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九安回到車隊後,並未說什麽,隻是沉默在車隊最前端等候著。


    他知道,傅遙光定會回來。


    果然,不過片刻,密林中便出現了一隊人馬。


    張玘身旁的護衛把傅遙光那匹受驚的馬找了回來。


    如今大概也知道自己犯錯了,溫馴地低著頭讓傅遙光駕馭著。


    而青嵩和蒼術則是跟著張玘的護衛共騎。


    看到這行回來的人,馬車內的宣明曜輕輕一笑。


    “是誰?”


    元穎眼神極好,加上在來兩江之前,她那情報網絡已經將兩江明麵上有些影響力的人的畫像盡數送到了她的手上。


    在腦海中輕輕一過,元穎低聲道。


    “張玘,宛陵太守張聘的長子,也是張聘最看重的兒子。聽聞前幾日去外地為母親尋名醫去了,居然這麽巧碰上了。”


    “他和傅遙光算是同門,都在官學進學,隻是傅遙光無心科舉,幾年前便從官學退了下來,這張玘倒是一路考了上去,如今隻差會試這一關了。”


    元穎的這句巧,說得可是滿含深意。


    這世上,哪有那麽多的巧合,多數都是精心算計下呈現出的機緣巧合罷了。


    張聘有兩女兩子。


    長子張玘,在兩江官學中一直是佼佼者,幾年前就已經過了兩江鄉試,為兩江解元。


    本該去歲參與皇都會試,但因著其母病重耽擱了,不過所有人都知道,這位隻要參與會試,那必定是榜上有名的。


    兩江雙璧中,東方晉之因著將來要承繼族長之位,不參與科舉,而傅遙光因著自身的奇症,也不涉足官場,故而在這兩江眾多才子中,公認的仕途最光明之人,其實是眼前這位張家長公子。


    最關鍵的是,他的父親是兩江太守張聘。


    張家那位幼子,聽聞天生病弱,是從不見人的,這整個張家的指望,自然全在張玘身上。


    一旦他入了仕途,張聘這位父親自然是傾囊相助。


    而張家長女更是嫁入了皇都的世家周家,聽聞如今已經成了周家的宗婦,地位穩固,倒是也是張玘的一份助力。


    無論從哪個方麵看,他都絕對稱得上一句前途光明。


    父親,姐姐,都能為他的仕途助力。


    自己也絕對是這些官宦子弟中最為出色的那一批,能力出眾,人緣更是頗佳,聽聞知己遍天下。


    “沒想到釣到了他。”


    不過,倒也不算太意外。


    張家在兩江中絕對算不上無辜,命鏡中顯示的記憶,那位張太守絕對是兩江貪腐的絕對重量級的一員。


    隻是,這位張家大公子對自己父親所做的事知道多少呢?


    而他,又參與了多少呢?


    從他出現在這裏來看,怕是,也已經完全身涉其中了。


    宣明曜看著一行人朝著自己的馬車行來。


    眼神裏滿是思索和打量。


    傅遙光翻身下馬,走到馬車的窗戶前溫聲道。


    “褚小姐,剛剛在下馬匹受驚,耽誤了行程,不想在林中碰到了同窗好友,這位是張玘張兄,是太守府張家的公子。”


    他半點兒沒提在密林中的驚心動魄,隻溫和為宣明曜介紹著張玘。


    窗戶都沒打開,半晌內,馬車內隻傳來一聲女子的清冷嗓音。


    “知道了,那就出發吧。”


    連同張玘打聲招呼的興致都沒有,可以說是高傲到了極點。


    好在張玘並未動怒,倒是一旁張玘的那些護衛們都皺緊了眉頭。


    “這位褚家小姐,未免有些太過倨傲了吧?”


    其中一位護衛小聲嘀咕道。


    在他馬背上的青嵩忙小聲附和。


    “就是就是。”


    看不起他家公子,為何還要來結這門親事了?


    還有那個褚家公子,有本事你別來送親,直接搶親啊?


    那護衛聽到青嵩的搭話,眼眸一轉,在跟著車隊行進的時候,又不著痕跡遞了幾句話,成功從青嵩嘴裏套出了不少東西。


    雖說青嵩還有一絲警覺,一些關鍵的東西他並未吐露,但從青嵩給出的這位褚家小姐的信息上,已經足夠發現不少讓人心驚的東西了。


    而另一邊,張玘和傅遙光騎馬並肩前行。


    此刻兩人距離馬車也有了一段距離,張玘轉頭認真看向了傅遙光。


    “子真,為何你這門親事定的如此倉促,之前傅老夫人還四處為你相看,我不過離開宛陵幾日,你的婚事竟是就定了下來。還是一位,性情如此有意思的千金。”


    這位神秘的褚家千金,一看便是嬌生慣養出的閨秀。


    剛剛隔著車窗,他未曾見其陣容,但可以嗅到馬車內的譫岄香的味道。


    那可是號稱一兩千金的名香。


    太守府也有收藏,但僅僅隻是作為收藏,輕易絕對不會點燃。


    這種香中所需的譫晶片,如今存世的已然不多,且製作法子也已經斷了傳承,可以說是用一點兒少一點兒了。


    這位褚小姐卻能在馬車內當做普通熏香一般使用,可見其家底絕非普通富庶二字所能形容的。


    傅家,居然會為傅遙光定這樣一門婚事,這真讓張玘有些好奇了。


    “是父親在時便定下的婚事,不過到底家境懸殊,之前祖母一直未曾提起,擔心擔了攀附的名聲。隻是,褚小姐信守父輩約定,主動遞了婚書。傅家上下,自然是欣幸之至。”


    說著,他鬆開韁繩,朝著張玘一拱手。


    “張兄,褚小姐並非無禮之人,隻是長途跋涉,她總有些疲倦,今日若有不周全,子真在這裏代其向張兄賠罪。待回到宛陵後,必設席以待,倒屣相迎。”


    言語間,對馬車內自己的未來妻子,倒是頗為維護。


    張玘沒再多說什麽,隻是輕笑一聲。


    “有何不周全的,子真多思了。對了,你們的婚期定在了何時?我定要上門討一杯喜酒的。”


    “祖母請上師測算過日子,定在了九月十六。”


    說著,傅遙光輕歎一聲。


    “如今兩江決堤一事還未平息,各地都有災民,正好也等此事稍稍平息再辦喜事。不然,這城中紅白對衝,總是殘忍。”


    傅遙光這話,說得張玘都是一怔。


    因為,他這話,太直白了。


    幾乎撕開了如今宛陵城內眾官員努力維持的和樂現狀。


    這般犀利直白的言語,可不像傅遙光素日裏的作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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