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天立刻明白了,淘金幫用假消息、假信愚弄了所有的覬覦者,看似貪婪,實際卻是高屋建瓴,洞悉一切。那些如獲至寶的盜墓者,恰恰是被淘金幫利用,成了打頭陣的替死鬼。


    “我答應你。”葉天回答。


    “最後一個問題,淘金幫一直在調查你的身份,各種渠道用盡,始終一無所獲。在我死之前,能……告訴我真相嗎?”大巫師猛吸了一口氣,把已經染紅了牙齒的那口鮮血用力咽下去。


    葉天想了想,低頭在她耳邊輕輕說了幾個字,那就是他的真實身份,一個天大的秘密,正因如此,淘金幫即使動用再多渠道,也找不到答案。他不願意對著一個臨死的人撒謊,特別是一個愛上自己的女人。


    大巫師的臉倏地脹紅了,喃喃低語:“是嗎?真的?真的……我果然沒有看錯,你是個頂天立地的……”後麵的話,她無力再說,身子一顫,溘然長逝。


    葉天心中百感交集,他覺得淘金幫的興亡衰敗是所有中國黑道幫派的典型例子,也是必然結局。因為黑道追求的是利益最大化,在實施過程中不可避免地出現私利傾軋、權力爭奪,導致接二連三發生內訌,最終土崩瓦解。


    恰如大巫師所說,如今的黑道幫會在大陸已經無立錐之地。


    天終於亮了,葉天和方純埋葬了淘金幫眾的屍體,也包括剛剛倒下的大巫師。驛馬星、紅鸞星的確改變了她的命運,但卻是由生至死,毫無轉圜餘地。他們從她身上找到了解藥,成功地解毒,闖過一劫。


    那個日記本也埋進了土裏,葉天一想到武田信男留下日記本的同時也伏下歹毒殺招,就會感覺毛骨悚然。或許日記本要毒殺的目標正是玉修羅,武田信男由“愛極”轉為“恨極”,出手之狠,中國人是無法望其項背的。


    “非我族類,其心必殊。天知道這些日本人、苗疆人、淘金幫眾腦子裏在想什麽?為了黃金寶藏而屠戮同伴,與野狗豺狼何異?”方純站在墳前,感慨萬千。


    他們一路向西去,直奔葉天脫身的水潭。


    “今年春天,西南必多桃花。桃花臨水,雖開得茂盛,卻多陰氣,易產生不利,你要小心。”方純的語氣淡淡的,刻意拉遠兩個人之間的距離。大巫師最後的“收手”,使她的心理上受到不小的打擊,換句話說,是大巫師不想殺葉天,才換來了他們兩人的生機活路。


    從鞋帶洞驚變起,短短幾日,葉天已經遭遇了雪姬、大巫師兩次“牆外桃花”,這對於很在意葉天的她而言,不啻是一種微妙的刺痛。


    “桃花有意,流水無情。”葉天想解釋些什麽,卻說錯了話,因為他不是流水,而是一往無前的鬥士。鬥士必須集中精神過關斬將,任何兒女私情都會壞了大事。他若“無情”,又怎麽會對方純“動情”?


    “這是生死存亡的關鍵時刻,我隻希望平安走到最後一站,而不是靠別人的憐憫活著。記住,大竹直二、梅森將軍都不會憐憫你,他們恨不得你馬上死,不要破壞他們的大計。”方純停下來,嚴肅認真地看著葉天,“你最後對大巫師說了什麽?你到底什麽身份?”


    葉天搖搖頭,低聲回答:“我不想說,身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是生死與共的朋友。”


    半空中有不知名的山鳥飛過,發出“啾——喳”的一聲,打破了兩人對話的僵局。毛色斑斕的山鳥飛去的方向,就是小彩預感到有怪事發生的山崖背後。


    第七章 金從天降


    按照葉天的計劃,有了大巫師的吸盤攀登服,他們就能潛回洞中,再次探索二戰日軍藏身的據點內怎麽會有長生不老的神秘力量。


    剛剛走到潭邊,對麵的山崖下發出一聲悶響,大地也為之震顫,餘震綿綿不絕,一波一波傳來。


    “小心!”兩人反應敏捷,立刻向後撤退。


    “似乎是一場地震?”方純臉色大變,似乎已經預見到了什麽。


    “你想說什麽?”葉天低聲問。


    “地下據點的門戶開啟出現了問題,才會把武田信男封印了那麽久才得以脫身,而我們封閉山洞時的爆炸誤打誤撞震動了開關,我懷疑——據點內還有很多我們不了解的機關,在大地震的影響下,隻怕會出現種種可怕變化。”方純握緊了葉天的手,語氣又是遺憾又是欣慰。


    很明顯,她對於二次進入據點這件事極為忌憚,如果據點毀滅,就不必擔心這件事了。


    葉天拖著方純躲在石頭後麵,靜等了幾分鍾,確信外麵沒有危險了,才慢慢地走出來。崖頂的瀑布已經斷流,布滿了青苔的山崖上的確有十幾個洞口,但都已經坍塌堵塞,被碎石死死封住,完全廢棄。


    “果然是這樣……”方純喃喃地說。


    要想打開那些洞口,勢必將耗費巨大的人力物力,目前根本無法進行。更重要的,如果大毀滅是裏外同時進行的,那麽開挖洞口已經毫無意義。


    “二戰時的美日太平洋戰爭中,日本人修建的防禦工事大多具有‘自毀’功能,隻需一束手榴彈就能引發連鎖爆炸坍塌,不給敵人留下任何可借用之處。我猜,地下據點亦是如此,假如黃金堡壘也——”方純沒有繼續說下去,潛台詞不言自明。


    葉天搖搖頭,低聲回答:“如果黃金堡壘也能‘自毀’,早就毀滅了,不會等到現在。我的猜想是,所有的動力機關都可能隨著時間推移而老化,最終失去控製,這是誰都無法逆轉的自然規律。試想一下,武田信男被困於地下時,恨極了帶走孩子的玉修羅,他難道不想離開據點追殺她?不是不想,而是不能,因為他失去了開啟門戶的力量。我動過據點內的兩個開關,已經毫無反應。現在我最擔心的是,黃金堡壘那邊的情況也是如此,外麵的人想進去,裏麵的人想出來,但卻受製於門戶封閉,毫無辦法。”


    方純一笑:“那種觀點,豈非錢鍾書老先生《圍城》一書中的警句箴言?”


    錢鍾書以“城”比喻男女婚姻關係,寫下了“婚姻是一座圍城,城裏的人想出去,城外的人想進來”的名句,被婚戀專家、癡男怨女們廣為傳誦,並奉為描述家庭和婚姻的不朽金句。


    如今,這句話被葉天拿來形容黃金堡壘,竟然也是貼切無比。


    “不是嗎?沒有人願意被永久禁閉於地下的,那樣的話,跟身陷海底鐵獄有什麽區別?”葉天由眼前的事聯想到了來自關塔那摩海底鐵獄的梅森將軍,他不清楚已經位高權重的梅森怎麽會趕往亞洲蹚黃金堡壘的渾水。


    方純突然苦笑起來:“我懂了,以地下據點的變化為例,黃金堡壘內的機關也會受爆炸影響,但不是被摧毀,而是產生其它變化,類似於‘鎖死、自閉’。在裏麵的人明白爆炸將產生危害,外麵的人卻不一定明白,一旦盲目進行暴力破解,引發了‘自毀’,後果將——我不是擔心裏麵的活人會被埋葬,而是怕超級武器‘蚩尤的麵具’將被引爆,釀成二十一世紀的原子彈爆炸慘劇。”


    兩人的思考能力極強,一旦把該問題想透徹了,同時渾身冒汗,覺得肩上像是有兩座大山沉甸甸地壓下來一樣。


    西南大山是中國南方大部分河流的發源地,若是源頭遭到致命汙染,隻怕國民塗炭的大劫不可避免。


    “走吧,我們隻能見招拆招了。隻希望大竹直二他們也能想到這一點,別把事情做得太絕了。”方純率先離開了潭邊。


    “我絕對是從石壁暗洞中滑出來的,洞口距離水麵至少有八米高,我能感覺到拍擊水麵時濺起的巨大水花,可是現在……”葉天百思不得其解,但又有什麽辦法呢?世上沒有無所不知的先知,所以他的問題也就無從解釋,大概是他早先進行的小規模爆炸已經動搖了地下據點的根基,終於導致大坍塌的發生。在地貌劇變的狀態下,他根本分不清自己是從哪個洞口滑出來的,空有吸盤服也用不上。


    方純一邊走一邊扼腕歎息:“那段曆史就這樣湮沒了,實在可惜!武田信男其人的心機那麽重,他在據點內不知留下了多少有價值的信息,全都毀於一旦了。很多人一直想知道,他是怎樣保持身體永不衰老的……”


    正是由於武田信男的出現,才令“黃金堡壘”這件事蒙上了波詭雲譎的多變色彩。“長生不老”的神話故事在中國流傳了千年,如今卻在一個日本人身上實現了,這不能不使中國人感到慚愧。


    兩個人翻過山崖,回到鞋帶洞前。現在,整個鞋帶洞連同附近的大小山洞全都坍塌了,進都進不去。


    大溪對麵,寶冶、金珠妮、鬼見愁已經就地駐紮,牢牢地看守著小彩。


    兩人快速沿著大溪向北,過橋後再轉折向南,與寶冶等人會合。在這個過程中,兩人沒有進行任何交談,心底都壓著沉甸甸的挫敗感。


    “小彩,你感到那些奇怪的東西還在那裏嗎?”一見到小彩臉上的笑容,葉天心頭的大石就放下了。她是蝴蝶山莊唯一的繼承者,不管段承德等人做過什麽,孩子絕對是無辜的。


    “在,恍如蟬蛻,懸在半空中。”小彩回答,笑得更燦爛。她在大溪中洗淨了臉,天真純潔,容光煥發,皮膚粉嫩,猶如工藝最精美的芭比娃娃一般。


    方純感到有些奇怪:“小彩,你笑什麽?有什麽值得開心的事嗎?”


    小彩拉著他們走到溪邊,指著畫在青石板上的一幅炭筆畫,笑著解釋:“這段路就快到盡頭了,我很久之前就做過同樣的夢,到這裏來,到前麵那山穀裏去。那裏就是歸宿,屬於我的最終歸宿。”


    畫中有一個頭戴花冠、身著披風的女人,向前伸著雙手,做出了很明顯、很熱情的擁抱動作。


    “你畫的?”方純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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