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鹿山上。


    在確定了山體不會再有爆炸後,一行人方才謹慎上了山。


    映入眼簾的,自然是已經幾乎夷為平地的山體。


    裏頭的人,別說活了,就算是能保留個全屍都是不錯的下場了。


    “怎會如此?!怎會如此?!”


    即便大家都已經心知肚明,張聘依舊一副痛心疾首,捶胸頓足的模樣。


    他站在那堆廢墟麵前,眼神裏滿是懊悔。


    “都怪我,我該多派些人手看著的!”


    謝望之一時也說不出話來。


    他第一次直麵死亡。


    這裏頭埋著的,是近千人的性命。


    伴隨著幾聲轟鳴,瞬間化作了烏有。


    甚至,整座山都差點被夷為了平地。


    如今,再說什麽調查,說什麽狀告,都沒了意義。


    要把人挖出來幾乎都是不可能的事。


    這些巨石幾乎是非人力所能挪開的,若是動用黑火,無疑會再度引起山體的垮塌,裏頭的屍身怕也是徹底被破壞了。


    整座蒼鹿山, 如今已經成為了一座巨型墳塋,埋葬著無數性命。


    謝望之真的怕了。


    即便他如今也在謀算著要讓慶國公回不到皇都,謀算著紀晟的性命。


    但是,他的謀算,是隱於幕後,是操縱刀劍為其所用,是文雅的不髒了自己的手。


    他從未如此直接地感受到。


    死,是一種怎樣的感覺。


    紀晟一直沒再說話。


    他隻是沉默看著眼前的一切。


    剛剛質問張聘時的那股殺意也沒了。


    他看起來,仿佛是被眼前的這一切震驚到了。


    張聘很滿意這一切。


    就算大家都知道這一炸是自己所為。


    但那又如何?


    證人和證據都伴隨著這驚天一炸煙消雲散,至此之後的所有指控,都不過是無稽之談的閑言碎語。


    “唉,都是我太過急於求成。如今竟是釀成如此大禍!想來那鐵礦圖紙也不過是賊人誆騙我罷了!騙我一時心急,信了這番言論。”


    突然,張聘的臉上又出現了一絲恍然大悟的神色。


    “鐵礦圖紙在前,在那之後不過數日,便發生了當街狀告之事,這其中是否有人故意設計?!”


    他一把抓住了謝望之的手,沉聲道。


    “謝巡察使,這必定是有人故意設計的!這幕後之人利用我急於求成的當口,用一紙假的鐵礦圖紙,騙我將這些災民帶到此地勘探鐵礦。而後,又命人當街狀告。可這些百姓在此究竟是被關押還是做工,其實一看便知。所以,這幕後之人必定不會讓謝巡察使你們見到這些災民!他要做實我的罪名!不,不光是我!他要讓我,讓卞大人,讓兩江數得上的這些世家名門,全都卷入莫須有的罪名之中。甚至,他想要借機挑起兩江和謝巡察使你們的矛盾!”


    謝望之都驚呆了。


    張聘的意思是說,是那所謂的幕後之人故意設計引燃了黑火,炸平了蒼鹿山。


    他是全然無辜的,他是被人陷害的,他是清清白白的?!


    “這幕後之人挑起你我之間的矛盾做什麽?”


    謝望之不得不反問。


    畢竟紀晟還是在這裏的。


    他若不問,倒顯得自己三言兩語被張聘說服了,弄得自己和個傻子一樣。


    “或許,為的不光是挑起你我之間的矛盾。”


    張聘的聲音突然低沉了下來,臉上也帶了一絲危險的神色。


    “或許,是挑起兩江和皇都的矛盾呢。畢竟,謝巡察使你可是代陛下巡察兩江的。你的一言一行,代表的可都是聖上。”


    “就如當街狀告一事。若是謝巡察使執意認為我等兩江官員和世家有罪,或許便會被有心人認為,是陛下對兩江官員以及一應世家起了疑心。雖我等都自知清白,也不敢對陛下有二心。但一直鬧下去,或許兩江的人心便再難聚攏了……”


    “而若是謝巡察使信了我等,那日當街狀告,許多百姓可都是親眼目睹了的。沒有切實有力的證據,或許便會有有心之人在百姓中散布謠言,說謝巡察使故意包庇我等,進而引發了百姓們對於皇都乃至陛下的不滿。百姓們的心思最是好挑唆,如今又正值水災,正是民心不穩的時候,若是百姓們躁動起來。唉,那可就不好了。”


    這話中的深意可就大了。


    謝望之一驚。


    “張太守的意思是,有人,想要謀……”


    接下來的話謝望之幾乎不敢說下去。


    而且他心中,卻對張聘所說的話信了幾分。


    畢竟,這一切實在都太過湊巧了。


    進入宛陵的第一天,他就著了張聘的道兒,不得已站隊太守府。


    結果偏偏就來了一出當街狀告,讓本想糊弄過去的自己,必須打起精神來調查。


    更是因此惹得自己和張聘互相猜忌。


    若不是因為皇都傳來的卿卿有孕的消息,讓自己改變了主意,決定借張聘之手除掉慶國公,從而主動對張聘低了頭,願意同他共同遮掩此事。


    那麽怕是自己和張聘之間或許就要鬧翻了。


    自己代表著陛下,而張聘代表著兩江的官員和世家。


    無論誰勝,另一方也都會損失慘重。


    起初自己以為是慶國公安排的這一出戲碼,為的就是讓自己盡快動手。


    但如今看來,卻並不像是他的手筆。


    慶國公雖然厭惡自己。


    但是,他效忠的是皇後,是太子。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是皇家最忠實的狗,是絕不願意有任何人來損害皇權的。


    若真是挑起皇城和兩江的對立,他也並不能從中撈到什麽好處。


    反而一個不慎,極容易引發兩江災民的暴動。


    屆時,不光會有損陛下的威名,此刻他也身在兩江,一旦災民暴動,他也極有可能深陷其中。


    豈不是得不償失?


    聽到謝望之如此上當,張聘撫了撫長須。


    “這也隻是一個猜測。隻是,謝巡察使有所不知,我這裏昨日得到了一封密報。謝巡察使可記得,昨日大張旗鼓入城的那支車隊?”


    謝望之邪皺了皺眉。


    他自然記得,畢竟那兩個災民就是攔截了那支車隊,才引發了那麽多圍觀百姓的注意。


    “那車隊的主人身份有異?”


    謝望之立刻猜到了一些端倪。


    張聘點了點頭。


    他看了看謝望之,又看了看一旁的紀晟。而後更壓低了幾分聲音。


    “那馬車裏的人,據說是來自皇都,而且,是皇家血脈。”


    張聘竟是要直接把自己知道的全都捅了出來。


    謝望之和紀晟都是一驚。


    皇家血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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