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天拿掉藥丸,替小彩係了一條馬尾辮,再攬著她的肩,走到孔雀麵前,冷冷地說:“從現在起,誰也不要傷害她。否則,殺無赦。”


    小彩呆滯的眼神漸漸消失,黑漆漆的眸子中重新出現了靈慧的光芒。她抬頭看了看葉天,突然抓住他的手臂,大聲叫:“葉天叔叔,救我,救我,救我!”


    葉天蹲下身,一字一句地堅定回答:“放心,我在這裏,就沒人傷得了你。”他並沒有要求孔雀立刻就解除血咒,因為這件事由段承德而起,等正主兒到了,才能徹底解決。


    四個人出山後,租了一輛半舊的桑塔納轎車,由司空摘星駕駛,一路向東進發。


    “有人跟蹤。”車子離開瀘沽湖後,司空摘星向後視鏡裏掃了一眼,立刻發現了問題。路上的車輛不多,有輛黑色的奧迪轎車一直在後麵跟著,始終跟他們的車子保持五六百米的距離。


    “很正常,走吧。我說過,黃金堡壘的事一時半會完不了,死掉的不過是些打前陣的排頭兵,真正的大佬全都躲在後麵,不到大結局時刻不會登場。”葉天微笑著說。


    司空摘星打開車窗,向外啐了一口唾沫,恨恨地說:“當大佬就是不一樣,別人都死絕了,他們來搞秋後大豐收。像我這樣的江湖小卒,忙來忙去,就隻為了他們手上的一張支票,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把命搭上!”


    葉天看著他的後腦,聽他嘮嘮叨叨地發牢騷,眉心不知不覺皺起來。


    “喂,葉天,我替你開車跑這一趟,總不能白幹吧?說實話,我一直都很看好你,如果黃金堡壘的事有了眉目,別忘了分我一份啊?”司空摘星掰了一把後視鏡,在鏡中看著葉天。


    兩個人四目一對,葉天嘴角一動,若有所思地笑了。他覺得,自己越來越看不透司空摘星了。原先,他覺得司空摘星很單純,為了錢,什麽都敢幹,立場亦正亦邪。現在,他感覺到,對方看似單純小氣、唯利是圖的外表下,隱藏著另一種捉摸不定的東西。


    “笑什麽呀?笑得我心裏直發毛!”司空摘星不滿地嘟囔著。


    “別說話,好好開車吧。”葉天回答。


    他的側麵是小彩,再過去是孔雀,兩人都不說話,沉默地閉目養神。小彩的臉色很不好,掛著一層長期營養不良而造成的蠟黃色,下巴尖削,青筋與血管隱約可見。


    “有媽的孩子像個寶,沒媽的孩子像根草。”他想起了一句民間俗諺,心情突然一沉,因為由小彩的身世也聯想到了自己的過去。立刻,他不由自主地挺直了後背,像一隻倔強的刺蝟一般,為了掩飾內心的脆弱,故意將外表裝扮得異常強大。


    第二章 竹聯殺手


    車子行駛了一百公裏後到達鹽源縣,葉天忽然探身在司空摘星肩上拍了一下:“進縣城,住一天。”


    司空摘星困惑地回過頭:“一直北去不好嗎?剛開出這麽一點路就停下,什麽時候才能追到大竹直二他們啊?”


    “我們需要好好休整,連古人都說‘磨刀不誤砍柴工’呢!而且,可能會有意想不到的客人拜訪。”葉天意味深長地自言自語。


    司空摘星鬱悶地歎了口氣,一打方向盤,車子拐向鹽源縣城最繁華的太安中街,直接進入縣城最大的四星級酒店太安大廈。


    他們包下了整層頂樓,一切費用都由司空摘星支付。在這種涉外酒店裏,隻要有錢就是大爺,整層的服務人員都全心全意為他們服務,或者說是為金錢服務。


    下午五點鍾,葉天一覺醒來,有服務生送來一封信。信封空白,一個字都沒寫。


    素白的信箋上,隻寫著一行龍飛鳳舞的楷書繁體小字:“晚九點整來訪。”落款處,是一枚刻著三竿瘦竹的黑色正方形印章。


    服務生剛走,司空摘星就溜進來,在信箋上一瞥,眨了眨眼睛,神情立刻大變:“這是竹聯幫殺手三竿竹的印章啊?他奶奶的,這三個老家夥怎麽盯上你了?麻煩大了,麻煩大了,據說給他們盯上的,就算逃到天涯海角最後都得死翹翹……完了完了,葉天,你這次死定了……”


    他圍著葉天團團轉,不停地唉聲歎氣,頓足捶胸。


    葉天走到陽台上,夕陽餘暉,將落未落,正是西天霞光最美的時候。


    “哎,葉天,怎麽辦怎麽辦?你說句話啊?”司空摘星從客廳裏跟出來,繼續追問。


    “知道‘誇父逐日’的故事嗎?”葉天凝視著晚霞,腦海中浮現出的卻是大熔爐底下那些巨大的壁畫。


    司空摘星縮了縮脖子,哼了一聲:“我不想回答這個弱智的問題。”


    葉天笑笑:“司空,這問題並不弱智,也不是故意要消遣你。”


    其實任何有文化常識的人都知道上古神話傳說,因為那些傳說已經變成了中國人的榮耀,從咿呀學語的幼童到白發蒼蒼的老人,都能隨口講出故事情節。


    “謬誤重複一千遍,也就成了真理。不知在人類的認知範疇中,還有多少類似的東西被誤解、誤導、誤傳呢?”葉天想得很多,但都沒有說出來,因為司空摘星並非一個合適的談話對象。這些話,如果告訴方純,她一定會提出一些觸類旁通、舉一反三的高明見解來。


    “方純——”葉天心中一痛、一凜,馬上提醒自己,“停,停下來,別再去想跟擺脫困境無關的問題了!”


    “葉天,這些鬼鬼祟祟的台灣人到底想幹什麽?大熔爐、山洞那邊都被爆炸夷為平地了,他們還死纏爛打地跟過來,跟咱們糾結不清……他奶奶的,是不是覺得咱們好欺負?有種的話,帶上全部人馬去跟日本鬼子火拚,把大竹直二手裏的東西搶回來,老子跪在地上給他們磕響頭也心甘情願,尊稱他們一聲‘真爺們’。他奶奶的,這幾年全球的江湖黑道全都疲軟得要命,亞美歐幾大市場都被山口組的入侵蠶食,連意大利黑手黨都被擠得沒地方撈世界了。竹聯幫隻會牛哄哄地對付中國人,再這麽幹下去,隻怕連台港澳第一大幫的地位也保不住了……”司空摘星的牢騷越發越厲害,唾沫星子亂飛,仿佛瞬間變身為指點江山的黑道諸葛孔明,未出茅廬,先論天下。


    葉天拍拍司空摘星的肩膀,輕聲安慰:“不要慌,怎麽說你也是黑白兩道大名鼎鼎的‘神偷之王’,豈能一看到三竿竹的信就嚇成這樣子?再說,他們的信是給我的,就算要殺人,殺的也是我,跟你沒什麽關係。放心,放心,放心……”


    司空摘星腦子裏一下子轉過彎來,連連點頭:“對呀對呀——三竿竹殺的是你,我有什麽好害怕的?再說了,像他們那種高級殺手,萬馬軍中取上將首級如同探囊取物一般,隻會對目標下手,懶得理會別人。所以說,我是絕對安全的,沒錯,沒錯!”


    一念及此,他竟高興地手舞足蹈起來。


    葉天向西麵一指:“看,那邊就是鹽源縣公安局,竹聯幫的人還不會笨到在大陸警察眼皮底下大模大樣地動手吧。”


    他們從七樓高度向下望,鹽源縣公安局的三層辦公樓、大院、停車場、圍牆全都一覽無遺。大門口位置,兩名佩槍的崗哨不時地攔阻進出的車輛,盡職盡責,一絲不苟。


    鹽源縣位於青藏高原東南緣,雅礱江下遊西岸,幅員麵積8398平方公裏,人口33.5萬。境內風光旖旎,物產豐富,氣候宜人,民風淳厚。曆史上,鹽源縣曾以“南方絲綢之路”而興盛,而今又以鹽鐵、旅遊和瀘沽湖摩梭人婚俗而遠近聞名,有神秘“女兒國”之稱。


    對於普通旅遊者來說,鹽源縣是瀘沽湖左近的好去處,但在葉天眼中,純淨美好的人文風光全都變了味道。


    司空摘星探頭望了幾眼,撇了撇嘴:“指著警察救命,黃花菜都涼了。三竿竹在香港、泰國、馬來西亞、新加坡殺人的時候,從來都是一擊必殺,全身而退,警察們連他們的樣子還沒看清呢,遊戲就已經結束了。”


    三竿竹的黑道傳奇故事多不勝數,但葉天並不在乎那些,就像世間的藩籬和羅網再多,也擋不住海東青的振翼高飛一樣。


    晚餐前,服務生把新衣服送到房間裏來的,麵對超過五萬元人民幣的記賬單,司空摘星心疼得幾乎暈過去,捏著單子的手不停地哆嗦。


    “那些錢,等我把北狼司馬找出來以後,向他要。”葉天從裏到外換了一身阿瑪尼的淺色新裝,很細心地把頭發梳好,不理會司空摘星的怒容。


    司空摘星嘟嘟囔囔地也換了衣服,不停地抱怨:“今天晚上還不知道是吉是凶,買這麽貴的衣服,打架扯爛了,多浪費!有這些錢,還不如找黑道上的人多買幾杆槍跟子彈呢。真是的,以前都是人家給我錢,現在全要我墊付……”


    葉天對著鏡中的自己笑了,麵對三竿竹的逆襲,買再多槍也沒用。中國大陸對於槍支的管製異常嚴格,在鹽源縣最多能買到走私進來的普通槍械,而且子彈大多是山寨版的,容易在關鍵時刻卡殼誤事,徒惹竹聯幫高手譏笑。


    “司空,如果你肯閉嘴的話,我就會幫你省錢,再簽單購物時,先跟你商量。”葉天整理好自己的領角,連最微小的細節也不放過。


    司空摘星哼了一聲,果然閉嘴,不再嘟囔。


    晚餐時,孔雀和小彩也換了新衣。尤其是小彩,洗得幹幹淨淨的頭發柔順地披垂著,配上一身雪白的蕾絲繡花休閑裝,腳下是嶄新的白色小牛皮短靴,文雅中透著英氣。可想而知,等她長大了,又是一位天香國色的大美人。


    “今晚,我要獨自解決一些事,司空會陪著你們。”葉天淡淡地說,然後低頭喝湯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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