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裏,紀容卿抓著霽雲的手不自覺用力,攥得霽雲的手都開始泛紅了。


    不過,霽雲此刻內心也是有些害怕。


    這個周太醫,怎麽會知道?


    或者說,她就算猜到了,又有什麽證據證明呢?


    聖上雖然被紀容卿的天命之力影響,但是為君者的基本判斷力還在。


    他見過太多官員在他麵前求饒告屈,誰是真心冤屈,誰是垂死掙紮,他一眼就能看出個七八成。


    他能感覺到,此時的周綺安,是真的委屈和不平。


    手指不自覺摸索了下大拇指上的玉扳指,聖上的神色晦暗難明。


    “說。”


    短短一個字,足以讓人明曉,此刻的聖上,聖心不悅。


    周綺安才不管這些。


    她既然沒做,就絕不要擔上莫須有的罪名。


    更何況,樂安公主都已經把路給她撲到這裏了,若她還是不爭氣,那可真就無顏繼續待在太醫署了。


    “回陛下,這套藥瓶,是之前小臣伺候樂安公主病程之時,公主賞賜給小臣的,小臣也已經第一時間在太醫署進行了記檔。雖然看起來和太醫署的慣用藥瓶一般,但是這藥瓶和木塞,都是特製的。尤其是這木塞,是用特殊的軟木製成,本身柔軟而富有彈性,後又經過數輪的特殊蒸煮,這樣製作出的木塞,看起來樸實無華,但實則一則阻隔效果極佳,二則,水浸不透內芯!”


    周綺安主動膝行到了那裝著木塞的托盤旁,從懷中抽出給貴人看診用的錦帕,放在手心,輕輕捏起了那枚木塞。


    “小臣既然了解這木塞的特性,就絕對不會愚鈍到用什麽砒霜毒藥來煮木塞下毒的辦法。剛剛諸位禦醫隻是查驗了表麵的砒霜,他們不了解這木塞,隻以為是太醫署的普通物件,因而便順理成章認為這木頭已然被浸透。但實則,根本不可能!請陛下找人切開這枚木塞,便可知道,這其中必然還是幹爽無比!”


    周綺安雙手舉起手中的證物木塞,懇切求道。


    什麽?


    紀容卿這下真的慌了。


    不光是她慌了。


    此刻還在門口等候傳喚的楚琊,也慌了。


    畢竟,用砒霜藥水煮這木塞,全程都是他來做的。


    他隻是按照紀主子的吩咐去做,那砒霜可是有劇毒的,再加上不能破壞了這木塞,他當時是煮了兩個多時辰,覺得應當是完全浸透了後,便用筷子撈了出來。


    他怎麽能夠想到,這小小太醫用的東西,居然有這麽繁瑣的工藝和惡心人的作用!


    “咳咳!父皇。”


    宣明曜開始為她的太醫打配合了,她輕咳兩聲後低聲道。


    “周太醫說的沒錯。兒臣當時風寒之時,便是周太醫一直悉心伺候脈案。日夜不離,十分用心。母後之前說過,應當懂得感念他人的用心,故而兒臣托了母後,讓六局的人做了這樣一套藥瓶,共計二十八隻。木塞的作用,剛剛周太醫已經說了,至於那瓶身,內壁乃是用特殊的冰裂技藝燒製,因而在裝滿藥水之時,裂紋中會滲入藥汁,若不用特殊的藥物進行清洗,即便後麵再裝入旁的藥物,也是沒辦法混淆這裂紋中的藥汁。”


    眾人聽到這裏,都是一驚。


    這一套藥瓶的設計,也實在是太別出新意了。


    兩層保障,幾乎斷絕了旁人後麵再在藥物上做手腳構陷的可能。


    而紀容卿的害怕,幾乎已經快要浮到麵上了。


    皇後母女,難道從一開始就設計好了嗎?


    今日自己的告發,是否也在她們的意料之中?


    自己這一步,是不是走錯了?


    她實在是沒想過,那個看起來再普通不過的藥瓶,裏頭居然能有這麽多道道兒。


    “不想皇後娘娘竟是如此費心,在一個太醫身上花了這麽大的功夫。但是,也說不準這砒霜本就是周太醫自己做的,為的就是今日,讓容卿隻能自咽苦水,辯無可辯。陛下,容卿隻是一個被打入了冷宮的庶人,在這宮苑之中,連一口飯菜上的葷腥都是難得,更不要說砒霜這等難得之物了。難不成,這還能是容卿自己加入其中的嗎?容卿根本做不到啊!”


    猶豫片刻後,紀容卿還是盈盈跪倒在地開始喊冤。


    此刻聖上已經在懷疑自己了。


    紀容卿此刻知道,她說什麽好似都沒辦法扭轉此刻的敗局了。


    雖然木塞尚未被切開,但看周綺安和皇後的態度,似乎對一切已經十分有把握。


    這場她本以為十拿九穩的局,尚未開始多久,她就已經輸了。


    可紀容卿知道,她不能此刻就徹底放棄。


    若是徹底放棄了,皇後那邊不僅擺脫了嫌疑不說,自己更成了那等心機叵測,以小人之心揣測君子之腹的人。


    冷宮出不去,她還可以謀待以後。


    可若是因為這件事失去了聖心……


    往後……


    自己還會有往後嗎?


    紀容卿隻能咬定了這是皇後故意設局引自己進去,周綺安從一開始就是在暗示自己此藥有問題,她不過是未曾察覺到其中的算計,不慎入局罷了。


    愚鈍,是愚鈍了些。


    可並非是故意陷害。


    此時,陳皇後也終於開口了。


    “公主年幼,想要尋一份謝禮給周太醫卻沒有章程,前來問詢臣妾。臣妾認為,這為醫者,因藥而生,也最怕因藥而亡,這其中的風霜刀劍,臣妾不便說給公主聽,卻也覺得,不妨送周太醫一份保命的東西。故而讓六局的人製了這樣一套藥瓶。若是臣妾沒記錯,這套藥瓶,應當是在小兩個多月前製成的。那時候,紀氏,你還尚在迎春殿禁足吧?似乎為你看顧脈案的也是陛下身邊的高禦醫。”


    陳皇後這話的意思很明顯。


    你那時候都沒被打入冷宮,給你看診的也是高禦醫,她費盡心機在周太醫身上使勁做什麽?


    她難道那時候就能預知,將來紀容卿會被打入冷宮,而且一定會找周綺安來看診嗎?


    她不過是覺得太醫身在宮闈,很容易陷入陰詭算計之中,故而送上這套藥瓶,希望能為周綺安增添幾分未來在這深宮中持身清正的可能。


    誰能想到,在兩個月後,這一切居然派上了用場。


    不過,陳皇後給予紀容卿的打擊,似乎還沒結束。


    “至於紀氏所說的你身在冷宮,無法接觸到砒霜,這倒是沒說錯。可是,誰又能說,這東西是在冷宮裏沾染上的?”


    陳皇後的視線,緩緩落在了門口處。


    “千牛衛楚琊,似乎每日都能來往於宮廷和禁苑中吧?似乎紀氏中毒的消息,也是他傳遞到禦前的。陛下,臣妾懇請陛下嚴查其在禁苑的住處。說不準,這樁謎案,就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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