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淨堂外的宮道上,陳皇後的鳳輦以及宣明曜的輦車都已經在等候了。


    陳皇後扶著朱櫻的手,正準備往輦車上走,卻看到了站在不遠處的常珣。


    他的身後,是被封口纏住手足,仿若死豬一般被拖走的楚琊。


    常珣沒有上前來,隻是遙遙行了個禮。


    陳皇後微微一笑,坐上了鳳輦。


    看起來,是再正常不過的一幅畫麵。


    兩人的輦車,緩緩從常珣等一行人跟前走過。


    常珣全程微垂頭顱,十分恭謙。


    宣明曜看著這個人,隻覺他這次的配合,著實讓自己滿意。


    不著痕跡地下令讓楚琊盡早返回禁苑,絕了他在宮外動手的可能。


    事後,又在楚琊離開禁苑後,第一時間保護好了現場的所有證物,以便聖上要查的時候能夠最穩準快地拿到該拿到的證據。


    從頭到尾,他看似隻是一個為了自己的蠢才下屬而被迫卷入此事的無辜之人。


    可誰知道,從一開始,他就在局中了呢?


    常珣明麵上和陳家是沒有任何關係。


    可利益,便是最好的牽扯。


    況且上一世的常珣也沒有什麽為紀容卿迷得神魂顛倒的糊塗之舉,可見是個心性堅定或心有所屬的。


    而且,當年自己和親漠北之時,宮中人人都覺得自己用不了幾年便會死在漠北,人人避之不及。


    雪中送炭的人,少之又少。


    常珣倒是算一個。


    自己和親時所帶的親衛,是他親手挑選的。


    在自己身陷漠北的政局變動傾軋之時,這些親衛護衛了自己很多年的性命。


    宣明曜記得這份恩情。


    所以,無論從哪個角度,這樣的人,無疑是最合適的合作夥伴。


    想到這裏,一抹笑意在唇角綻開。


    紀容卿怕是怎麽也沒想到,真的會有人從兩個月前就開始鋪設冷宮這一局了吧。


    楚琊和她的親近也好,麗充媛的襲擊也罷,還有周綺安的藥膏,他們在那之後走的每一步,都在自己和母後的計劃之中。


    有了這一樁事在,父皇對紀容卿的迷戀大打折扣不說,還意外之喜折了紀容卿一條腿。


    當這天命之女慢慢開始不再完美,宣明曜倒想要看看,上天還會依舊那麽執著地偏愛她嗎?


    不急,自己有的是時間,可以慢慢和她鬥。


    不過,這件事一出,哪怕為了自己明君的名聲,父皇也會冷著紀容卿了。


    怕是最近幾年,紀容卿都沒了從冷宮裏翻身的機會了。


    最關鍵的是……


    轉頭看向這一路的巍峨紅牆,宣明曜微眯上雙眼,感受著秋風拂麵的涼意。


    如今已然入秋,天氣也逐漸蕭瑟了下來。


    有些地方的繁華盛景,也是時候冷下來了。


    這座龐大的皇宮裏,藏著多少秘密呢。


    有時候,一樁秘密的暴露,就會在這紅牆之中,掀起萬丈風波。


    寶淨堂內。


    霽雲已經被吳卓然帶了出去到宮正司行刑去了。


    此刻,屋內隻有聖上和紀容卿,以及伺候的江寅。


    紀容卿知道,哭是自己此刻唯一能做的。


    她如今是出不去了,隻能祈求聖上心裏還能有她一絲半點兒的位置。


    這一點點的位置,就是她未來翻盤的可能。


    此時,紀容卿又想到了楚琊跟她說的那些話。


    在她進了冷宮後,聖上身邊除了那個瑤禦女,很快還有了旁的新歡。


    安靜越,這個不聲不響的悶葫蘆,就這麽快成了陛下的新寵,還晉封成了禦女,得了陛下賜下的采仗,風頭無兩。


    那是自己都沒得過的恩寵。


    她平白遭了皇後的嫉妒,可被打入冷宮之前,她也不過是一個采女,是這宮中最低等的品階。


    她甚至都沒來得及享受聖上寵愛所帶來的殊榮和待遇,便已經快速失去了這一切。


    半個月,陛下身邊就有了兩位新寵。


    會不會有一日,陛下就忘了冷宮裏還有自己的存在。


    想到這種可怕的可能,紀容卿不由地打了一個冷顫。


    她也顧不得平日裏高潔的姿態。


    她如今什麽都沒了,還要什麽姿態。


    膝行上前,紀容卿以一種十分卑微可憐的模樣輕輕抓住了聖上的靴子。


    聖上的一飾一物,都是這偌大王朝中最頂尖名貴的存在。


    靴子上繁瑣的祥雲龍紋,明明是那麽柔軟,卻讓紀容卿覺得鋒利得仿若能夠劃破她的肌膚。


    “陛下,容卿願意一輩子待在冷宮中,為您祈福,為大雍祈福,為皇後娘娘和樂安公主祈福。容卿隻希望,您不要將容卿當作一個心思惡毒深沉的女子!”


    她淚眼盈盈,一滴滴淚珠滴落在了靴子上,暈出一片深色的痕跡。


    “陛下,您的厭惡,比要了容卿的命還要可怕。若陛下真的覺得我是故意構陷皇後,那麽容卿今日便可一頭碰死在這裏,用血來證明自己的清白!請您相信我!”


    “我真的沒有做過!您也是曾經寵愛過容卿的,難道您覺得我真的是那樣一個心思惡毒的女人嗎?”


    聖上沉默了許久。


    旁邊的江寅其實已經品出了陛下的心軟。


    這位紀氏還真是有兩把刷子,都那麽得罪皇後了,陛下居然還能被她一番唱念做打哭軟心腸,也是個厲害人物。


    不過……


    江寅的嘴角抿出一道冰冷的向下的弧度。


    便是她哭倒了這寶淨堂,如今聖上也絕不會讓她出去的。


    在中宮無錯的情況下如此打皇後的臉,這就不僅僅是後宮之事,更是前朝之事了。


    帝後之間的事,是家事,但更是國事。


    聖上絕不允許他的名聲因為女色有了汙點。


    紀氏,隻能在冷宮裏先慢慢熬著了,熬到皇後消了氣兒,熬到陛下還能想起她,還願意接她出來那一日。


    “妃嬪自戕是大罪,你如今雖成了廢妃,但終究還是後宮之人。”


    聖上站起身,打破了屋內的沉寂,也打斷了紀容卿的哭聲。


    “但願你是真心悔過。”


    而後,直接抬步朝屋外走去。


    “陛下!陛下!”


    紀容卿想要起身追去,卻因為右腿的疼痛狼狽摔倒在地,隻能抓著高高的門檻,看著聖上離去的背影。


    可很快,那道背影停住了腳步。


    不是因為紀容卿的哭。


    而是因為,他麵前跑來一個瘋女人。


    聖上緊皺眉頭,看著那個被千牛衛一把抓住的蓬頭垢麵的瘋婦。


    “這是誰?”


    還沒等江寅回答,對麵那個被抓住的瘋婦癡癡望著聖上的臉,喃喃道,“阿壽,母妃的阿壽。”


    阿壽?!


    聖上的臉色頓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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