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陛下去承慶殿看望太子殿下了,怕是今夜回來後就歇在正殿了,您別等了。”


    墨玉將紀容卿每晚睡前都會喝的燕窩端了過來,而後乖順退了下去,將殿內空間留給了紀容卿和霽雲二人。


    這幾年,紀容卿身旁最信任的婢女依舊是霽雲,墨玉也知道自己的身份特殊,所以並不指望能夠得紀容卿的信重,隻安安分分做自己的差事,看住紀容卿便是了。


    隻是她不知道,在霽雲的刻意隱瞞下,紀容卿這幾年可是沒少在她眼皮底下對她真正的主子下藥做手腳。


    “如今雨下的這麽大,陛下還去看太子。這宮裏,到底是子嗣最要緊。哪怕皇後失寵這麽多年了,有太子,有樂安公主,她的地位依舊是穩如泰山。真是讓人看了生恨!”


    “霽雲,你說本宮還能再有孩子嗎?”


    紀容卿有一搭沒一搭地用玉勺攪弄著燕窩,眼裏滿是彷徨。


    她說的那些話,與其說是問霽雲,不如說是說給自己聽的。


    經過三年的嚴格膳食調整,如今的紀容卿早已瘦了下來,甚至比剛入宮的時候都多了幾分纖弱之美。


    她也如願得了盛寵乃至獨寵,更成了正二品昭容,如今上頭壓著的不過皇後和賢妃罷了。


    但不知為何,紀容卿卻總是心裏空落落的。


    她總覺得,自己如今擁有的這一切,好似海市蜃樓一般,不知何時就散了。


    陛下寵愛她,卻要她用了香料才願寵幸她。


    自己住在紫宸殿的涵光軒,看似是無上榮寵,其實遠不及獨居一殿的嬪妃來得自由,日常一言一行都是在聖上親信的眼目下。


    說是寵妃,可前朝的參奏,都已經傳到她的耳朵裏了。


    她的母族已經不在朝堂,雖有幾位入宮之前的愛慕者如今還在朝堂為官,可相對於那些滿朝堂的參奏之聲,終究是勢單力薄。


    她如今的一切,隻來源於聖心。


    但聖心,似乎也並不牢固。


    紀容卿不明白,為何她進了一趟冷宮,聖上原本對她的迷戀就變了那麽多。


    她試過去拉攏聖上身邊的江寅,也被其恭敬卻也不失強硬地拒絕了。


    唯有發展一下小宮女小內侍的關係,但她剛拉攏完幾個,不過幾日,這些宮女內侍就會從紫宸殿內消失。


    紀容卿若是問起,答案便是統一的他們做事不當心被攆回六局去了。


    可時間久了,紀容卿即便頭腦再簡單,也琢磨出了不對來。


    聖上,不允許她在紫宸殿內有屬於自己的勢力。


    三年的時光,足以在前朝後宮立下一個實打實的寵妃靶子,也足以磨平了曾經紀容卿十幾年培養出來的驕傲和清高。


    她開始無比迫切地想要一個孩子。


    甚至午夜夢回,她都在想,若是當初和永安王那個孩子能夠順利保下來,是不是她如今的地位就能夠更穩固。


    “娘娘,您當然能有了。成禦醫得陛下吩咐,日日給您調養著身子,等到時機來了,您自然會再有一位皇子。”


    霽雲如今對哄紀容卿這件事,已經是得心應手了。


    紀容卿看似聽了進去,可眉宇間的愁色還是未曾散去。


    霽雲裝作沒發現的模樣,伺候紀容卿喝完燕窩,又伺候她梳洗完,為其換上寢衣,便悄悄退了出去。


    她能看得出來,紀容卿如今整個人越發緊繃了。


    聖上的一舉一動,哪怕隻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都會時時牽動著她的情緒。


    而且,在她潛移默化的灌輸下,紀容卿越發在意起自己沒有皇子這件事了。


    如今是還缺一個催化的關鍵契機。


    若是她的寵愛淡薄了下去,為了維持住自己如今的榮華地位,為了得到一個皇子,她會如何鋌而走險呢?


    霽雲已經拭目以待了。


    承慶殿內。


    聖上坐在上首,檢查了宣元景今日的功課,又提問了幾個朝政相關的問題,宣元景的回答說不上十足出色,但也是挑不出錯處。


    聖上勉強點了點頭。


    “總還算有幾分勤勉在身上。雖不及你長姐那般出眾,但也算能給底下弟弟們做個表率了。”


    這話一出,果不其然宣元景的臉色更難看了些。


    “朕聽崇賢館的學士們說,你和樂安今日在崇賢館起了爭執?”


    聽了這話,宣元景連忙跪下。


    “兒臣有罪。”


    聖上倒是不在意地擺了擺手。


    “姐弟爭執而已,何罪之有,起來吧。為何起的爭執?聽說樂安說的你拂袖離去。你是太子,自當穩重,這般反應還是需要多多曆練才是。”


    宣元景眉宇間劃過一絲不忿,沉默了片刻,似乎沒忍住還是說了出來。


    “昨日兩江水災的事傳到了崇賢館,學士們讓兒臣們對兩江水災一事各抒己見。皇姐認為,水災一出,除了賑災,更應該提防的,是兩江官員針對賑災糧銀下手。兒臣卻覺得,皇姐難免有些杞人憂天。兩江決堤引發水患,這是天災,如今兩江地方官員思量的,是如何更好安撫災民好保全自己的烏紗帽,而不是還愚蠢至極地動所謂的賑災糧銀。皇姐卻說兒臣愚昧短見,不懂百姓疾苦。”


    說到這裏,宣元景沒忍住冷笑一聲。


    “兒臣與皇姐各持己見,最後鬧得不歡而散。既然皇姐如此篤定兩江官場必將生變,那父皇,兒臣跪請您派遣兒臣作為此次賑災的押運使,兒臣就要親自去見一見,這兩江官場是不是如皇姐所說那般汙穢,是不是這全天下的官員,都如她所說的那般心中無百姓,無朝廷,更無君上!”


    “放肆!”


    聖上聽到這裏,直接把手中拿著的宣元景所寫的功課擲到了地上。


    宣元景也立刻跪了下來。


    “兒臣有罪!”


    “你當然有罪!”


    聖上儼然是氣得不輕的模樣。


    “你是太子,動輒與人爭執動怒,哪裏有儲君的模樣?樂安是你的長姐,無論才識武功,都是皇嗣之首,你當以其為榜樣,如今反倒生了攀比爭執之心!樂安所說的兩江官場隱患,也並非全無道理,就算有不同見解,也當心平相論,你卻一味隻顧口角之爭!你就在這裏跪著,跪足一個時辰,好好反省一下,身為太子,你到底該如何想?如何做?!”


    訓斥了半天,發現宣元景還是一副不服的表情,聖上氣得直接拂袖離去。


    殿內的宣元景則是一臉委屈地垂下了頭。


    隻是,此時已經離開的聖上發覺不到,太子那雙垂下的眼眸中,是一片淡漠冷靜。


    阿姐,我能做的已經做完了,該看你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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