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我怎麽做?”葉天反問。為了她對自己這份無望而執著的愛,他總覺得要為她做些什麽。


    “幫幫我哥哥,因為父親已經老了,我們的國家很需要他……就算沒機會拿到超級武器,也得保證他平平安安地回國。”雪姬的臉色平靜下來,眼神也充滿了日薄西山似的脆弱光輝,那是人人必經的“回光返照”現象。


    葉天沉默了十幾秒鍾,才重重地點頭:“好,我答應你。”他必須權衡現實狀況,才敢答應雪姬,因為那是她臨終前的最後一個要求。


    “有幾成把握?”雪姬畢竟是經過海豹突擊隊嚴格訓練的戰術高手,凡事都要講科學、講實戰,而不盲目樂觀或悲觀。


    葉天歎了口氣,實話實說:“三成。”


    強敵環伺,前路波詭雲譎,他判定“三成”已經是最樂觀的估計。


    雪姬笑了:“那也行,其實你隻要答應我不與他為敵,我就很開心了。”


    洞外有人狂奔而來,挾著風聲闖進洞,直奔銀幕,對於奄奄一息的雪姬看都不看。


    那是臉色鐵青的金延浩,一手拎著短槍,一手舉著對講機,連續下達命令:“調整攝像頭的電纜,每一個房間都要進去一遍,特別留意牆上的圖紙,看有沒有牽扯到黃金堡壘的。再有,把人全都撒出去,尋找進入地下的暗門。我確信,日本兵武田信男是來自地底的,那麽一個大活人都能出來,我們當然能鑽進去……”


    他的語速太快,以至於連說了一大段話,氣都來不及喘一口。


    葉天看著那個熱血沸騰到近乎瘋狂的金姓男人,不禁為之慘然苦笑。亞洲各國中,該小國是個絕對的特例,從來都不肯合理地估計本國國力,一意孤行,要棲身於列強之林,與美、英、德、法等國比肩。那種情形,就像一個祖祖輩輩是貧民的家族要跟世襲貴族比排場一樣,最終結果,隻能是傾盡全力換來一片嗤笑聲而已。


    “禽獸之變詐幾何哉?徒增笑耳。”葉天不禁記起了《聊齋誌異》中《狼》篇的句子。


    眼下的金延浩,正分分秒秒陷入欲望的淵藪中去,如果無人搭救,必定墜入煉獄輪回。


    “葉天……”雪姬更用力地握住葉天的手指。


    葉天明了她的心意,輕輕點頭:“放心,我不會再阻撓他做事。”


    此時,他暫且將心裏的“正義天平”放下,隻要能讓雪姬安心,他情願放任金延浩做任何事。


    “謝謝。”雪姬慢慢地嘟起紅唇,艱難地向上抬頭。


    葉天體貼地俯身,讓她的唇印在自己腮上。


    畫麵再次抖動起來,映出大洞正麵的一隻金色椅子。椅子背後,掛著大幅天皇畫像。當然,那是老天皇的像,二戰時期日軍為了激勵士氣,通常要在部隊、辦公室等最醒目的地方懸掛,這一習慣從戰前一直延續到戰後。


    可以這麽說,掛著這種畫像的地方,一定是日本軍隊的重要據點。


    “日本老天皇的像……據說能帶給士兵神奇的力量,致使他們比注射過興奮劑還狂躁。那畫像也是分很多等級的,有鑲金版、包金邊版、鑲銀版、包銀邊版等等等等。軍事單位的重要性越高,畫像的裝裱便越高級。我相信已經越來越接近黃金堡壘了,勝利就在前麵。快,把攝像頭電纜放到極限……”金延浩越來越激動,在銀幕前來回打著轉。


    葉天曾經想過,如果未來的某一天真的找到了黃金堡壘,自己會不會興奮得難以自持?答案是否定的,因為他對黃金和武器都沒有太大的貪欲。金錢是守財奴的愛物,武器是獨裁者的心頭好,而他既不是前者,更不是後者,離開海豹突擊隊之後,隻想安安靜靜地做個低調的普通人。


    他不是金延浩,所以肩負的使命也迥然不同。


    畫麵突然停頓下來,似乎操縱攝像頭的人出了什麽狀況,暫時停止動作。


    金延浩立刻暴躁地大叫:“快,繼續向前探索,找到黃金堡壘存在的證據!快!”


    葉天感覺中,畫麵至少停止了十五秒以上,然後又開始緩緩移動。


    很快,畫麵中出現了一扇鐵門,上麵竟然豎向寫著兩行中國字。葉天不由自主地睜大了眼睛,集中注意力去分辨那些字。字是用黑色的油漆塗成的,第一行是“修羅長生”,第二行是“武田信男”。


    那副對聯一樣的文字中,包含著“修羅”和“武田信男”兩個名字。再看書寫字跡,娟秀英挺,明顯是出自飽讀詩書的女子之手。


    葉天頭腦中豁然一亮:“是他們?既然他們的名字寫在門上,那麽二戰日本兵武田信男果真在地底生活過,那個死於瀘沽湖的玉修羅跟他之間,也的確有過非同尋常的故事?”


    其實人與人的交往中,純粹的謊話或真話都很容易分辨,最難分辨的就是半真半假、真假混雜的話。發生在雷燕、玉修羅、武田信男身上的事一定是複雜詭譎而又超乎常理的,否則怎能引出那樣一段離奇故事?


    可以肯定的是,日本地下據點內不會有女人,那些字應該是玉修羅留下的。可惜兩個人都在大熔爐一戰中離奇死去,隻給後人留下了一連串不解之謎。


    那扇鐵門緊閉著,門上釘著厚重的精鋼合頁,被一把虎頭大鎖鎖住。


    “快,快打開那扇門,看看裏麵是什麽!”金延浩叫著,這其實也是葉天的心裏話。但是,攝像頭隻能承擔偷窺的責任,要想開鎖,至少要有人進入地下才行。鑿開供攝像頭通過的小洞容易,若想送人進去,工作量至少要增加十倍,相應的工作時間也會無限期拉長。


    葉天反複權衡,知道暴力破門幾乎是不可能的。況且,進入地下一定會有捷徑,給他一些時間,定能完整破解。


    “那扇門裏會有什麽呢?一個日本男人,一個中國女人,他們在一起不會有結果的。我怎麽才能進去?翻開最後一張牌?”金延浩“嗵嗵嗵嗵”地拍打著胸膛自問,樣子幾近瘋魔。


    沒有人回應他,對講機那頭的人一直保持沉默。


    “你們快想辦法,擴大洞口,進入那下麵!那裏就算不是黃金堡壘,也一定藏著日本人的天大秘密。”金延浩向著對講機大聲吼叫著,另一隻握著手槍拍打桌子,發出一連串令葉天無法忍受的噪聲。


    “為了我,忍耐他……”雪姬說。


    葉天苦笑:“沒問題,沒問題。”


    他在心底暗自思忖:“金延浩的脾氣如此暴躁,比他父親更勝一籌,等於是給該國的燃燒戰車上又綁了一捆炸藥,大大增加了舉國崩潰的機率。”


    朗誦詩歌能平靜人的情緒,壓製火氣,與人為善。正是這首《白鳥之死》,使葉天漸漸放平心態,從另一個角度審視金延浩。身為一國之王子,懦弱點的就會醉心於聲色犬馬,碌碌無為,荒廢一生;激進點的,就會厲兵秣馬,時刻準備為國土和人民捐軀。總之,他無法像正常人那樣生活,必須活在別人的無比期待之中。


    縱觀金延浩在一係列衝突中的表現,可知他的智力不過是中上之選,與大竹直二等人相比,差了不是一星半點。所以,繼續糾纏下去,隻是死路一條。


    葉天不禁有了兔死狐悲之感,畢竟他也沒有把握通殺大竹直二、梅森將軍、伊拉克青龍等人。這是一場你死我活戰鬥,誰若不能“會當淩絕頂、一覽眾山小”,等待他的就隻有失敗與死亡。


    “怎麽進去?你真的想進去?”對講機中突然傳來了另一個人的聲音。


    金延浩一愣:“你是誰?你怎麽會在那裏?”


    同一時間,葉天已經做出準確判斷,立刻心情一沉。


    那聲音陰沉沉地笑起來:“我怎麽不能在這裏?隻要鑽孔直徑擴大到二尺,我就能用縮骨功鑽下去,親手打開那扇門。你我都知道,黃金堡壘不在鞋帶洞底下,大家又何必再胡亂糾纏下去?”


    “是月殺手。”葉天低叫出聲,“飛刀釘穿了他的喉嚨,仍然不能取他的性命嗎?”


    事實證明,月殺手不但沒有立斃,而且伺機突襲,控製了鑽探現場那邊的局麵。


    “我的人呢?”金延浩舉起短槍,卻又茫然四顧,不知該將槍口對準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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