻幹幹淨淨的方形托盤裏,送到葉天麵前。


    “柚子?‘白紙扇妖風’柚子?”司空摘星苦笑起來,抹了抹嘴角,又捋了捋頭發,悻悻地說,“算了,遇到你們這一票大人物,我真是倒黴透了,既損失了大把時間,又白丟了大堆金條。好好好,我怕了你們了,拜托你跟大竹直二說說,我司空摘星現在就退出戰局,離開瀘沽湖,回北方去,行不行?可不可以……”


    “你果然是個人物。”方純下意識地後退。


    柚子微笑著搖頭:“我不是,您三位才是名動江湖的大人物,我隻是大竹先生手下的小人物,連剛剛那些大道理,也是大竹先生教會我的。”


    一陣風吹來,盤中的柚子散發出略帶苦澀的清香。若放在平時,早餐後吃一瓣柚子,能夠清口氣、散火氣,是最愜意的享受,可這時候,葉天感覺連吃下去的煎蛋都如鯁在喉,更不必說再吃水果了。


    “我退出,我退出。”司空摘星嘟囔著重複自己的話。


    柚子慢條斯理地回答:“司空先生一定會有退出的機會,但不是現在。因為大竹先生吩咐過,一切都要等他跟葉先生從山腹中回來再說。當然,他也預先做了安排,如果他回不來,眼下在這裏的人,就都不必奢望平安離開了。”


    最後一句,方顯出山口組殺手的冷血一麵。換句話說,一旦大竹直二遇難,所有人就都要給山腹內的超級武器做陪葬,無一幸免。


    “葉天,還記得上次在蝴蝶山莊時我給你的攝像機嗎?服部九兵操說過,大理無為寺向北的某個山腹之下是無底煉獄,我猜他說的就是這裏。如果有機會逃出去,千萬別忘了帶上我,咱們一直是患難與共的好兄弟,我以前給你那麽多資料,一分錢都沒向你要,對不對?”司空摘星隻沉默了幾分鍾,就迫不及待地開始向葉天示好。


    小樹林那邊,有人站在高處,揮動著一紅一綠兩麵旗子,向這邊連續打著旗語。


    柚子望了望,轉臉告訴葉天:“大竹先生請您過去談,其餘人留在原地。不必擔心,隻要不出意外,他們會非常安全。”


    葉天起身,彈掉了沾在褲管上的草葉,穩穩地走向小樹林。開始結伴探險前,他的確要跟大竹直二做最深層的溝通,免得到時候配合不夠默契,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喂喂,葉天,別忘了兄弟說的話,有門路脫險的話帶上兄弟——”司空摘星心急火燎地跳起來。


    唰的一聲,柚子掌心裏彈出了一柄手槍,槍口毫厘不差地貼住了司空摘星的太陽穴。


    “不要動——”這三個字,她其實是向方純說的,因為就在她拔槍指向司空摘星的時候,方純已經之字形後退七步,雙手拔槍。


    要拔槍,方純的雙手必須插進褲袋裏,握住槍柄再抽出來。這個動作,她曾刻苦訓練過幾萬次,確保在十分之一秒內完成,並且絕對連貫地平端雙槍,瞄準目標。很可惜,這次連方純都失算了。她的手剛剛插進口袋,柚子左臂一揚,左手一彈,兩枚總長三寸的銀色曲尺形梭鏢激射出來,釘入方純的褲袋入口,恰好把褲袋封住,連同方純的手一起鎖在裏麵,急切間抽不出來。


    “不要動,你沒機會的。”柚子嘴角的酒窩溫柔顯現。她的戰鬥力比花輪書、雪溪千代子犀利得多,舉手之間同時控製住了兩大高手。


    葉天回頭,向方純笑了笑:“別擔心,現在大家都不會有危險。你已經奔波了整晚,何不坐下來好好歇歇?”


    方純聳了聳肩:“好,我聽你的。”她扭了扭雙臂、雙腿,像是在做柔術表演一般,輕輕地把手抽出來,順便摘下曲尺形梭鏢,拋在野餐墊上。電光石火間的一輪交手,她明顯地敗給了柚子,這可不是什麽令人開心的事。


    “我,還有我呢,怎麽辦?”司空摘星又在叫。


    葉天無奈地搖搖頭,沒有理睬,大步離開。他知道司空摘星擅長誇張搞笑,明明不害怕山口組的人,卻要裝出驚恐萬狀的樣子。江湖,正因為有了他這樣插科打諢的人,才變得有聲有色、有滋有味,而不是整日處於陰沉恐怖、暗無天日的氣氛之中。


    進入帳篷之前,先有兩名挎著短槍的人上來搜身。葉天冷靜地舉高雙手配合,沒有流露出絲毫不悅。大竹直二以“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中的“黃雀”身份出現,占盡天時、地利、人和,風頭正勁,短時間內沒有人能跟他正麵對抗。


    “青龍……”葉天聽到梅森將軍在低聲說話,但聲音太低,大部分都聽不清楚。


    “紅龍已死,伊拉克落入美國人和新總統塔拉巴尼的控製之下,青龍再怎麽興風作浪,難道能重新打回去,重建紅龍帝國?”大竹直二大聲反問。


    搜身完畢,葉天得以進入排在最前麵的帳篷。那時候,大竹直二與梅森將軍一個站、一個坐,正在極不友好地交談。


    梅森將軍仍然戴著墨鏡,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在他麵前,鋪著一幅高精度的軍事地圖,而他正一手拿著鉛筆,一手握著三角板,低頭凝視著筆尖所指的地方。


    葉天匆匆一掃,就判斷出那是中國南部三省雲、貴、川交界處的地圖,並非市麵上常見的普通民用地圖,而是來自軍隊內的保密資料。貫穿三省的金沙江已經被紅筆標注出來,蜿蜒東去,猶如一條紅色的長龍。


    “是梅森將軍要見你,他似乎並不相信我們倆能夠合作,請向他解釋解釋。”大竹直二微笑著低語。


    帳篷側麵擺著一排小馬紮,葉天先向梅森將軍點頭打招呼,然後才冷靜地坐下。依照他們兩個曾經擁有的軍銜,梅森將軍是葉天的絕對上級,中間相差了數個檔次。


    “開門見山說吧,葉天,你對山腹中的史前遺跡怎麽看?大竹說,要跟你一起進入大熔爐底部去看看,我覺得你們肯定是瘋了,去那地方隻有死路一條。上天對待任何人都是公平一致的,絕不會對誰網開一麵。”梅森將軍丟下鉛筆和三角板,雙臂交叉,抱在胸前。


    “前輩,那隻是我們的初步設想,這有可能是揭開山腹秘密的最後一次機會了。”葉天試著解釋,“要想獲取真相,必定要冒風險。”


    梅森將軍突然咭的一聲笑出來,嘲諷之意,溢於言表。


    “將軍說,連青龍那種大人物都不敢妄談直探熔爐之下,普天之下,再沒有一個人能做到。所以,炸毀這裏,是唯一的選擇,之前竹聯幫已經做了最正確的事,停止挖掘,毀掉通道,撤到安全地帶。”大竹直二在旁邊陰沉沉地解釋。


    葉天低下頭,忍受著梅森將軍的譏諷。同樣的情形,在他剛剛加入海豹突擊隊時也遇到過,當時他也是選擇了無語忍耐。時至今日,他是隊友們眼中的榜樣、教官們嘴中的高材生、江湖黑白兩道人盡皆知的海東青。


    “青龍一定會來,或許他已經到了,隻是藏在暗處,等待你們露出破綻,而後一一絞殺。我奉勸你們一句,年輕人,撤退比前進更容易做到,等到碰得頭破血流的時候再撤,就不一定有機會了。”梅森將軍摸著棱角分明的下巴,苦口婆心地勸誡。


    有人送進瓶裝的礦泉水來,大竹直二擰開一瓶,大口灌了一半,胸口劇烈地起伏著。像他這種情緒十分激動的情況下,絕對不適合展開行動。


    “將軍,您為何來到此地?也是為了超級武器嗎?”葉天淡淡地問。


    梅森將軍幹笑起來,不回答,便等於是默認。


    “你沒有機會的,假如我無法從山腹中返回,柚子會將你押解回日本去,留在軍事諜報特高科裏,慢慢審,慢慢問,把你骨髓裏的每一滴情報價值全都榨幹。”大竹直二神經質地笑起來。


    這段話似乎起了作用,梅森將軍哼了一聲,專心丈量地圖,不再張口說話。


    “白天休息,下午黃昏之後,六點鍾,我們準時出發,把地麵上的任務轉交給柚子,她一定會做得很好。”大竹直二說。


    葉天沒有異議,因為黃昏後此地更加人跡罕至,不用擔心嚇壞小落水村的鄉民和獵戶們。他被請出來,送入相鄰的帳篷,鑽進了溫暖柔軟的睡袋裏。


    “勿視、勿聽、勿想,專心休息十二小時,我會叫醒你的。”大竹直二遠遠地說。


    葉天強迫自己入睡,因為睡眠是征服險境的最根本保障。可是,就在他半睡半醒之間時,耳邊突然想起了裴鵲攝像機裏那種奇怪的歌聲,令他倏地清醒過來,渾身都冒出了一層綿綿密密的冷汗。


    那怪物是用“隔空吸血”的方式殺死裴鵲的,所以表麵看裴鵲的身體毫無損傷,體內的各種液體卻都被它隔著防護服、皮膚、骨骼吸走了,導致裴鵲進入了“半幹屍”的悲慘狀態。這種方法,與細腰蜂用尖針一樣的嘴插入鳴蟬腦中吸食汁液一樣,殘忍絕頂,表麵卻又文明之至。


    如果那隻是條超大型的巨蟒,斷然不會文明“進餐”,而是直接撲上來,一口吞掉裴鵲,再慢慢地把不能消化的衣服、骨骼之類吐出來。所以,那是一條具有連貫思維能力的怪蟒,比普通動物更難對付。


    葉天翻了個身,凝視著帳篷的尖頂,微笑著喃喃自語:“好吧,這一次,大概是要九死一生了。人生自古誰無死,我願意為了真相而放膽踏上不歸之路。”


    第二部 史前遺跡


    第一章 與虎謀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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