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竹直二沒有正麵回答,而是將右臂斬釘截鐵地向下一揮,做了個大力砍殺的動作:“這件事結束後,外麵的人,都得死!”


    他臉上那種漠視生命、殺人如折草的冷酷表情,仿佛一枚失控的秤砣,重重地砸在葉天心上。刹那間,葉天有了拔刀殺人、以殺止殺的衝動。所以,兩個人不由自主流露出來的兩股強大殺機在咫尺間交叉碰撞,令室內陡然刮起了一陣詭異的旋風。


    “你——”大竹直二反應極快,迅速矮身,斜向後退,雙臂交叉到腋下去按住了槍柄。隻需要十分之一秒的時間,他就由激昂演說的“文明人”變成了犀利冷酷的大殺手,將葉天身前身後的八條攻守路線牢牢地掌控住。


    “我沒有拔刀動手的意思。”葉天隻是搓著手苦笑,沒有進一步的動作,因為他發現大竹直二已經將日本忍術、美軍搏擊術、中國輕功提縱書、歐洲頂級射擊術完美地糅合到了一起,剛剛一退拔槍的動作,沒有一點破綻可供利用。他的刀講究的是《庖丁解牛》一篇中“無厚入有間”的攻殺原則,既然“無間隙”,那麽便無處下刀,隻能暫停。


    第十章 忍蛇之戰


    “沒有永恒的朋友,隻有永遠的利益。葉天,我們都明白這一點。”大竹直二的手徐徐地離開了槍柄。


    “那些人是無辜的。”葉天說。


    “中國人的古訓中說,人之初,性本善。也許,生活在地球上的每一個人,最初都是善良而無辜的,但隨著生命的成長與進化,某一部分成了障礙、毒瘤、垃圾與累贅,必須清除,以保障係統的完美運行,就像我們使用的電腦係統那樣,每周、每天甚至分分秒秒都需要執行‘清除無效文件’的動作。唯有如此,才能進步。我說過,那些人是來解決‘王侯將相寧有種乎’那句詛咒的,時間一到,無論事情是否得到解決,他們都要被清理掉。”這一次,大竹直二的語氣變得柔和了些,不像大砍大殺的屠夫,更像是握著手術刀文明殺人的外科醫生。


    日本人以“堅忍不拔”著稱於世,葉天從大竹直二身上看到了這種特質。


    “必須如此?”他問。


    “必須。”大竹直二不容置疑地回答。


    二戰時,日本人曾在中國大陸上演過無數場“屠城、屠村、屠俘”的慘劇,漠視生命,蹂躪一切,並且奉行可恨又可怕的“三光”政策,即“殺光、搶光、燒光”。那是日本侵華期間實行的一種最慘無人道的政策——見人則殺,見物則搶,無法帶走之物則燒。


    如今是和平年代,葉天又要眼睜睜看著同樣的慘劇上演,但卻無法阻止,因為他此刻也是大竹直二砧板上的魚肉。


    “那個,要不要抽一支?”大竹直二向側麵的寬大辦公桌指了指,桌上隨意地散落著幾盒柔和七星香煙。


    葉天記起了地下世界外麵的煙蒂,那大概也是構成陷阱的一部分吧。他搖搖頭,努力調整呼吸,不把憎惡與憤怒形諸於外。


    大竹直二踱到桌前,彈出一支香煙,撳下打火機點燃,凝視著飄搖向上的悠悠煙霧。


    “據說,青龍就要來了。”葉天不冷不熱、不動聲色地說。


    “對,沒錯,青龍、長江矩陣都會來。不過,就像我剛剛用‘意念驅動’殺死的長江十八號白蝠王那樣,擅入者,都會死。現在絕不是冷兵器格鬥的年代了,更非單兵作戰、硬碰硬、槍械火拚的海灣戰爭年代。提前布局者勝,追隨盲動者死。我從不忌憚青龍的存在,該見麵的一定會見麵,總有塵埃落定的那一刻。”大竹直二笑起來,將香煙銜在嘴角,不屑地向窗外隨意指了指,“如果他來,這裏就是他的浮雕墓地。”


    窗外,燈光中的浮雕世界靜默地矗立著,用自身凹凸不平的詭異構圖、綿延起伏的流動創意訴說著遠古時代的洪荒曆史。若將這些資料傳送給外麵的考古學家,必將引起曠世轟動,可那樣又有什麽意義呢?就算將中華文明的曆史再提前幾萬年、幾十萬年、幾百萬年,人類獲得的不過是一串數字,既不會提高國力、軍力,也不能提升民力、創造力。


    反之,作為日本人的大竹直二,卻從浮雕中發現了決定性的大秘密。這種“仁者見仁、智者見智”的巨大落差,使葉天的信心倍受打擊。


    “藍色,代表寧靜、清爽、冰冷,也象征希望。柔和七星的藍白經典包裝,給人以冷靜的感覺,旋風標誌帶給人無窮的動感。在大學裏,我尤其喜歡柔和七星香煙的廣告,總是以藍天、白雲等自然風景為主,給人一種清新自然、精神愉悅的感受。這是大和民族的自豪,所以日本煙民無論在國內還是國外,都以柔和七星待客,不忘國家與民族的驕傲。”大竹直二借一支香煙來提醒葉天,其所在的大和民族有多麽優雅、高貴。


    “吸煙有害健康。”葉天冷冷地回應。


    “煙草是上帝送給智者的禮物。”大竹直二優雅地旋身,全身都包裹在淡藍色的煙霧中。


    奇怪的是,葉天注意到,對方曾很在意地向右前方的浮雕牆盯了一眼,似乎有所發現。


    “要不要下去看看?”大竹直二問。


    葉天想了想,搖頭拒絕:“不,我的腦子亂極了,必須得靜心思考一會兒。大竹先生,能否讓我獨處一陣?”


    大竹直二點頭,昂然走向辦公室的另一端,打開一扇門,哈哈大笑著離去。


    眼下,葉天知道大竹直二果然是個深不可測的人,無論是在大熔爐還是三星堆,對方都掌握了足夠多的真實資料,並且有充足的人力、物力、財力作為後盾,有備而來,有的放矢。所以,對方每一步都非常成功,戰無不勝,攻無不克。


    麵對這樣的強敵,自己該怎麽辦?


    葉天試圖避開浮雕世界的困惑,用遙控器降下地圖,擋住窗外亦真亦幻的廣闊場景。在那些地圖上,他發現了許多標紅的箭頭符號,從四麵八方指向四川三星堆遺址。準確說,地圖展示的地貌年代,是在公元1930年到1940年之間,因為數個箭頭的上方,都用小號文字做著時間說明。


    所有箭頭中,最顯眼的一條,是從日本版圖的東京一直跨海而來,指向三星堆。箭頭上方,寫著這樣一句話:“天皇下令,必奪此地,掘地三尺,也要找到入口。該地域的意義,甚至比鴨綠江口岸、東北三省屏障更重要。”


    葉天抱著胳膊在室內來回踱步,腳步忽快忽慢,腦子裏的思考速度也是如此。他希望找到大竹直二本身的弱點,然後以此為出發點,將對方構建的這張“思維天幕”劃開一道缺口。


    “不能按照對方的步調前進了,那樣,永無勝機。”他腦子裏有個聲音反反複複地如此告誡,“二戰、天皇、藏金、三星堆、大熔爐、黃金堡壘、超級武器……所有這些貫穿起來,就是日本人的行動綱領和步進軌跡。那麽,他們要什麽?他們要的東西到底在哪裏?玉龍雪山才是最終目標嗎?”


    “鬼門十兵衛!”葉天腦子裏忽然跳出了一個名字,也就是那個棲身於大熔爐下的半石半人怪物。既然大竹直二探索大熔爐的目標是那怪物,某些秘密也一定維係在怪物身上。截止目前,他還沒有見到兩個關鍵人物,鬼門十兵衛僅是其一,還有一個則是來自關塔那摩海底鐵獄的梅森將軍。


    “噝噝……”一種異響自窗外傳來。


    葉天一閃,關閉室內光源的同時,貼身於牆角,屏住呼吸,諦聽窗外動靜。他對那種聲音很敏感,百分之百是蛇類一邊蜿蜒爬行一邊吞吐蛇信時發出的。


    “噝噝、噝噝噝噝……”那聲音從一排窗移動到另一排窗,並加速向上,到了辦公室北牆右上方的通風口附近。那是一個邊長一尺的正方形窗口,上麵安裝著橫向的木紋百頁窗,各條頁片的間距為一厘米左右。


    “這一次為什麽不是蝴蝶?而是蛇蟲?”葉天一下子想起了那隻毀滅於王公公掌心的可愛蛺蝶,並因此而聯想到方純的笑靨。她的笑,是他黑暗旅程中的燈盞,而她紅唇上的溫度,則是開放在他心頭的一朵不朽蓮花。


    “噝噝”聲消失了,但另有一種單調而邪惡的皮鼓聲卻一下一下地傳來,聲源並不在窗上,而是在窗外的廣場上。


    葉天觸摸著牆壁,無聲地滑行到遠離百頁窗的另一麵牆,耐心地聽了幾分鍾,確信那是真實的鼓聲,而非幻聽。


    “咚、咚、咚”,鼓聲持續傳來,他覺得牆麵也受到了震動,震感傳入指尖,經脈絡直抵自己的內心。


    “是阮琴。”鼓聲即是心聲,他在那種從容不迫、步步為營的節奏中感覺到了一股邪惡妖冶的暗流。這裏是大竹直二的腹地,阮琴大張旗鼓地闖入,豈不是自尋死路?


    葉天從地圖縫隙中望下去,果然看見穿著日式和服的阮琴正站在廣場正中,胸前背後各掛著一隻漆黑色的小鼓。敲響小鼓的既不是鼓槌,也不是她的手掌,而是兩條從她脖頸上垂掛下去的五花小蛇。蛇頭靈巧地一起一落,節奏鮮明的鼓聲便一波一波傳來。


    和服是日本人的傳統服裝,女性和服款式多樣,色彩豔麗,已婚婦女多穿“留袖”和服,未婚小姐則多穿“振袖”和服。此刻阮琴所穿的,就是一件“黑留袖”和服,通體以黑色為底色,染有五色花紋,前身下擺兩端印有盛放的纏枝菊花圖案。


    她的黑發在頭頂挽成高高的螺旋發髻,用一根細長的銀製蛇頭簪別住。燈光中,烏發與銀簪一起閃亮,與她身上表現出的淩厲殺氣渾然一體、相得益彰。


    很快,矮矮胖胖的王公公便倒背著雙手施施然出現,一路嗬嗬嗬嗬地假笑著。兩人沒有太多交談,相距五步時突然相互快攻,電光石火、兔起鶻落般交手十幾個回合。王公公踉蹌著向左方直衝出去,單手摳住自己的喉嚨,鮮血箭一般噴射出來。


    “割喉!”葉天見識過阮琴貼身格鬥的本領,對出現這一結果並不感到意外。


    王公公側向倒下,他的頭頂忽然飛起了一大一小兩隻蝴蝶,繞著屍體翩翩飛舞著。


    鼓聲仍在繼續,那是對於大竹直二一方的囂張挑戰,接下來必定會有另外的高手應戰。葉天稍微猶豫了一下,悄悄推開門,計算好了急速出擊的路線。門外雖有梯子,但情急之下是可以忽略不用的,他可以直接躍下五米高的台子,進入廣場。


    門一開,第三隻蝴蝶出現了,靈巧地滑進來,打了個轉,停在葉天肩頭上,兩隻纖薄得近乎透明的蝶翼微微地上下扇動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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