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件事真的已經結束了。”葉天淡淡地說。


    他不願聽對方臨終前吐露的秘密,更不願跟對方扯上半點關係,當然也不會虛與委蛇,用男女之情套取對方心底的情報。那種騙子行徑,已經超出了他做人的底限。


    “沒結束,沒結束,那隻是個幌子。紅龍從巴格達秘密撤離時虛晃一槍,到後期不慎被俘,是虛晃第二槍。然後,絞刑架下授首,則是虛晃第三槍,其實真相是——”元如意說到這裏,揮起袖口擦了擦血淋淋的嘴角,像說書人故意賣關子那樣,似笑非笑地盯著葉天。


    “知道得越多,往往死得越早。所以說,有些秘密是會害死人的。”葉天沒有踏入對方的圈套,一路問下去。


    二次海灣戰爭留下了太多值得戰爭學家們考究的謎題,謎題焦點,便是紅龍失蹤、現身、伏誅的過程以及紅龍國庫內天量財富的去向下落。但是,以目前葉天的身份來看,知道某個紅龍的秘密又有什麽用呢?


    “真相就是——”元如意有些失望,隻好接下去,但第二隻闊刃羽箭從窗外飛來,隻一閃,便盯入了她的眉心,並徑直由後腦穿射出去。


    藍汪汪、光閃閃的箭鏃,瞬間刺痛了葉天的雙眼。他徒勞地向前伸了伸手,卻無法挽回元如意的性命。那支羽箭上蘊含著開山裂石的巨大力道,連人體最堅硬的顱骨都射穿了,並且是蓄勢已久,一擊必殺,幾乎無可抵擋。


    “真相總是伴著死亡一起泯滅的。”葉天歎著氣說。


    元如意最終也沒能說出那秘密,或許她根本就無意吐露秘密,寧願將秘密與自身一起埋葬。


    葉天沒有選擇退卻,而是大步走到窗前,向右前方望去。羽箭是從那個方向來的,但此刻隻見一排參天大樹上的枝枝葉葉隨風搖曳,卻沒有半個人影。


    “當心。”孔雀冷冷地提醒。


    “對方當真要殺我的話,早就有幾百次出手機會了。元如意多嘴,才招致殺身之禍。我猜,下令殺人的,一定就是青龍。”葉天鬱悶地長出了一口氣。這是在中國大陸的地盤上,黑白兩道能人輩出,卻任由伊拉克青龍予取予求,進退自如。說到底,雲、貴、川的江湖人形同散沙一般,非但不能同仇敵愾,反而相互攻訐,才給了外邦人以可乘之機。這種情形,不免讓他聯想到二戰時期的東南戰事,日本人正是利用了中國人的“窩裏反”,才長驅直入,揮兵南下,使大東南陸在數月之內陷入太陽旗的籠罩之下。


    同理,如果苗疆煉蠱師們能團結起來,一致對外,豈能容大竹直二集團肆虐掠奪?


    “元氏兄妹的野心一向都很大,元如意尤甚。她一直想進入蠱術禁地中的十世之塔,取代天魔女,成為蠱術之王。現在,她死了,苗疆可能會稍微安靜一陣了。事實上,我無心害你,隻想幫你脫離催眠術的控製,是她的潛入,才令你陷入險境的。”孔雀試圖解釋,但葉天一笑揮手,示意那件事已經翻過一頁了。


    現在,他甚至有些慶幸元如意的潛入偷襲,才讓自己對內心深處埋藏的秘密初窺端倪。


    “也許你可以坦誠告訴我更多關於天魔女和十世之塔、元神結界的事?”他問。


    孔雀卻陰鬱地搖搖頭:“我做不到,因為元神結界的作用,就是保護內心的秘密不被外人用非法手段讀取。既然天魔女在你心底設置了元神結界,不管是誰,妄圖碰觸那層禁忌,都會招致殺身之禍。我不敢做,也沒必要那樣做那種百害而無一利的事。”


    她對天魔女太過忌憚,根本不願意多談這件事。


    “可是,你不是一直想要穿透我的內心世界嗎?不是執意要講我腦海中的女孩子挖除,換為莫邪?”葉天輕輕拍打著脹痛的太陽穴,仔細回顧孔雀動手以來的每一個環節,越來越覺得自己身邊危機重重,每時每刻都大意不得。


    “喂喂,事情了了,咱們還不快走,還等什麽?”司空摘星悄然閃進來,單手攏在嘴邊,壓低了聲音急切地叫著。


    他和小彩都曾吟詩與孔雀為敵,但那是為了支援葉天,既然葉天都已釋懷,那麽他對孔雀的敵意自然也就消退了。


    第九章 古祠一戰


    即將退出房間前,葉天猛地記起一件事,回到自己的房間,掠到“蔣公子”曾經站立過的窗前,向下俯視。如他所料,一條細繩係在窗框一角,另一端,懸掛著一具已經冷硬了的屍體。


    司空摘星躍上窗台,探身出去,仔細看了看,吐了吐舌頭:“好像是——”


    葉天接上去:“是三先生。”


    屍體的雙手指甲都被磨爛,窗台下的水泥外牆上,也留下了幾百道刺目的劃痕。


    葉天歎了口氣:“我聽到的野貓撓牆聲,原來就是三先生臨死前最後的掙紮。那位假冒的蔣公子的確夠鎮定,一邊殺人,一邊回頭跟我打招呼。高手,真正的高手。”


    司空摘星心有餘悸地縮了縮脖子:“他奶奶的,不知道台島來的人搞什麽,自己同伴給勒死了,連個收屍的都沒有。我們可管不著這些閑事,還是逃命要緊,嘿嘿,嘿嘿嘿嘿……”


    三個人帶上小彩,迅速走入電梯,直落地下一層的車庫。


    車庫內沒有其他人,一片寂靜。直到此時,司空摘星臉上的焦慮之色才全部退去,從口袋裏摸出一盒紅燒雞爪,自顧自抽出一根大嚼起來。看起來,發現三先生屍體那件事,對他一點影響都沒有。


    四個人上車,葉天忍不住皺起眉頭:“司空,就這麽走了?”


    司空摘星點點頭,隻顧吃雞爪,沒空開口說話。


    “酒店裏剩下的事怎麽辦?”葉天伏在方向盤上,疲倦地打了個哈欠。


    司空摘星笑了:“隻要有錢,什麽都搞得定。我已經扔給值班經理足夠的錢,他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會自找麻煩的。”


    雞爪吃到一半,他扭臉向著窗外,呸地一聲吐出雞骨,接著說:“咱們走咱們的,沒人敢攔著。”


    孔雀插嘴:“還有一些敵人躲在暗處,這時候出去,會不會中埋伏?”射殺元如意的那兩支淬毒闊刃羽箭相當毒辣,所以她的擔心不無道理。


    司空摘星沒給她好臉色,冷冷地說:“怕中埋伏就下車!”


    葉天抬手拍了拍他的肩,低聲說:“別激動,小心上火長青春痘。”到了這時候,大家互相攻擊沒什麽意思,還是團結一心,闖出險境再說。


    司空摘星“哈”了一聲,用手背蹭蹭臉,仿佛真的害怕會長青春痘似的。很可惜,他早就過了長青春痘的年紀,以後臉上隻會長胡子、長老年斑、長皺紋了。


    葉天發動車子,沿著螺旋車道駛上地麵,離開酒店。果然,外麵靜悄悄的,沒有一個閑人出來擋路。


    車子離開鹽源縣城,一直向北去。


    司空摘星打開點唱機,一對流行歌手正在用粗獷的嗓音唱著一首《自由飛翔》:


    “在你的心上,自由的飛翔。


    燦爛的星光,永恒的徜徉。


    一路的方向,照亮我心上。


    嘹亮的邊疆,隨我去遠方……”


    他也拉長了嗓音,荒腔走板地跟著唱,引得後座上的小彩不住地偷笑,朦朧的睡意也被趕跑了。


    “葉天,如果沒有你橫插進來,很多事將會在大理結束。我和段承德的恩怨產生於大理,當然應該在那裏結束。而小彩,就是我牽著段承德鼻子走的最後一條鎖鏈。在你出現之前,那隻是一場私人恩怨,我用血咒懲罰薄情寡義的段承德,而他在毫無盼頭的情況下,最終會選擇跪在我麵前求我,讓我放過他的家人。有時候,我不得不承認,段承德是個很會討女人歡心的男人。他在我的生命中,像一片遮住整片森林的葉子,截斷了我所有的年輕歲月。為了他,我斷然獻出清白之軀,不顧可能遭受的苗疆蠱術嚴懲,沉迷於他的甜言蜜語之中。那是個夢,而夢總是會醒的。夢總是反著的,夢越甜,醒來後就越痛苦,所以我發誓,要把他令我蒙受的恥辱與傷害,百倍反加在他身上。我曾無數次設想過那個又解氣又風光的場景,若他果真跪下來求我,我就命他親手殺掉身邊所有形形色色的女人,去傷她們的心,讓段承德寵愛的女人們,也受跟我一樣的苦……”孔雀的低沉敘述不停地被歌聲扭曲著,變得斷斷續續的。


    那段曆史不堪回首,段承德的“花心”直接造成了孔雀悲慘苦難的一生。若他不出現,孔雀的人生將是燦爛而輝煌的,或許此刻已經成為名滿天下的苗疆大煉蠱師,像許許多多的江湖大人物那樣,成就不朽的風雲故事。但是,段承德出現了,並且在孔雀身上重複著“始亂終棄”的橋段,令她錯過了前麵一千條光明之路,卻走入了第一千零一條黑暗歧途。


    “他毀了我的一生,我也要‘以牙還牙、以血還血’。千百年來,那是我們苗疆煉蠱師們遵循的唯一生存法則。”孔雀如釋重負般地長籲了一口氣,叉開左手五指,輕輕搭在了小彩的頭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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